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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焉散了游賞的興致,沒理會那群狐朋狗友,獨自打馬回了府。

  侍從低聲提醒他說:“公子,今日府里來了貴客。”

  能被宰相家仆稱為貴客的人著實不多,張焉雖然平素浪蕩,但在正事上也不失嚴謹。

  他點點頭,徑直走向了自己的書閣。

  張焉邊翻看著桌案上的書本,邊有些急切地問道:“你還記得前幾日父親送過來讓我相看的那幾幅畫像嗎?”

  侍從有些困惑,公子完全沒有議親的意向,那些畫像送來后看都沒看一眼就扔到了角落,怎么突然來了興致要看?

  “回公子,小的記得應(yīng)當是上次收整時卷起來放在畫筒里了。”

  書童急忙答道,說罷便從一大堆張焉從未翻看過的畫筒中根據(jù)標記找出了他想要的那幾幅。

  張焉斂了斂神情,輕輕地將畫卷打開認真地翻看起來。

  在看到最后一幅時,他的呼吸忽然便屏住了。

  畫中的少女身著一襲水紅色的羅裙,秀麗的面容仿佛被撲上了一層金粉,美麗得令人心頭一滯。

  畫師的筆墨匆匆,像是在看見她不久后急忙繪出,生怕忘記了半分。

  張焉仔細地看著畫中左下角處的幾行小字,心中的疑惑終于有了答案,他長舒了一口氣。

  原來是崔家的女孩,那倒與他也有些親緣關(guān)系。

  他母親靖安大長公主是今上的同胞姊妹,而崔琤是崔皇后的侄女。

  這樣算來他也算是她的表兄,怪不得他父親會將她算進相看的人選中。

  張焉的心中生出一種莫名的歡悅,原本以為遠在云端的人竟是近在咫尺。

  還沒等他揚起唇角,他那侍從便猶豫著開口了:“公子,你若是想和這位姑娘議親,那可是萬萬不成的!

  “前些天崔府設(shè)宴,您宿醉推脫沒去!笔虖男⌒囊硪淼卣f道,“那實際是崔家選婿的宴,據(jù)說崔二姑娘已經(jīng)和忠毅侯的獨子柳子隱議親了!

  “據(jù)說?”張焉揚聲道,他直接便抓上了錯的重點,“那便是還未有定論!

  窗外忽然傳來一道清越的聲音:“何事還未有定論?”

  張焉偏過頭便看見一人正站在書閣外,那張俊美的臉龐仿佛是由玉石雕琢而成,連一絲瑕疵都找不到。

  尤其是那雙淺色的眼睛,在陽光下時泛著鎏金的光輝,似是有金鳳在其間游走。

  饒是他自詡美男子,見到眼前的人也不得不甘拜下風。

  張焉拱手,恭敬地行禮道:“見過郇王殿下!

  第10章 第十章

  李澹示意他免禮,而后緩步走入書閣中。

  張焉見他要進來,手忙腳亂地收整起桌案上攤開的畫卷。

  但他還是慢了一步,張焉眼睜睜地看著郇王那雙白皙修長的左手按在了卷軸上。

  那副肖像已經(jīng)卷起了大半,只露出少女的半張臉。

  細筆勾勒的眉眼當真似水墨般靈秀,在宣紙上漸漸暈染開來。

  張焉暗道不好,向李澹賠笑臉道:“殿下有所不知,這是我父親送來讓我相看的畫像。”

  他在李澹面前極為客氣,半分也看不出方才飛揚跋扈的姿態(tài),連說話都十分小心。

  “是嗎?哪家的姑娘?”李澹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手卻未從卷軸上拿開。

  郇王在外人面前一向是溫潤如玉的謙恭君子形象,說起話來直令人感到如沐春風,就是對著張焉這樣的紈绔也溫雅有禮。

  張焉雖然也從父親口中聽聞過他的厲害,可到底涉世未深,張口便答道:“成國公家的。”

  他心中有些忐忑,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這話一說出口他感覺周遭忽然變得有些冷。

  李澹輕笑一聲,他面上仍是帶著笑的,可那雙澄明透徹的眼睛里卻沒有半分笑意。

  他沒有理會張焉,直接將卷軸轉(zhuǎn)過來后向下打開。

  畫中的崔琤笑靨如花,但現(xiàn)實中的她已經(jīng)太久沒有為自己笑過。

  前世崔琤死后他便像瘋了一樣,那行尸走肉般的十年里他一想到她,心中就像被數(shù)根利刃刺透般難捱。

  他本以為重生后他們可以重頭再來,卻沒想到她竟放棄了他,還旋即就與旁的男子開始議親。

  李澹一直以為是他歸來前他們鬧了矛盾,她還在生他的氣。

  但當崔琤開始與旁的男子開始議親時,他的心著實有些亂。

  她本就生得極美,性格也活潑大方,父親又有許多故舊親朋,早就有許多人在暗里意圖迎娶她。

  忠毅侯便算了吧,連張家也不能免俗。

  而現(xiàn)今的他偏偏卻沒有任何立場來插手,他按住畫紙的手不自覺地向下壓緊。

  李澹靜默地將畫軸又收了起來,遞給一旁的書童。

  張焉昳麗的臉龐還有些呆愣,似乎沒搞明白李澹為何將畫打開,又將畫收了起來。

  不是說郇王與太子關(guān)系尋常嗎?他關(guān)心太子母家的姑娘作甚?

