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子一悚。
是了,他推門仍不覺得,原來屋子里的溫度和外邊兒竟也差不了許多了。
天殺的,他真真兒的冤枉!
誰把長秋殿的供暖給停了!
傅疏身邊的一個小近侍這時推門,腆著臉說:“傅大人交代了,殿下尊為儲君,應當以萬民惟正之供,同悲同苦!
大體意思就是,大雪一日不停,太子殿下您就跟著民眾一塊兒受凍去吧。
漸眠順手抄起個什么東西,面無表情的把人砸了出去。
好,很好,非常好。
長風攮著嗓子小小聲開口:“殿下,傅相還說,東宮的熱碟也無需供了!
不等漸眠回話,長風順著小階一溜煙就跑了。
報復。
這絕對是報復。
剛正不阿的傅疏原也是個人面獸心的家伙,漸眠收回那句話,他死有余辜!
漸眠雖說貴為太子,卻不掌什么實權,這一畝三分地的東宮尚且為人掣肘,就更別說什么其他的了。
晚膳果然送來了幾盤冷碟,什么酸黃瓜拌白菜,連碗飽腹的白粥都吝嗇。
漸眠碰都沒碰,扒拉個窩去睡大覺。
他其實睡的并不安穩(wěn),只是冷,冷到渾身都打顫。
小福子剛想開口,卻被薄奚抵唇示意噤聲。
薄奚從懷里掏出個布包,仔細一看還冒著騰騰熱氣。
小福子看著他解開布包,里面是一塊兒剛剛烤好的番薯。
在嚴寒冬日,一塊熱熱燙燙的烤紅薯不可謂解了救命之急。
薄奚手指剝開臟臟丑丑的硬殼,有軟軟的甜芯泛著熱香,漸眠多機靈,聞著味就從刨成一個窩的被子里鉆出來。
薄奚半跪在床沿,拿手指去摘滾燙的番薯芯,抿到漸眠嘴里剛好比軟腔稍燙一點。
他吃了番薯,臉上才漸漸有了點兒人氣兒。
薄奚也奇怪,在心底暗嘲他比女孩兒還嬌,連點寒氣兒都扛不住。
只面上溫馴,肚子餓的咕嚕,也半點兒吃食不去動。
小福子感動的熱淚盈眶,覺得以前錯怪了薄奚。
“福公公,端走吧!
他手上沾了燒番薯的臟,好像碰一下長秋殿金貴的東西都是罪過。
他將彩繪托盤遞給小福子,佝著身子緩慢地起來。
有人扯住了他的衣角。
薄奚回頭,漸眠的表情淡淡,看不出什么來。
薄奚微微驚詫。
卻見他揮揮手,讓小福子趕緊走,目光連落在臟臟黑黑的番薯殼上都不愿。
薄奚懂了,他不是沒醒,他只是騙自己忽略丑東西。
第4章 高熱
“殿下!北∞珊芸斓卮瓜铝祟^。
漸眠瞥見他手指上的焦黑,明晃晃的嫌惡不加掩飾。
薄奚懂了,薄奚拿花瓣水洗了三遍,又用熏香好好的染了一遍。
漸眠滿意了,他挪了挪窩,長長的頭發(fā)鋪了滿床,薄奚上來時小心避開,將自己卷進了被子里。
漸眠穿的厚厚的,卻不讓他得意,伶仃單薄的腳趾又冰又涼,踩在薄奚暖暖的肚子上,還要威脅:“趕緊暖和起來!
好像在為薄奚不能很快的化身炭爐而感到可惜。
書中曾講,他內(nèi)力蘊厚,雪地行軍都要比旁人少穿好幾層束縛。
漸眠闔眸小憩,覺得甚有道理。
拋開其他不提,薄奚果然比暖爐還要好用。
挺闊高大的少年委委屈屈蜷成一小團,半點地方都不占,還要履行額加職責,稍稍降下半點兒溫度都會平白招來一頓踩踏。
漸眠白的要命,像雪地里的狐貍,蓬松的尾巴擺在身后,昏聵的要失了顏色。
因此稍微熱一點點,都會從頭到腳蔓上氤氳的粉。
薄奚微仰著頭,連犬牙都覺得燥。
床幃厚厚的被蹬落,只紅紅的燈燭泣著淚,汪汪地淌落燭壁上,積下一層透亮。
嶙峋的指節(jié)一寸寸往上探,漸眠看著這樣骨瘦伶仃,手指觸上去卻是一捏一個坑,皮肉軟膩的要陷進去。
白弧一閃而逝。
鋒利的刀片尖端抵著漸眠細細長長的頸,微微下壓,熱熱燙燙的血液就要噴涌出來,染得臟臟紅紅。
薄奚瞳孔驟縮,聲音放的輕:“漸眠…?”
他低低的笑起來:“小騙子,你是漸眠么?”
漸眠胸腔下的臟器平穩(wěn)跳動,似乎半點未察。
他看上去睡的相當熟稔。
薄薄的刀片藏在袖中,連搜身都不輕易能查到,薄奚清楚知道哪里能一擊致命,也有把握殺了他能順利脫身。
他居高臨下,不錯眼地盯著漸眠。
他似乎睡得很熟,頭發(fā)像新裁的緞子,柔順地在被面上鋪開,潤潤涼涼的,薄奚漫不經(jīng)心地纏在手上,又松松的蓋在他臉上。
原來頭發(fā)被纏死了也是會這樣沒脾氣,軟趴趴的枯竭。
漸眠垂在一側的小指忽地動了動,像夢魘時墜下深淵,清醒著往下落。
片刻
漸眠倏地咳了起來,咳的驚天動地,身體不受控的往上迎。尖刺透薄薄皮肉,細細血線順著潤白的頸洇濕被面。
他與死神的距離僅在薄奚一念之間。
薄奚靜靜地看著,直到他咳嗽時身子再次彈起,尖銳的刀片馬上要沒入大半,他才倏然將刀片收回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