明明大理寺少卿當?shù)煤煤玫,貴妃娘娘懷的皇子也快落地了,卻在這個節(jié)骨眼,公子被外派了。
說來說去都是后宮爭斗惹的風波,近來后宮新起一名美人,據(jù)說是個鄉(xiāng)下地主的女兒,沒身份沒背景,卻迷得皇上五迷三道的,在后宮里攪風攪雨,這回更是聯(lián)合皇后娘娘擺了貴妃一道,貴妃這邊輸了一招,報應就落在了貴妃最寵愛的娘家弟弟身上。
國丈說得好聽,什么年輕有為青年才俊,太守當個三年回來,跟著就能往上再官升一兩級,再往后還能繼續(xù)升,前途無量,汝陽侯大幸,貴妃娘娘大幸。
如果是去別的地方當太守,以公子的身份,的確不需要花費太大的力氣,就能白得功績,回來跟著就升官,可這里是什么地方?
那是有名的南蠻之地!那是有去無回,太守上任就跟肉包子打狗似的,朝堂百官人人聞之色變的嶺南!
在這里上任還有命回去?
是叫他家公子在這里入贅保命?
小廝想著想著眼睛都紅了。
李襄喝完水,從馬上下來,水壺順手往后扔,沒想到一向機靈的貼身小廝沒接住,落了地,發(fā)出哐當?shù)捻懧暋?br />
李襄回頭一看,小廝眼睛紅紅的,滿臉惶恐心疼。
李襄嘴角一抽,“想啥呢?”
“想公子倒霉,被派到這種地方來,將來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貴妃娘娘怎么忍心!”
李襄瞪了一眼過去,“莫提我阿姐!
“來了便來了,小爺就不信那些百姓真有這么兇悍,能吃了我?”
“不但百姓兇悍,還有土匪……”
“有土匪就去繳唄,我?guī)Я艘磺Ь^來,還能打不過區(qū)區(qū)土匪?”
話音剛落,便有一陣箭雨從四面八方射下,一群蒙著面穿著粗衣麻布的人將他們團團包圍。
李襄抽出佩劍,艱難抵擋利箭侵襲。
小廝這張臭烏鴉嘴,還真叫他說中了,說土匪土匪便來。
李襄以為這些都是普通土匪,會一些粗淺的拳腳功夫罷了,自己一千精兵在手能干不過?
打了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這哪是普通土匪,簡直就是瘋子,是瘋狗野狼,不但身手利落,且下手極狠,才一盞茶功夫,他一千精兵已經(jīng)十去四五,身旁護著他的那些親兵護衛(wèi)更是死傷好幾,一時間他身邊落了空,一名身手矯健的土匪忽然從另一邊掠過來,一劍刺出,直逼他面門。
李襄一時間什么想法都沒了,直道吾命休矣,年紀輕輕的就要命喪在赴任途中,他的抱負,他的愛情皆沒有實現(xiàn),就要跟著他死去了。
他紅著眼睛盯著那柄利劍,絕望大喊:“憐兒!憐兒啊哇嗚,我這輩子是再也見不到你了!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
劍忽而轉(zhuǎn)了方向,一劍刺在他肩膀上。
李襄暈了過去。
——
趕著春耕的尾巴,虞憐把買來的地全部都種上了莊稼,中上等良田都種上了栗米小麥,下等田地則種了大麥,若是以大麥價格自是不合算,但她尋思著自個兒要釀酒,大麥收了來釀酒是百賺不賠的好生意,多多益善。
大麥不挑地不說,產(chǎn)量比起小麥栗米等精細糧食產(chǎn)量不知高出多少番,實在是不挑食又高產(chǎn)的好孩子,深得虞憐喜歡。
她沉迷于地主事業(yè),得了空便在農(nóng)田上巡視佃戶們種田的背影,還吩咐人燒了麥茶送來田間,分給佃戶們喝,喜得佃戶們一口一個東家姑娘喊著。
虞憐也從不解釋按照法理來說,自個兒即便孤身一人,還是黃花大姑娘,但也也非閨閣姑娘,她是個實實在在的寡婦,只是這個寡得比較主動,比較特殊一些……
她猜上邑村那些村民之所以喊她憐姑娘,是因為知曉她嫁給華極的原因,不想喊她夫家的綴稱,免得惹她傷懷,便默契喊她姑娘,左右她還是黃花大閨女,得一句姑娘也不虧心。
她忽然想起村里的習慣,如同她婆婆陳氏就經(jīng)常被村里婦人喊作木頭家的,一貫是喊人家小名,然后加上個家的,這意思便是木頭家的婆娘。
若是喊她……華極的小名她記得祖母說過叫做花童。
豈不是喊:花童家的。
一想到這個稱呼,她美眸中便泛起笑意,忍俊不禁。
這小名,真的怪可愛的。
慢慢踱步回了家,到了家家中已經(jīng)做好了午飯,一家人坐在飯桌前一塊吃飯,今兒個奇怪,一向是家里飯桶擔當?shù)膬蓚大男人公爹華詹和竹影都不在座。
問了全桌人都不知道,倒是雙胞胎哥倆說了:“師父說他和爹去后山練劍了!
