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崔覆野聽到了自己的喊聲,可實際上他并沒有發(fā)出多大的聲音。
那喊聲的凄厲更多的是在他自己心里,在他腦子里。
“住手,你住手!”
崔覆野嘶吼,可他因為恐懼,并沒有察覺到他的聲音其實微乎其微,微乎其微卻還在發(fā)顫。
白籬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眼神格外的平靜,只是看了一眼就又低下頭,專心致志的剝崔覆野的肉皮。
“你們……你們只是想要錢,我可以告訴你們!
白籬的手停下來,他把那把柳葉小刀放在一邊,取了旁邊的紙筆過來。
“你說,我記!
崔覆野開始說。
白籬寫字很快,崔覆野說的很急促,他竟然能跟得上。
這雙手剛才展現(xiàn)出來了穩(wěn)定和精準,現(xiàn)在展現(xiàn)出來了靈活和快速。
“我代表我的兄弟姐妹們謝謝你!
白籬寫下來很多地址,很多人名,然后用這樣一句話打斷了崔覆野。
“不必一次都說出來,我們得去核實,需要一些時間!
白籬把紙張沓好,然后取了些藥灑在崔覆野的那根手指上,又用紗布包好。
“藥效過了之后就會疼,但你應(yīng)該能忍得住!
他把綁在崔覆野胳膊上的牛皮筋解下來,那條胳膊緩慢的恢復著血色。
“我下次來的時候,要么是核實了你說的都是準確的,要么是你說的都是謊言,你最好再確定一下是真的還是假的,因為……”
白籬看著崔覆野的眼睛無比認真的說道:“如果是假的,我的兄弟姐妹在去核實的時候出了事,你會更慘!
崔覆野道:“你放心,我說的都是真的……”
他松了口氣,完全是下意識的松了口氣。
從來都是他掌握著別人的命運,這還是第一次他被人嚇住了。
在他的過往之中,被他嚇的魂不守舍的人足夠多,但到了今天他才能真正的感同身受。
傻子也不想要這種感同身受。
“對了。”
白籬準備離開的時候,又回頭對崔覆野多說了幾句。
“你逃不掉的,你自己可能注意到了你的穴位被鐵釘封住,但你應(yīng)該沒有注意到你的腳筋被我斷了,鐵釘也是我刺的!
崔覆野眼睛驟然睜大。
他確實沒有來得及去感覺雙腳,因為他被困在那根本動不了,雙腿從他蘇醒過來就一直都是麻木的,他以為是自己被捆的太結(jié)實了。
“你的雙腿已廢,胳膊還好,我留著你胳膊是因為,我以為會需要你自己動手寫一些什么,我這樣想,是因為我以為你會有咬舌自盡的念頭!
他目光還是那么平靜。
“還好,你沒有我預想中那么狠,你可能忘了咬舌這種事……咬舌未必會死,但一定能讓你自己不說出什么!
說完這句話,白籬帶著那一沓紙離開。
崔覆野在這個時候,才察覺到他渾身上下都已經(jīng)濕透了。
那個高高在上的他不見了,哪怕是在崔家被天子摧毀之后,他依然有著足夠高的地位和財富,此時此刻,他變成了一個凡人。
他大概已經(jīng)明白了林葉身后那群人到底是誰,可他知道,既然對方讓他明白了,那他也就沒有一絲一毫活下去的機會。
誠如剛才那個做縣令的人所說,他們現(xiàn)在讓崔覆野還活著,只是需要崔家在暗中藏著的那巨大的財富。
他能活多久,取決于對方需要對酒把他的秘密榨干。
崔覆野不是沒有想過,既然對方是圖財,那他完全可以靠著這一點多活一陣子,然后再找機會脫身。
畢竟崔家的秘密那么多,崔家的產(chǎn)業(yè)更多,他完全可以靠著這些秘密茍延殘喘。
就在他想著這些的時候,那個縣令又來了。
還是如剛才來的時候一樣,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牢房門口,看起來依然是那個老實人的樣子。
如果崔覆野不是見過這人的刀,他可能也會被這人的外表所迷惑。
“剛才白籬應(yīng)該對你說過謝謝了。”
縣令大人坐下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作為回禮,我可以滿足你一個愿望,但我希望你說一些我們力所能及的事,別說什么放你走之類的蠢話!
