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導演從監(jiān)視器后頭站起來,走到她面前同她說:“你只需要專注于自己,不用在意鏡頭!
回頭又對秋疏桐說:“雖然劇本里并沒有詳寫這段女主角的心路歷程,但這會兒你還是一個剛工作沒幾年的醫(yī)生,也是第一次脫離老師工作,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案例,面對一個放棄治療的母親。你的情緒不該是這樣平靜的,為什么呢?這么平靜的狀態(tài)只能出現(xiàn)在工作多年、出入手術臺無數(shù)次、看淡生死的有經(jīng)驗的醫(yī)生面前,譬如男主那里。所以這里你的情緒還要再調(diào)整一下!
秋疏桐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
副導演重新走回監(jiān)視器后面,給了她們調(diào)整的時間,然后才喊:“action!”
秋疏桐重新醞釀情緒,面對患者的母親。溫硯嶺剛下班,同別的醫(yī)生交接完,從辦公室走出來,來到三樓暫時作為拍攝現(xiàn)場的診室,看到了正在同群演搭戲的池零露。
池零露的演技很好,這是他從前從未意識到的事。如今看來,她似乎可以消化任何角色,演什么都像什么。
譬如現(xiàn)在,看著她穿著白大褂同別人溝通,一臉專注的表情,看起來與真實的援非醫(yī)生無異。
最近相處下來,溫硯嶺開始慢慢理解為什么網(wǎng)上總能看見網(wǎng)友夸贊池零露演技的了,他從前是不信的,總覺得是她自己買的水軍,F(xiàn)在看來,池零露的演技是渾然天成的,很自然,也很貼合角色。
溫硯嶺在外頭看了兩眼,怕影響到她的情緒,就往走廊的另一頭走了幾步。
碰巧手機鈴聲響起,溫硯嶺以為是外賣電話,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卻發(fā)現(xiàn)是朱婉微的電話。
國內(nèi)已是凌晨,他以為是家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慌忙接起來。
由于白天午睡時間過長,晚上無論如何都睡不著,朱婉微便起來給溫硯嶺打了一個電話。她先是在那頭問了一下他的近況,然后聊了聊家里人的現(xiàn)狀,問他池零露最近在哪兒拍戲,她已經(jīng)有好長時間沒有見過她了。
“她在溫得和克!睖爻帋X朝片場方向看了眼,將手搭在了面前的欄桿上,繼續(xù)說,“前幾天過來的,來我們醫(yī)院這邊取景拍電視劇。”
“又跑非洲去了?”隔著聽筒,溫硯嶺都能聽到她在那邊長嘆了一聲,“露露也好忙啊,我感覺她一直在不停地進組,都沒有停下來休息過。你這么忙,她也這么忙,你們將來的孩子可怎么辦?”
“孩子?”溫硯嶺沒料到朱婉微會突然冒出這么一句,微微愣了愣,然后才回她,“我們暫時沒有考慮過這方面的問題,畢竟,她還太年輕!
年齡只是一方面的考慮因素,還有工作、職業(yè)規(guī)劃之類的,他們都沒詳細聊過。二人的生活都未過好,實在不好再插一個人進來。
“當然,這些都看你們自己,你們商量著來就行,媽媽不會干涉你們的!敝焱裎⒄f,又叮囑了他幾句,要他好好照顧池零露,方才掛斷電話。
天徹底黑下來,溫硯嶺收回搭在欄桿上的手,又看了眼片場,貌似還有一會兒才能結(jié)束,他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不知過了多久,溫硯嶺聽到有人敲門,他沒有問是誰,直接說:“請進!
溫硯嶺站起來把椅子讓給她,給她接了杯熱水、遞過去,接著倚在辦公桌前問她:“今天的戲份結(jié)束了?”
好一會兒,才聽到她回答:“嗯。”
察覺到她的狀態(tài)不對,溫硯嶺側(cè)過臉看了她一眼。池零露微微垂著腦袋,雙手捧著玻璃杯,似乎是不想讓他瞧出自己的情緒,一直沒有抬眼看他。
溫硯嶺覺得不對勁,伸出胳膊,輕輕地托住了她的下頜。
池零露仰起頭,他看到她的眼眶很紅,眼里蓄著淚水。見他瞧著自己,池零露下意識地抬手擋住自己的眼睛,不讓他看。
溫硯嶺忽然感覺心里一陣苦澀,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池零露哭。過往的池零露刁鉆野蠻,唯我獨尊,常人根本瞧不到她這般脆弱的模樣,他從來沒有看到過她傷心流淚。雖然現(xiàn)在也并不是因為傷心。
但很奇怪,明知她是在拍戲,明知她只是還未出戲,看到她臉上哭過的痕跡,溫硯嶺的心里還是會感到?jīng)]來由地堵塞。
“你不是出戲很快的嗎?這是怎么了?”他盯著池零露瞳色偏淺的眼睛,伸手抹去她奪眶而出的淚珠,問她,“今天拍了什么戲?”
“一個母親放棄給孩子繼續(xù)治療的戲份。”秋疏桐同他解釋,直到現(xiàn)在她還沒有走出來,“這個孩子還很年幼,但是生了許多病,他媽媽為救他花了許多錢,最后實在拿不出更多的積蓄,只能放棄治療。特別殘忍的一場戲。我剛開始狀態(tài)并不悲觀,只是忽然想到現(xiàn)實中的醫(yī)生或許會經(jīng)常面對這樣的情況。比如你,或許每天都在面對這樣的事,面對無比脆弱的生命。人很難做到無動于衷!
溫硯嶺特別理解她的心情,因為不久之前他才剛剛經(jīng)歷過,但在生命面前,許多事都是無能為力的:“生老病死,這些都不是人力可以改變的!
“那你怎么辦?”秋疏桐問他。
大半年未見,溫硯嶺一直待在非洲,每天都忙忙碌碌的,肉眼可見地瘦了許多。但他從來都沒有跟她聊過工作方面的話題,秋疏桐也從來沒有想過他每天都需要面對這些。
從前她沒辦法去補救,如今她只希望溫硯嶺不要把心思埋在心里,她特別在意他的情緒。這段隔著時差、隔著距離的感情,不該再被其他的東西阻礙,她希望溫硯嶺可以同她分享快樂,也能同她分擔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