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葉心里又慌了起來。
謝云溪看著前方說道:“我來冬泊北疆,是因為這是我現(xiàn)在能幫你做的,唯一的事!
“我以大玉長公主的身份來,不只是冬泊邊軍,不止你的怯莽軍會振奮軍心,還有些人,也會不得不謹(jǐn)慎起來!
林葉知道小姨說的是誰。
其中就包括寧海棠,但不只是寧海棠。
小姨才沒那么無聊,專程跑這么遠(yuǎn)的路來是為了看著林葉,是因為吃醋。
寧家現(xiàn)在在軍中的地位,毋庸置疑。
寧海棠是大將軍,寧涉海是大將軍,這兩個人一左一右,把林葉的怯莽軍夾在中間。
天子是信任林葉,不然不會給林葉那么大的權(quán)力。
可若是完全放心,天子又怎么會把寧家兄妹一左一右放在云州兩側(cè)?
一個在西北邊疆,一個在孤竹。
如果說云州是大玉的北疆大門,林葉是這大門的守護者。
那么,寧海棠的孤竹大軍,寧涉海的西疆大軍,就是這扇門外邊一左一右的兩座石獅子。
這世上,沒有幾人比謝云溪看的更透徹。
林葉是三北都護大將軍,按理說,寧海棠和寧涉海,都要聽從林葉調(diào)遣。
但……他們身上同樣有傲骨,他們同樣深受天子信賴。
謝云溪以長公主身份站在林葉背后,那兩個有傲骨的人,再傲,也得收斂起來。
更何況,草束城還有一個洪武定,那個家伙的立場現(xiàn)在根本看不清楚。
謝云溪再一次站在了林葉身邊,他已經(jīng)比她還要高了。
可她依然那么堅定,依然那么自信。
“看!
謝云溪抬起頭,看著遠(yuǎn)處淡紅的云霞。
“像云,像溪!
她笑起來:“像云溪嗎?”
林葉好久都沒有回應(yīng),回應(yīng)的時候也只是一個字。
“想!
第565章 你是真陰險
長公主勞軍,長公主賜酒,長公主說,今日飲酒不醉不歸,明日殺敵挫骨揚灰。
這些在邊疆苦苦撐了那么久的漢子們,喝了酒,有人歡歌,有人大哭。
讓他們覺得自己被重視的,不是他們冬泊人,而是大玉的長公主殿下。
在他們看來,那是何等身份的人啊,竟是能不遠(yuǎn)萬里來這苦寒之地看望他們。
大玉是冬泊主國,大玉,沒有放棄冬泊。
從這一天開始,邊軍漢子們就憋著一股勁兒,如果不上戰(zhàn)場把這股勁兒釋放出來,他們都會覺得不甘心。
所以現(xiàn)在,林葉甚至在考慮,要不要主動出擊去打一仗。
他在想這些,寧海棠也在想這些。
阻止了他們兩個這么干的,是來風(fēng)口這邊的兵力確實有些不夠。
林葉的怯莽軍還在半路,比謝云溪從云州出發(fā)的還要晚一些。
那不是幾匹馬一口氣往北跑,那是大軍出征,十萬人馬的規(guī)模,走起來不可能快的了。
林葉預(yù)料著,最起碼怯莽軍還有十天才能到來風(fēng)口。
能盡快趕來的洪武定還是沒有到,大概他就沒打算領(lǐng)兵來,哪怕林葉已經(jīng)派人往草束城傳令。
洪武定不是猶豫不決,他只是看不準(zhǔn)局勢。
或者,他就是故意在拖延時間,等著婁樊人先一步攻破來風(fēng)口。
對于洪武定背后的那些人來說,最好的局面就是婁樊人占據(jù)冬泊。
退而求其次,他們也希望婁樊人能把冬泊半壁江山占了去。
從草束城往北都被婁樊人控制,那這局勢就對他們越來越有利。
現(xiàn)在的情況是,須彌翩若還在云州查案,揪出來的人,牽連到的家族,勢必越來越多。
如果婁樊人拿下冬泊半壁江山,以玉天子的傲氣,以大玉的國力,以玉人的自豪,這一仗必然要傾盡全力的打。
不管勝負(fù),大玉的國力都會嚴(yán)重受損。
到那個時候,天子就不可能再輕而易舉的動他們這些勛貴舊族。
大玉已經(jīng)虛弱了,需要喘口氣緩緩,再動他們,大玉要喘的這口氣就沒準(zhǔn)喘不上來。
打這么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打到最后,婁樊和與都是國庫虧空,兩位帝王都是心力交瘁。
到那個時候,天子怎么敢再亂朝綱?