崔覆野嗓子里還是很不舒服,那個叫白籬的人給他灌進去的藥,他不知道會讓他難受多久。
“那就聊聊吧。”
崔覆野道:“我沒什么愿望,倒是對你們很感興趣!
縣令說:“果然還是有貴家子弟的氣度,白籬是否告訴過你,你不可能還活下去了?”
崔覆野點了點頭。
縣令大人嗯了一聲:“那好,那就滿足你這個愿望,我陪你聊幾句,你寫了許多地址和人,我就回答你三個問題好了!
崔覆野沉思片刻,問:“林葉到底是誰?”
縣令大人搖頭:“不知道!
崔覆野看著他,眼神里都是不信任。
“我知道你不信,但我確實不知道,我只知道,菩薩告訴我說,以后你們的命都是小葉子的!
他說:“該第二個問題了。”
崔覆野問:“你們都是怯莽軍那些戰(zhàn)死將士的后人?”
他看了看縣令的年紀,所以又搖了搖頭:“你肯定不是!
縣令大人道:“我確實不是!
崔覆野:“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林葉背后的人,是不是都和怯莽軍有關(guān)!
縣令大人倒是沒有絲毫隱瞞,直接回答:“是!
崔覆野嘆了口氣,他大概明白了。
這是當年戰(zhàn)死在冬泊的那一萬多怯莽軍的親人們,準備向大玉報仇了。
也不能說是像大玉報仇,而是向所有出賣過怯莽軍的人復仇。
當初那些把怯莽軍送進戰(zhàn)場地獄的人,他們一個都不會放過。
崔覆野問:“你們想做什么?推翻大玉?”
縣令大人搖頭:“不是!
崔覆野立刻追問了一句:“如果當初怯莽軍出事,也和天子有關(guān)呢?你們難道連天子也要殺?”
縣令大人伸出三個手指。
崔覆野:“你什么意思?”
縣令說:“你已經(jīng)問夠了三個問題,再問就有些不禮貌了!
崔覆野:“反正我是要死的!
縣令:“但你不會馬上死!
他說到這似乎也沒什么興趣再和崔覆野聊下去,起身后說道:“等到你下次再說出一些有用的東西,你還可以問我三個問題!
崔覆野急切道:“我一定會告訴你們想知道的事,但我想得到我想得到的答案,我不想要什么三個問題,我想……”
他話還沒有說完的時候,縣令大人已經(jīng)走了。
一邊走一邊擺了擺手,示意崔覆野千萬不要太貪心。
此時此刻,崔覆野竟然都暫時忘記了身上的痛楚。
他總算是解開了心里那個謎團,總算是理解了為什么林葉背后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人。
怯莽軍那一萬多將士死在冬泊,和他們有直接關(guān)系的人,又何止是一萬多人?
那些戰(zhàn)死在邊疆之外的漢子,他們都有父母,有妻兒,有摯愛親朋。
這些人都會成為林葉的人,而這些人,都是那個縣令剛才所說的菩薩聚集起來的。
他們是……兄弟姐妹。
“菩薩……”
崔覆野心里有些難受,但他不是因為自己快死而難受。
當他直接面對這樣一個巨大的謀局,他骨子里那種對權(quán)謀的渴望讓他變得執(zhí)迷起來。
他竟然開始后悔,后悔自己浪費了剛才的機會,最少有一個問題可以換一換。
他現(xiàn)在有更多的問題從腦子里浮現(xiàn)出來,感覺每一個都比剛才問的更有用。
“林葉……”
良久之后,崔覆野又自言自語了一聲。
那個家伙,從走出無為縣的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自己背后有那么多人在了。
可根據(jù)崔覆野的了解,林葉初到云州的時候,確實靠的是他自己。
“狠……”
崔覆野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獨自一人走出小縣,走進大城,只是為了練一顆獨行之心。
其實,有個問題他更想問,也是因為想到了這個問題,才讓他后悔自己那三個問題問的有些著急有些草率。
他想問……既然那是想為死去的怯莽軍將士復仇,為何要等上十年?
lt;div style=quot;text-align:cent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