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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李魏建立之前?, 關(guān)隴的?這?片土地上已經(jīng)更替過無數(shù)次的?主人,是以?時人并未有明確的?家國之念。

  不過是換個皇帝罷了,而?且還是李氏的?子孫,日子還是要照過的?。

  柳約自降生時他父親就打定主意要他做個風(fēng)雅君子, 改一改祖上傳來的?匪氣。

  抓周那日滿桌擺的?全是筆墨紙硯, 沒?成想柳約竟一把抓住了客人腰間的?短刀,忠毅侯的?臉當即就黑了,來賓笑作一團,連素來嚴謹肅穆的?成國公?都?拊掌大笑。

  但在忠毅侯的?嚴格管教下, 他還是長成了光風(fēng)霽月的?謙謙公?子。

  柳子隱少年時就以?善丹青著稱,弱冠時一舉奪第, 以?探花郎的?身份聞名天下。

  然而?直到?昌慶皇帝駕崩以?后,他方才?又將名字改回柳約。

  柳約考中進士時, 忠毅侯大喜心想兒子日后定能成為文壇領(lǐng)袖一改家學(xué),卻不想他還沒?及第多久便前?往西南邊陲,又走回了先祖?zhèn)兊?老路。

  但忠毅侯的?愿望還是以?另一種奇異的?方式實現(xiàn)了。

  某日崔琤宿在紫宸殿,夢醒時李澹正在翻看柳約送來的?文書,剛巧其中夾著一副山水畫。

  他將她抱在腿上,輕輕地打開了那副卷軸,湖光山色,風(fēng)月無邊。

  崔琤只?看了一眼,說是不錯。

  從此這?宮中便全是他的?畫作。

  2.

  張焉自小?就知道?他投胎投得好,他母親是今上的?同胞姊妹靖安大長公?主,而?他父親是當朝第一權(quán)臣。

  在昌慶三?年危難之時,是他的?母親和父親陪著皇帝北上朔方。

  這?便注定他家的?榮華富貴在今朝是不會輕易衰退的?。

  然而?有著如此從龍之功,大長公?主與張相仍始終審慎,張家只?出了張焉這?么一個意外——紈绔恣睢、浪蕩不肖。

  偏偏他生了一張昳麗至極的?面容,叫人說不出指責的?話。

  但這?世間總好像是有劫數(shù)似的?,在那個滿地都?是落花的?暮春時節(jié),張焉偏生遇見了崔琤。

  “我生來就是這?般!彼裘紦P聲道?,“姑娘若是看不慣可以?便看不慣罷!

  姑娘坐在馬車里,自始至終都?保持著平靜,甚至連紗簾都?不曾掀起。

  她柔聲說道?:“那倘若我就是不讓呢!

  她的?嗓音清甜,令人感到?如沐春風(fēng)。

  張焉心中卻響起一陣警鈴,好似命運在告誡他快逃一樣。

  暖風(fēng)輕輕吹起薄紗,當崔琤的?面容顯露出來時,他的?氣焰瞬時便消了下去。

  那是他第一次在一位年輕姑娘身上瞧見這?種睥睨天下的?氣度,他愣愣地退開,看著她的?馬車消失在朱雀大街上。

  這?也是張焉第一次意識到?他并不是真?的?一無是處,他至少承襲了父母識人的?能力。

  他看見了,他的?確看見了崔琤身上附著的?神鳳。

  3.

  雪愈下愈深,太極宮被深雪籠罩,連紅色的?宮墻都?泛著一層灰。

  稚幼的?姑娘走在雪地里,寒風(fēng)幾乎要將她吹走,但她還是調(diào)皮地抓住下落的?鵝毛大雪,快活地和小?宮女們鬧在一起。

  那是哥舒昭第一次見到?崔琤。

  紫宸殿暖如春日,甚至帶著幾分燥熱。

  皇帝溫和地笑了,他緩聲道?:“那便是令令了。”

  他還不知道?她的?大名,卻先知曉了她的?小?字。

  長安的?冬日不似靈武那般苦寒,初冬時哥舒昭常常見到?她來,但到?深冬時她就再也沒?來過,直到?次年的?春天才?又過來。

  巧的?是,崔琤每次來他好像都?能撞見,只?是她大抵從未注意過他。

  青年時哥舒昭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是皇帝在有意地促進他們二人間的?事。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崔琤的?目光自小?時就落在了郇王身上,那么些年也沒?有移開過,她這?樣赤誠反倒讓他更無措了。

  他舍不得見她隱去笑容,舍不得她心有不甘。

  崔琤為后的?十?年里,哥舒昭大半時間都?不在京城,只?偶爾會親自送些知名的?游醫(yī)回來。

  但她的?病還是一日日地重了,她嫁給了心心念念的?郎君,卻并不幸福。

  年輕的?姑娘在所有的?人眼下走向窮途,可那時邊事正緊,哥舒越身死以?后朔方大亂,深雪之夜他帶兵征討他的?長兄。

  鮮血染紅了蒼白的?雪地,他站在城樓之上莫名想起崔琤怕見血的?舊事來。

  4.

  剛?cè)雽m的?時候崔琤就在紫宸殿住過一段,她反抗過、掙扎過,可每每腳還未落地就被李澹抱了回來。

  “不會有人知道?的?!彼鉃囦,泛著鎏金色的?輝光,神情中似還帶著幾分委屈。

  李澹太會蠱惑人,他溫聲說道?:“哪有新?婚的?夫婦分房而?睡的?道?理?”

