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且背負太多的人,有些時候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白衣女子本想問問林葉,就這樣坐著嗎?沒有什么想說的嗎?
可最終她還是什么都沒有說出口,就那樣安安靜靜的陪著林葉坐了一路。
馬車只是有些微微搖晃,大街平坦,連石板拼接的縫隙都很平整,顛簸的時候很少。
白衣女子不知道為什么,就感覺林葉好像是回到了才不到兩歲的時候,一個人坐在秋千上,也不哭也不笑,只是呆呆的坐著,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是個那樣年紀(jì)的小童。
到最后還是林葉先開口問了一聲:“我們要去哪兒?”
白衣女子回答說:“只是想接你出來說說話,并沒有特定要去的地方,你有嗎?”
林葉想了想,回答:“要不,就回一趟無為縣?”
此時此刻,歌陵城里依暗流涌動,還需要他做許多事的時候,他忽然說要不然回一趟無為縣?
白衣女子沒有任何遲疑,立刻點頭:“好!
她心疼的地方就在于,林葉永遠都是那么理智,理智到,如此輕而易舉的就接受了她是他姑姑的身份,輕而易舉的就認可了太上圣君當(dāng)初的安排。
他說自己不是那種懂事到讓人心疼的孩子,或許他只是不想麻煩別人心疼自己。
而他,還要用心思去回應(yīng)別人的心疼。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善于表演的人,如果他完全復(fù)刻了太上圣君的性格,那表演這種事,真的是手到擒來。
可他不是啊,他對著銅鏡練習(xí)過無數(shù)次堆起笑容,可是看著鏡子里似乎已經(jīng)陽光燦爛的自己,他還是覺得虛偽的有些惡心。
林葉是復(fù)雜的,復(fù)雜到他自己都沒法給自己一個定義。
如果非要讓他描述一下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大概回答起來也只是一句廢話。
不是好人,也算不上壞人。
這樣的答案,得不到好的分數(shù)。
沒有經(jīng)歷過那么多人的永遠都理解不了,他明明那么不善于表演可他偏偏還那么復(fù)雜到底是因為什么。
“我去找找陸大禮教,借他的云舟,咱們可以快一些,畢竟歌陵城里還有許多事!
林葉聲音很輕的說出這句話。
白衣女子問他:“你有沒有任性過?就是那種,不管不顧的任性?”
“有!
林葉回答的很快。
白衣女子立刻問道:“是什么時候,是什么事?”
林葉沒回答。
每個人都會覺得自己當(dāng)然有過任性的時候,可這俗世萬千又有幾個人能做到真的不管不顧?
我心歸處,終究不是我心。
燈火闌珊,人影幢幢,每個人都是其中之一,是碌碌大眾,每個人又都是神仙,一眼就能在人影幢幢中看到自己在乎的那些人,無比清晰。
不管不顧才是仙,仙不在人間。
義無反顧的永遠都是人,到了那般時候,可屠魔,也可戮仙。
林葉真的是很仔細的回憶了一下,因為他真的覺得自己曾經(jīng)有過無數(shù)次的任性。
可一句不管不顧,就讓他篩選不出來一個答案。
哪有呢?誰有呢?
“就坐車!
白衣女子道:“云舟太快,有些事就得慢慢去做,慢慢去體會感受,去思考,也去沉淀!
林葉道:“我不行!
白衣女子問:“你為何不行?”
林葉想了想,回答:“每個人在回答說出自己不行的時候,都是因為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框架,在框架內(nèi)是我行,在框架外是我不行!
他說:“這個框架有多大,就看里邊框住的是什么,大部分人框架內(nèi)是一個家,為了家所以他可以有許多行也有許多不行,我就大了……注定大了!
注定。
白衣女子問:“連回去上柱香,也要來去匆匆?”
林葉道:“嗯!
白衣女子道:“歌陵城里的事就算你不插手,陛下也自然能收拾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
林葉道:“看的多了,犯錯就少,現(xiàn)在的我,還得多看。”
白衣女子又問:“為什么你不準(zhǔn)自己犯錯?”
林葉回答:“框架大!
白衣女子忽然間醒悟過來,原來自己是矯情的那個,她為什么要逼著林葉去做那些注定了要在心里刻下更多傷痕的事?就為了滿足她自己內(nèi)心里想要看到的那個林葉的那種樣子?