  “你既知她是崔二姑娘,”李澹輕聲說道,“應(yīng)當不會不知她已和忠毅侯府的柳約開始議親吧?”

  張焉抿了抿唇,他還未開口李澹便踏出了書閣。

  他聽得出李澹話中的敲打之意,現(xiàn)今他父親正與郇王走得親近,他也總不好太過放肆。

  *

  到長夏苑后崔琤便直接選了匹溫順的白馬,她開始時還有些生疏,沒過多久便適應(yīng)了。

  年輕的軀體雖然孱弱,但依舊遠勝她前世那具易碎的病體。

  崔琤穿著騎裝飛馳于獵場,和端寧公主一道向著遠方揚鞭。

  初夏的太陽還不算毒辣,端寧公主擔心她的身子,跑了小半個時辰的馬后便喚她停下稍作休整。

  崔琤的額前覆著一層薄汗,眸子明亮,又慢慢地騎了片刻后才戀戀不舍地從馬上下來。

  “令令真是孩子心性。八罷叁零棄七伍傘劉”端寧公主用帕子輕柔地擦過她的面龐。

  她摸了摸崔琤的額頭:“到時候去行宮那邊可要注意些,日頭那么大,若是曬傷中暑可不好了!

  “我哪有那般嬌弱,”崔琤笑著說道,“有姐姐在身邊,怎么也不會有事的!

  端寧公主仍是不放心她,心想回去后定要給崔玨仔細寫一封信箋,叫他提前多做些準備。

  休息過后兩人便在林蔭下散步,崔琤走著走著就到了花叢邊。

  看著小姑娘調(diào)皮地去捉蝴蝶,端寧公主心中一片柔軟。

  令令還是個小孩子,她只需每日快樂地玩耍,她不該有煩惱,不該會悲傷難過。

  崔琤并不知曉她心中在想什么,玩鬧過后她累得要癱倒在端寧公主的身上,端寧公主索性直接攬住了她。

  “還是要小心些!

  端寧公主將她送回崔府,臨行前再次交代道。

  崔琤點點頭與她告別,回去后便沐浴睡覺。

  日子一天天地熱了起來,期間嫡姐又與父親吵了一架。

  崔琤在外間沒聽清楚,只是隱約能感覺到父親像是妥協(xié)了,或者說是那個男子妥協(xié)了。

  嫡姐自做太子妃的愿望落空后她就好像變了個人,幾乎帶著些偏執(zhí)。

  她已經(jīng)十六,遲遲未嫁都是為了那太子妃的位置,好不容易等到太子身體好轉(zhuǎn)開始選妃,他的病情又加劇起來,只怕她還沒當上太子妃他就要一命嗚呼。

  她不敢再賭,權(quán)勢與聲名她錯過了,心上人她卻是勢在必得。

  崔琤沒有再多了解,一心放在了幾日后的行宮之旅上。

  只要嫡姐的算計別落在她身上,她才懶得管崔瑾在想什么。

  還沒等崔琤想好到時怎么和嫡姐相處,端寧公主便傳信來說到時候要與她同乘一輛馬車。

  這正好消解了崔琤的煩惱,她直接便同意了。

  出發(fā)那日端寧公主親自派了位女使過來接引她,早上起得太早,趁著還未出發(fā),上車后崔琤便昏昏然睡了起來。

  寬大的車輿開闊明亮,端寧公主看她睡得香甜也不忍驚擾她,只是自己悄悄下了馬車去和兄長商議行程中的事情。

  在外面候著的宮人交過一次班,并不知曉里面睡著的是崔琤,在瞧見郇王過來時也沒有攔著。

  因此李澹在拉開馬車簾子時也沒有發(fā)覺有異,他倚靠在馬車邊,剛好擋住了懸在正空的烈日。

  但那一瞬的刺目光線還是讓崔琤從睡夢中蘇醒,兩世的紛亂記憶在她心頭不斷地閃過。

  她只睡了一刻鐘,腦中暈暈乎乎的,甚至沒能意識到自己在何時何處。

  一抬眼崔琤就看見了李澹,他臉上還帶著少許的錯愕,因是背著光,她看不太清他的容顏。

  但潛意識讓她本能地依賴著他,想要向他靠近。

  崔琤將身上蓋著的薄毯輕輕掀開,她半坐起身抬手撫上他的臉龐:“你怎么來了?”

  車輿里浮動著少女身上獨有的馨香,李澹在看見她的第一瞬就愣怔在了原地,此刻他更加無措。

  崔琤的聲音柔軟親昵,仿佛隔著漫長的時光在詢問他。

  不知道為什么,僅是這一句話就忽然讓他有了一種想要落淚的沖動。

  他看著崔琤眼下的青影和倦怠的神情,心中一陣陣的悸痛。

  “無事,繼續(xù)睡吧!崩铄0崔嘧》v的情緒輕聲說道。

  臨走前他微微俯下身,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他啞聲說道:“睡吧,我在這里!

  崔琤眨了眨眼睛,她卷翹的睫羽顫抖著,似乎想要多看眼前的男人幾眼,最后還是闔上眼回到了夢中。

  李澹無聲息地放下垂簾離開,他的臉色依然保持著平靜,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在經(jīng)歷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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