  “況且,我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外室!彼A蹙起眉頭,似乎在很認真?地跟她講道?理。

  崔琤嗜睡得厲害,他沒?說幾句她便又睡了過去。

  她昨夜沒?睡安穩(wěn),眉宇間還帶著些許倦怠,加之不愿聽?他冗長的?敘述,很快就安然地進入了夢鄉(xiāng)。

  李澹有些無奈,但還是輕柔地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個吻,令內(nèi)侍取來文書,靜默地在她身旁翻看。

  原先他時常為軍務(wù)忙碌至通宵,現(xiàn)今連內(nèi)闈的?事也要處理,有時甚至連與崔琤共同用膳的?時間都?要縮減。

  可他還是執(zhí)著地改變自己的?就寢時間,陪著她一道?入眠,然后再早早地起身,等到?朝會結(jié)束后再喚她用早膳。

  若她仍是困倦,他便將矮桌放在榻邊親自喂她用膳。

  半年后崔琤終于忍無可忍:“我是你夫人,又不是你女兒!

  在她的?竭力斗爭下,塵封已久的?蓬萊殿終于再次開啟,然而?沒?過多久皇帝也一同住了進來。

  崔琤眼睜睜看著李澹將紫宸殿的?物什全都?帶了進來,玉璽和鳳印放在桌案上,就好像交纏在一起的?龍鳳。

  他白天做皇帝為家國事宵衣旰食,晚上替皇后執(zhí)掌鳳印處理庶務(wù),夜間的?時候還不忘哄著她入眠。

  一日晚宴,有年輕貴女低聲抱怨皇后安排不周,竟將她和最討厭的?人排在了一起,當夜其父便被傳喚至延英殿。

  皇帝端坐于高臺之上:“不知令嬡對朕的?安排有何不滿?”

  5.

  崔琤在郇王府養(yǎng)病時很是無聊,好在冬日大雪至少還有雪景可以?賞看。

  宮人內(nèi)侍不敢怠慢,可她本就孱弱又大病初愈,也不敢縱著未來王妃玩鬧得太過,因此很是糾結(jié)。

  獨一宮人格外吵嚷:“不過是玩?zhèn)雪罷了,姑娘又不是琉璃做的?,憑什么旁人都?能玩姑娘不能玩?”

  崔琤偶然聽?聞后很是贊許,當日便玩到?了郇王回府。

  她身著白色的?大氅靠在雪獅邊,只?露出一張柔美秀麗的?小?臉,像稚童般頑劣活潑地將雪球扔在他的?身上。

  尊貴矜持的?郇王非但未怒,反倒笑著將她抱了起來:“玩得開心嗎?”

  她將頭埋在他的?胸前?,發(fā)間沾著細雪,滿身都?是寒梅的?清香。

  “嗯!贝蕃b輕哼一聲。

  李澹的?心中漾起一陣和柔的?暖意,他溫聲說道?:“那便好。”

  “你還記得烏娘嗎?”他倏然問道?。

  青年淺色的?眼瞳里帶著笑意,他溫聲道?:“它膽子小?,夜間趁你熟睡時才?敢來看看你。”

  她睜大眼睛,柔聲道?:“它一直在府里嗎?”

  李澹點點頭。

  “它很想你。”他輕聲說道?。

  崔琤裝作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直接就從他懷里跳了下去:“在哪里?我也很想它!

  李澹淺笑著牽過她的?手,“就在這?邊!

  等到?諸事平定后崔府來接人,哪成想不僅接回了姑娘和沒?見過的?貓,還被迫將郇王府半個書閣的?書都?帶了回來。

  崔琤抱著貓坐在馬車上,呼呼地睡了過去。

  6.

  太子比前?世早死了一年。

  他薨逝于昌慶二十?四年的?春天,這?個深陷癔癥與夢境的?青年生生熬過了那個混亂的?兵變長夜,卻還是沒?熬過盛放的?桃花與和煦的?暖風(fēng)。

  崔琤本不愿再進宮,但皇帝的?手札直接送進了崔府。

  傍晚時她便乘著馬車去了東宮,因為太子只?在這?個時段會稍稍保持著些許的?清醒。

  崔琤踏進殿中時,便聞嗅到?了濃厚的?藥氣。

  太子強撐著出來見她。

  那張本就瘦削的?臉龐幾乎脫相到?沒?個人形,只?有一層皮肉覆在骨骼上,夕陽透過窗欞落在他的?臉上,映出大片的?血紅。

  饒是她做過心理準備,還是難以?扼制喉間的?癢意。

  但自始至終他們都?隔著一丈的?距離,將死之人,連動彈手指的?氣力都?所剩無多,就算心有念想也做不出什么來。

  崔琤漸漸放下戒備輕聲地和他交談,或許稱不上是交談,更多地是他在講她在聽?。

  末了,太子突然問道?:“你姐姐怎么樣了?”

  他與世隔絕經(jīng)久,大抵比前?世的?她對世事還要茫然許多,崔琤低聲說道?:“已去了江南道?!

  太子默然,須臾他蒼白的?病容莫名泛起些血色來。

  他的?手指撫上桌案,笑著說道?:“二妹妹,你知她前?世是怎么死的?嗎?”

  崔琤心神微動,她本能地想要拒絕。

  她前?世的?記憶便停留在落水身死的?那一刻,不敢再去貿(mào)然相信旁人的?言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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