現(xiàn)在是他們不得不對天子妥協(xié),哪怕是犧牲一個崔家也沒關(guān)系,借此機會讓天子看到他們的臣服。
但,這一仗真的打到大玉國力受損的時候,就輪到天子向他們妥協(xié)了。
因為打到那個時候,不只是物力財力損耗巨大,人力更會損失巨大。
忠于天子的隊伍,會在這場戰(zhàn)爭中消耗掉,就算不會消耗殆盡,怕也所剩無幾。
天子手里要什么沒什么,還敢和他們飛揚跋扈?
到時候,怕是天子要求著他們,盡最大能力的幫一下空虛無力的大玉。
把內(nèi)部問題放到外部來解決,還能讓天子從強勢變成弱勢。
這算盤,他們在歌陵城打的噼啪響,連婁樊人都聽到了。
正因為宗政世全聽到了,所以他也推測著,玉天子也不敢真的拼上國力來與婁樊不死不休。
大玉各大家族手中掌握的財力物力,足以影響大玉的穩(wěn)定,尤其是在那樣的時候。
一代權(quán)臣就已足夠恐怖,更何況這些家族都是世代公卿。
不少人還記得呢,七十幾年前,大玉嘉定皇帝駕崩,新君即位,改國號隆裕。
被嘉定皇帝寵信了三十年的大貪官姚宗書被隆裕皇帝拿辦,從姚宗書家里查抄出來的財產(chǎn)之多,令人難以想象。
到后來過了十年,有官員算過,這十年來大玉國庫收入的總和,才剛剛與姚宗書貪污來的銀子相當(dāng)。
這不是夸張,隆裕皇帝沒有多大的能力,但卻讓大玉有中興之勢,就是因為辦了一個姚宗書。
然而這件事的弊端也很快就暴露出來,姚宗書死了之后,被他壓制著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貪官們,不只是失去了主心骨,還失去了管控者。
以至于他們更為喪心病狂,因為姚宗書的死而老實了十來年后,他們開始瘋狂的斂財,把大玉朝廷挖的像是一座空墳。
姚宗書手下那些原本還不敢太放肆著去貪徒子徒孫們,只用了幾年時間,就讓大玉成了一棵危樹。
隆裕皇帝的刀已經(jīng)砍下去了,如果那個時候更狠厲一些,砍了姚宗書,也把姚宗書的徒子徒孫們都砍了,從朝廷砍到地方。
那么可能結(jié)局會不一樣,當(dāng)然,這種事誰也不敢說定論。
也許會迎來一個清平天下,也許那時候就會有人舉兵謀逆。
這段歷史,不只是玉天子知道,婁樊帝君宗政世全也知道。
所以他才對玉天子有些敬佩,玉天子做的是他不敢做的事。
婁樊帝國崛起于游牧,當(dāng)初各大部族的首領(lǐng),如今還是帝國的親王,世襲罔替。
每年這些大部族都會添丁,每年來向他請求封賞的人都不止一家。
就這樣不停的封賞不停的封賞,婁樊國內(nèi),現(xiàn)在有一小半的疆域不屬于朝廷,不屬于皇族。
各大部族的分封之地連年擴大,如今已經(jīng)有婁樊三分之一那么大。
當(dāng)初支持宗政厲的游牧部族,其中實力不弱的,就有九旗十八部。
這些大部族,現(xiàn)在哪家的封地是一年比一年?
宗政世全想做的事和玉天子想做的事,一模一樣,但他做不到也不敢做。
上次他親征失利之后,九旗十八部的那些親王郡王們,在朝堂上當(dāng)眾問他戰(zhàn)果如何。
雖然那些人還不敢太放肆,但也已經(jīng)暴露出來他們對宗政世全的不滿。
那個時候的宗政世全,是真想一刀一個把這些人都剮了。
為什么他要把老將軍耶律令請出山,就是因為耶律家是為數(shù)不多的,現(xiàn)在宗政世全還能完全信任的家族。
一個帝國,存在的時間越長久,看起來的強大越可能是徒有虛表。
如果不能有一位中興之君出現(xiàn),那么下坡路就會越走越快。
可是,宗政世全和玉天子選擇的路,不一樣,目標(biāo)是一致的,解決問題的方法卻完全不同。
宗政世全覺得,唯有盡全力攻入中原,占據(jù)更大的江山,才能解決這種矛盾。
只要拿下中原,各大部族的親王都能分得更多利益,他們才能始終保持忠誠。
現(xiàn)在,宗政世全已有些力不從心。
此時此刻,來風(fēng)口的城墻上,林葉舉著千里眼看著城外遠(yuǎn)處。
他在一座高坡上看到了個身穿鐵甲的將軍,也在舉著千里眼看向他這邊。
在兩個人都發(fā)現(xiàn)了對方之后,不約而同的放下千里眼。
耶律明鏡放下千里眼的時候,手卻攥緊了,手背上的青筋都繃了起來。
林葉放下千里眼的時候卻多了幾分笑意,因為他看到了,那個將軍身后的旗子,也是耶律家的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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