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選道:“你太可怕了,每一步都讓人感到絕望,我雖然年少,可我也能想象的出來,拓跋烈在臨死的時候,對陛下應(yīng)該依然滿是敬畏,也滿心絕望!
“為了對抗陛下,這么多年來,他們一步一步的退讓,又在退讓中求存,可陛下還是步步緊逼!
天子道:“這些話是你自己想到的,還是有人一字一句教你的?”
凈選道:“當(dāng)然是有人教我的,這幾年來一直都有人教我,畢竟我是他們選出來的要和陛下聊一聊這二十年的人!
天子問:“以你的年紀(jì)能在朕面前如此坦然,朕在你臉上也沒有看到一絲畏懼,朕很好奇,他們從何處選了你來?”
天子起身準(zhǔn)備走下去好好看看這個少年,但被古秀今擋了一下。
天子推開古秀今的手,邁步走下高臺。
他一邊走一邊說道:“這個世上只有一種事可以讓少年之心變得堅定,可以讓少年之行變得無畏,是為……仇恨!
他走到距離凈選不遠(yuǎn)處,低頭看著這個堅定且無畏的少年。
“你恨朕!
凈選在聽到這些話的時候,那雙之前毫無波瀾的眼睛里,終于有了些變化。
那,確實是,仇恨。
他說:“我當(dāng)然恨你啊,不然的話,我怎么會連天子都不怕?”
天子道:“朕這二十年來殺人無數(shù),雖然沒有一人是朕親手所殺,可死的每一個,血債都可以算在朕頭上。”
“選一個恨朕的人,想盡辦法的見到朕,說一些話來刺激朕,無非是想以此來讓朕的身子更加不好……”
天子臉色平靜,語氣更為平靜。
他說:“想氣死朕?這就是你們最終的手段?你們確實無法擊敗朕,所以想利用朕這不好的身子來擊敗朕?”
凈選的眼神里,出現(xiàn)了真正的敬佩。
“陛下就是陛下,連這一層都能想到,果然沒人能騙的了你!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錯,就是想利用陛下那已如強(qiáng)弩之末的身子,氣死陛下。”
天子笑起來:“真是……讓朕失望了!
凈選道:“陛下應(yīng)該也不會那么失望,畢竟我確實是最合適的人!
天子問:“有多合適?”
凈選抬著頭看著天子的眼睛回答道:“最合適,畢竟這天下姓謝的不多了,姓謝的男人更不多了,姓謝的男孩子能活到我這個年紀(jì)的,是不是可能只有我一個?”
他說完這句話,忍不住笑起來:“陛下啊,算算看,我該叫你一聲叔父呢,你看……你的對手也沒有那么不堪,最起碼,他們是不是很會選人?”
天子的臉色驟然一變。
緊跟在陛下身邊的古秀今,臉色也跟著大變。
第700章 沒有誰是對的
當(dāng)古秀今聽到凈選說出那句我該叫你一聲叔父的時候,臉色大變。
古秀今立刻上前拉了天子一把:“陛下,不可再聽此人胡言亂語,把此人交由大理寺查辦就是。”
凈選卻哈哈大笑起來。
“果然還是怕這個?”
他獰笑道:“你的好弟弟旭王謝拂元怎么被陛下害死的,陛下應(yīng)該還沒忘呢吧!
“你的兄弟都是你害死的,但你應(yīng)該不覺得心里有愧,偏偏是謝拂元這個人,你總該心里有點(diǎn)愧疚吧?”
“他可是被你騙的最恨的那個,你說其他兄弟可能有害你之心,讓他去幫忙打探消息。”
“謝拂元還真以為陛下待他不一樣,只拿他一個人當(dāng)親兄弟看,所以為陛下辦事的時候,那可真是不遺余力!
凈選越說語速越看,聲音也越是沙啞。
“你想把你的親兄弟趕盡殺絕,可其中數(shù)人并無反心,只想自保其身!
“你就讓謝拂元故意去接近他們,假意與他們推心置腹,實在是找不到要謀反的罪證,你就指使謝拂元去栽贓!
“來自親兄弟的指證,誰又能懷疑是假的?至少有兩個弟弟就是被陛下和謝拂元這樣害死的!
凈選大聲喊道:“謝拂元是我父親,但我也覺得他死的活該,他被你砍了腦袋那是他罪有應(yīng)得!”
“他幫你栽贓陷害其他兄弟,還帶著御凌衛(wèi)的人去抄家滅門,他辦那些事的時候可神奇的很呢!”
天子此時的臉色已經(jīng)白的嚇人,他想吩咐人把凈選拖出去,可是一口氣憋在胸口里,竟是連話都說不出。
古秀今看出來不對勁,立刻喊了一聲:“把他拖出去!”
那幾名大內(nèi)侍衛(wèi)立刻上前,架起來凈選就往外拖。
凈選嘶吼道:“我是謝拂元的兒子,當(dāng)年僥幸逃脫,我沒死,我還親眼看著我到底母親和姐姐,被你那御凌衛(wèi)的手下凌辱折磨!我活下來就是等著今日告訴你一聲!”
“天子啊!”