老太太嗔怪:“大中午不吃飯,空著肚子練劍?閑得慌!”
說罷,也不管了,只管叫孫媳兒媳還有三個孩子梅姨娘吃自己的,左右兩個大男人也不是傻子,餓了就知道回來吃。
一家人沒放心上,虞憐也不覺得奇怪,他們習武之人喜歡練劍比劃是常事,經(jīng)常興致上來了就會比劃兩下,尤其是年后開始,公爹好像換了一個人,越發(fā)生機蓬勃,時常找竹影練劍。
后山小樹林。
兩個大男人排排坐,拆信。
竹影看了一眼,委屈地撇撇嘴,主子有了爹就忘記下屬了,上面根本沒有叮囑自己的話,全是給侯爺說的。
華詹看著看著皺起了眉頭,久久未松,氣道:“孽子。”
長子不愿意讓他向兒媳和家中其他人透露他還活著的消息他能夠理解,若是換成他,在平安歸來之前,也不愿意叫她們再擔憂掛心一次,若是得了希望,回頭再絕望一次,沒人受得住。
但是長子卻不愿意放棄復仇大業(yè),準備繼續(xù)跟皇帝杠上,還讓他給他三年時間,三年時間又怎么可能掀翻一個手握大權(quán)的皇帝?
何況如今天下雖政治弊端明顯,賦稅深重,貪官眾多,強敵環(huán)繞,但勉強還算是太平,新帝這代更是才傳承了第三代,按以往的規(guī)律,這皇位最少還能再繼續(xù)傳三四代,鮮少有這么短命的皇朝……
華兒不但想螳臂當車,還想和天命對抗,他就真的不在乎家人,不在乎妻子了?
他默默提起竹影的劍,在樹林里揮劍如雨,半個時辰過去了,方才停下。剛才還一片新綠的樹林,驟然間成了光禿禿一片。
竹影小心翼翼問:“侯爺……?”
華詹長嘆一聲,“以后莫要再給那邊寫信,只當沒有華極這人。”
天南地北,他拿長子沒辦法,便只給他三年時間,這三年都只當沒有這個人,只當他死了,三年后,若他死了,他便跋山涉水也要去給他收尸,給憐兒一個交代。
若是他活著……
活著回來……
華詹苦笑搖搖頭,這怎么可能呢?
他做好了長子失敗的準備,也做好了再一次失去他的準備,沒關(guān)系,這一次,至少他有了準備,還能親自替他收尸。
至于兒媳,他早已將她看成親生閨女,在他有生之年都會盡全力替不孝兒補償她,若是能為她尋得良人托付,也會為她高興。
他到現(xiàn)在還弄不清楚華兒到底心里有沒有憐兒,這次的來信也只字未提憐兒的事。
再一次長嘆一聲,道:“走吧。”
竹影這才反應過來,憤憤不平說:“主子咋這樣,主子怎么能忘了少夫人,少夫人待他那么好……!”