痛苦?痛哭?
“那就云舟!
白衣女子點了點頭。
她看向窗外:“你是對的!
林葉道:“謝謝!
這兩個字,讓白衣女子瞬間就清醒過來……林葉是那么輕而易舉的就認可她是姑姑的身份,但其實還沒有那么輕而易舉就會接受。
馬車就這樣,本朝著城門方向行進卻忽然轉(zhuǎn)了個彎。
其實這和人生中某些時刻是一樣的,你轉(zhuǎn)了個彎,但并不是距離目標(biāo)更遠,而是你找到了更快抵達目標(biāo)的方式。
一直向前走值得尊敬,身后有一匹馬都不回去騎馬跑起來的一直往前走不值得尊敬。
忽然間,白衣女子又醒悟過來一件事。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太上圣君,除了正確之外再沒有更合適的了。
如果用一根刺來形容林葉,除了務(wù)實之外好像也沒有更合適的了。
一個才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腦子里想的大概永遠都是……我沒有那么多時間浪費。
又半個時辰之后,云舟飛上了天空。
坐在云舟上,再強大的法陣也不可能隔絕所有的風(fēng),林葉很喜歡風(fēng)吹過臉的感覺,那像是有一只溫柔的手在他臉上輕輕的撫過。
他為什么那么喜歡高處?
他身邊的人馬上就會給出答案,因為在高處大將軍可以認認真真的思考。
他只是愛極了那溫柔的風(fēng)。
尤其是在婆婆去世之后,再也沒有一只手那樣溫柔的撫過他的臉了。
那時候,他也才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他安安靜靜的坐著,白衣女子也安安靜靜的坐著。
她看著那個安靜的年輕人,努力的想從他身上找到他小時候的樣子。
“她漂亮嗎?”
林葉忽然開口問了一句。
“誰?”
白衣女子馬上回應(yīng),然后眼神里就出現(xiàn)了一些歉疚。
“她啊……其實,不算特別漂亮,但她就是那么讓人喜歡,誰都喜歡她!
“她和陛下怎么認識的?”
“她也曾是陛下做皇子的時候,府里的……”
“唔,知道了!
林葉再次沉默下來。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林葉轉(zhuǎn)過身,面對著白衣女子坐著,他似乎是想說些什么了。
可白衣女子知道,此時林葉想說些什么并非是林葉真的有那么迫切的想知道什么,而是林葉明白,如果一路上都這樣沉默的話她會很不自在。
“我是記得的,我在葉家的時候有父母,也有兄長,后來我知道,兄長是大將軍劉疾弓的親兵之一!
他問:“那,我父母是誰?”
白衣女子懂了,林葉忽然間說要回一趟無為縣,不僅僅是去上柱香。
“葉家的人,扮演你父親的那個,其實也是無懼營的家人,葉家也有人在無懼營中。”
不等她說完林葉就問了一句:“是巧合嗎?”
白衣女子搖頭:“不是!
林葉嗯了一聲。
白衣女子繼續(xù)說道:“你其實很多事都已經(jīng)猜到了,那時候陛下身邊并沒有多少可以依靠的人,而陛下成為陛下之后馬上就重用大將軍劉疾弓,也并非是那時候才開始的。”
“在還是皇子的時候,陛下就和大將軍劉疾弓認識了,那時候,大將軍他來歌陵,想到武院修行兵家。”
“那時候他們都很年輕,一見如故,后來在大將軍的引薦下,陛下也認識了一些很有理想和抱負的年輕人,葉敬遠就是其中之一!
“葉敬遠的名字沒在怯莽軍和無懼營的陣亡名單上,你一定知道,因為你一定無數(shù)次查過那名單!
林葉點頭。
白衣女子道:“那是因為,葉敬遠知道大將軍出兵北征會有多難,所以在被征之前,他找到陛下,請求調(diào)入兵部任職,他說,我不是怕死,我只是覺得不能都在前邊,總得有個人留在后邊守著前邊的人那一口糧食!
“他真的不是怕死,因為留在后邊死死盯著后勤補給的那個人……其實,死的更靠前!
林葉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眼神里有一抹悲傷劃過。
是啊,孤身一人的葉敬遠,又怎么可能斗得過幾乎把持著朝權(quán)的那些人?
白衣女子就這樣,用聽起來很安靜很平和的語氣和林葉講述著二十多年前的那段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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