凈選聲嘶力竭的喊道:“你一定不得好死,到了九泉之下,你且看看那些兄弟姐妹謝家那么多人,在等著你呢!”
人都被拖出大殿了,聲音還在往大殿里邊鉆。
“你真是個好皇帝啊,指使你的走狗去凌辱你的弟妹,你的侄女,指使你的走狗屠殺你的兄弟,你的侄兒,我替謝家的列祖列宗謝謝你啦,大玉天子!”
天子身子搖晃了幾下,只是因為被古秀今扶著才沒能倒下去。
大殿外邊,傳來了凈選最后一聲嘶吼。
“我詛咒你的孩子,也如你害死的那些侄女侄兒一樣,女子被凌辱,男子被凌遲!”
古秀今扶著天子往回走:“陛下息怒,此人必不是真的,只是故意來激怒陛下的!
天子嗯了一聲:“朕知道,朕不生氣……朕不怕……”
古秀今連忙道:“陛下,深呼吸,貴妃娘娘說過的,若陛下心情不好就大口呼吸!
天子立刻就深呼吸起來。
“朕明白,朕知道……哇……”
隨著哇的一聲,天子吐出來一口血。
這一口血那么鮮紅,噴在了古秀今身上臉上,讓古秀今那張臉看起來更為慘白。
“傳太醫(yī)……傳太醫(yī)!”
“去請老掌教來臻元宮,快!派人去請老掌教!”
“去請貴妃娘娘,馬上就去請貴妃娘娘過來!
古秀今的嗓音沙啞了,好像裂開了一樣。
與此同時,石橋山莊。
王洛神還是坐在那個臺階上,還是在抬頭看著那云層下忽隱忽現(xiàn)的月亮。
花憐花已經(jīng)走了,按照計劃,花憐花還有其他事要去做。
許欣舒坐在王洛神身邊,已經(jīng)許久沒有說話。
“你是什么身份,我從未瞞著你!
王洛神道:“當(dāng)初把你們姐弟倆救下來的時候,我確實有私心,只是想利用你們姐弟倆報復(fù)天子!
“但后來,我也確實拿你當(dāng)閨女一樣看待,對外宣稱你是我的外甥女兒,實際上,在我心中你早就已經(jīng)是王家人了!
許欣舒坐在那,低著頭,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掉。
王洛神道:“凈選自愿去做這件大事,他還是個孩子……我問過他怕不怕,他說不怕,他說真要說怕,也該是那個殺人如麻的天子怕!
許欣舒嗯了一聲。
良久后,她聲音很輕的說道:“若我是男兒,我就替凈選去!
王洛神道:“你好好活著。”
他緩了一口氣后說道:“我們沒有人可以斗贏天子,從一開始我就知道!
“確切的說,是從他將權(quán)力重新拿回去的那一天開始,我就知道,我們永遠(yuǎn)都不會贏。”
“凈選這次能見到天子,能說出那些他早就想說的話,對我們來說就是贏了!
“我們唯一能做的,其實只是狠狠的在天子那顆看起來無情的心上插一刀,用你們謝家人的血做刀來插這一刀!
王洛神的視線迷離,他看著月亮,可眼神里并沒有月亮。
“我們在皇權(quán)面前,卑微到就連這力量最大的一擊,也只是寄希望于天子的心里有傷疤!
許欣舒問:“他心里真的會有傷疤嗎?他真的會有于心不忍的時候嗎?如果有,這么多年來,謝家死在他手里的人為什么那么多?”
王洛神道:“他只是無情,不是真的無敵!
許欣舒道:“他無情,就該死!
王洛神緩緩說道:“其實,作為天子,他什么都沒有做錯……如果換做是我的話,我可能也會那么選擇,但,區(qū)別就在于,我可能下不去手。”
這句話像是刀子一樣,深深的刺進(jìn)了許欣舒的心口里。
“公爺下不去手,可他下得去手,面對著他的兄弟姐妹,他比那些劊子手還要狠!
“他不狠不行,他如果不狠,就會如同他的父親,如同上一代,上上一代的大玉天子一樣,憋屈的活著或者憋屈的死去!
王洛神道:“這些話我對你說過,我也從不避諱……這樣的矛盾和對立,不只是大玉才有!
“大玉之外的那些小國也會有,你看看冬泊和孤竹內(nèi)斗成了什么樣?就算是那號稱天下第一的婁樊,也一樣在內(nèi)斗!
“只要是有國家建立,皇帝和權(quán)臣之間就永遠(yuǎn)都不可能沒有矛盾……”
“站在皇帝的位子說,皇帝沒做錯,站在我們的位子說,我們也沒做錯!
王洛神看向許欣舒:“甚至,站在不同的位置,我們彼此之間都無法真正的共情,哪怕我們都恨天子!
王洛神道:“這一仗我們贏不了,所有的反抗都只是想著不要輸?shù)奶珣K。”
“如果僥幸這一仗起到了作用,就連老掌教和萬貴妃都不能再為天子續(xù)命,那是臻天對我們的各家的眷顧!
他看向許欣舒:“你會后悔嗎?站在我們這邊做事,針對的是你們謝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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