一路上盡是喋喋不休罵罵咧咧回去了,回去后倆男人干了一壺酒。
第96章 亂世 ◇
◎虞憐想到自己該死的運氣!◎
春去秋來, 麥子收了兩茬兒,第三茬兒已經(jīng)黃了,沉甸甸地掛在麥稈上, 正待主人收割。
這三年來,發(fā)生了許許多多的事。
誠然, 虞憐認為跟自己沒多大關(guān)系,但不可否認, 世道變遷,影響了她的生活、她的種種計劃。
譬如生意,譬如種植。
從三年前成為鎮(zhèn)上最大的地主,她親自安排佃戶種下莊稼開始, 世道就以過山車的速度和驚險開始瘋狂地變幻,不單是人, 老天爺也作祟。
先是頭一年,眼看著去年冬日潤了大雪, 有經(jīng)驗的老農(nóng)總說來年總得豐收, 結(jié)果夏日碰上了暴雨連連,淹了不少田地莊稼, 那些嬌貴的小麥栗米,損失了大半。
虞憐剛接手了大片的田地, 頭一年就遭遇天災,虧了不少, 村里人都嘆她運道不好。
好在大麥抗造, 愣是挨到了冬天還是收了不少回來, 她憑著大麥釀酒掙了不少銀子回來, 算是補回了莊稼上的虧空。
第二年她吸取了教訓, 不顧二大爺和村里其他長輩的阻攔, 愣是把中等田也種上了大麥,這樣一來,中下等田都種了大麥,比例一下子多了起來,可以想見到了秋天麥田金黃的模樣。
可村里人說:這樣咋行?
大麥不值錢!你頭年中上等田已經(jīng)虧了不少,第二年不趕緊繼續(xù)種點精細莊稼,多賣一些銀兩,補回來,還改成種不值錢的大麥?
這是瘋了?
按照老農(nóng)們的傳統(tǒng)想法,虞憐這是被大麥的抗造能力蒙了眼睛,覺得這玩意能有收成就改種這個,殊不知種是能種,但不值錢種了沒用,等于浪費了好地。
結(jié)果第二年,又鬧了災。
這一回好家伙,干旱!
整整一個夏天,熱得要命,沒下過幾回雨,到了秋天大片的田地幾乎顆粒無收,莊稼早早便旱死在地里頭了,這一年比頭年鬧得還兇,還可怕。
好在虞憐中下等田都種著大麥呢,這家伙,抗造抗旱,一年下來又收成不少,至少糧庫里囤滿了……
村民:“……”
上邑村這片有一條河,就虞憐家門口那條長河,前頭一段時間這條河為村民百姓頂了不少壓力,好歹保住了兩三分收成,外邊的就慘了。
聽說各地都在鬧災,南方水災,北方旱災,還有鬧蝗蟲的,全擱這一年了,像是老天爺發(fā)脾氣,一下子火氣全給你撒出來。
各地百姓流離失所,餓死不知凡幾,更加可惡的是官府不但沒有作為,還以賑災的名義,加重了民間的賦稅,鬧得人心惶惶,民憤四起。
邊關(guān)外的那些什么遼人金人也趁著這個機會,四處騷擾劫掠,趁機從朝廷剝削了不少好東西回去,還拐了幾個和親公主。
朝堂分裂得更厲害了,今天這個占東風,明天那個鼓大旗,鬧得轟轟烈烈,你死我活。
貴妃的孩子被皇后弄死了,皇后的兒子剛封了太子貴妃把他搞殘了,倒是陳地主的女兒異軍突起,生了個兒子,封了陳妃,成為皇宮又一大勢力,夾在貴妃和皇后中間,陳妃還認了個干親,是當朝丞相,勢力不小……
外面人稱陳妖妃。
虞憐:“……”要不是天災太多了,朝不保夕,她能天天嗑瓜子當戲文看。
這些朝堂后宮的事都不干小屁民的事,天災更不是老百姓可以左右干涉的,唯獨叫虞憐心驚的是,農(nóng)民起義!
在天災人禍和朝堂強行增加賦稅、貪官為禍人間、莫得糧食吃的壓力下,老百姓反了!
全國四處都有起義軍,有落草為寇的,有揭竿起義的,有只為了一口飯吃給人當兵充人頭的,有被迫上山的……應有盡有,外面全亂套了。
虞憐從第二年開始,酒也不敢釀了,糧食囤在糧庫里,不敢聲張,日夜派人看守,哪怕是大麥難脫殼口感差,以往豐年都是喂牲畜的,但人餓了連草皮泥土都能吃,何況是大麥這種能飽肚的正經(jīng)糧食?
這些大麥得留著自家吃,得留著整個上邑村的村民活口用,不敢輕易往外輸出。
這一年連罐頭生意也不做了,還存在地窖里的罐頭便留在里面,等著應付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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