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斐道:“就事論事,二人所為都不違法,公檢法也難以處理此事。這到底還得看官家的想法!
“朕!
趙頊瞧了眼張斐,又是一掌拍在桌上,嘆道:“不瞞你說,朕現在也有些后悔,當時確實太心急了一點,可如今耗費巨大民力物力,若是拿不出成績來,朕,朕如何天下百姓交代!
張斐問道:“臣不懂這治水之道,到底能不能出成績?”
“看情形是很難。”
趙頊頭疼不已道:“也正是因為如此,朕去年年末才親自下令調集八百水兵去協助程昉,希望他能夠早日治理好河道,而在之前就是程頤是以律令拒絕程昉調用水兵。如今不少大臣也在以此為由,認為朕在包庇程昉。”
說著,他見張斐沉默不語,又道:“你怎不說話?”
張斐訕訕道:“臣不知道官家到底想怎么樣?”
趙頊都快哭了,道:“朕都已經說得這么明顯,你還不明白么?”
張斐搖搖頭。
“,”
趙頊只能如實說道:“河北百姓的確因河防是怨聲載道,朕如今也想借坡下驢,但但是無坡可借,這里面還涉及到先生,他是肯定不會愿意就此罷手的,因為一旦撤下程昉,他的地位也會受到很大的沖擊。此外,他們此舉,也是想要借朕之手,來對付公檢法!
張斐猛地一怔,道:“或許官家可以將計就計!
趙頊忙問道:“如何將計就計?”
張斐道:“讓公檢法來承受這一切,同時令官家和王學士脫身!
趙頊困惑道:“讓公檢法來承受這一切?”
張斐點點頭,道:“既然對方是有意挑撥官家對公檢法的信任,一旦我們檢察院拒絕起訴,對方必然不會罷手,他們一定會認為我們檢察院有意包庇程昉。到時矛頭全部會對準我們檢察院,官家就能夠置身事外。”
趙頊思索一會兒,道:“那你們檢察院怎么辦?”
張斐道:“那就看官家是怎么打算的?”
趙頊眼中一亮,這么一繞,事情立刻變得非常簡單,問題就在于是不是讓公檢法介入,這決策權等于重新握在他手里,他又問道:“如果朕讓檢察院介入,你可有應對之法?”
張斐道:“事先我們檢察院已經拒絕,原因在于證據不足,但對方一定會提供各種理由,要求檢察院起訴,并且質疑檢察院的公正性。
對于檢察院而言,這問題就局限于,目前所認定的事實,是否足以提起訴訟,為了自證清白,檢察院只能舉辦一場聽證會,來聽取各方證據,從而判定,是否達到起訴標準。
而在聽證會的過程,臣會迫使他們以事實為準,但又不會涉及到刑罰,簡單來說,聽證會會將問題都提出來,擺在臺面上,但不會判定誰是罪犯,如此一來,官家到時就能夠根據事實依據,再做出決策。
沒有人會認為是王學士贏了,還是司馬學士贏了,因為這個過程是致力于弄清楚問題和解決問題!
趙頊呵呵笑道:“先生沒有贏,司馬學士亦未有贏,功勞都是公檢法得。”
張斐忙道:“這一切都是基于官家的英明神武。”
趙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指了指張斐,旋即拍板道:“就這么辦!
第六百八十九章 算無遺漏
古人云,不撞南墻不回頭。
但其實很多時候,你明知是一堵墻,也得撞過去,要么將自己撞死,要么將墻撞破。
如那隋煬帝,他難道就不知道,繼續(xù)這么下去,這國家可能會出問題嗎?
他肯定也是知道的,但是對于皇帝而言,皇權是高于一切的。
如果他半途終止,那就代表,他當初的選擇是錯的。
真正聰明的皇帝,是不會妄開金口的,一般都是讓大臣來說,問責的時候,就有替罪羔羊。
趙頊現在也面臨這個難題,東流計劃,是他和王安石推動的,但結果卻又如司馬光所料,耗費太多人力物力,卻仍然看不到結果,這是一個很大很大工程。
趙頊不同隋煬帝,他很愛財,但也很節(jié)儉,他希望存錢打仗,耗費這么多,這心有不舍,但是他又不能退,因為王安石是肯定不會答應的,花了這么多錢,中途又說不行,那只能說明他和王安石當初的決策是錯的,司馬光是對的。
這鍋肯定是王安石來背,但是皇帝的權威也會受到質疑,到時趙頊縱使不愿,也得完全倒向司馬光,更主要的是,目前趙頊還非常需要王安石。
左右都不行,只能往中間殺出重圍,故此在這事上面,趙頊也只能依靠張斐。
可是既然你要借公檢法來下坡,就肯定要將事情擺在臺面上,因為公檢法是沒法遮遮掩掩的。
程昉也得受公檢法調查。
這里面又涉及到皇權和法權。
檢察院主動去調查程昉,將他治罪,這屬于法權,而皇帝讓檢察院調查程昉,也許結果是一樣得,但這就是屬于皇權。
張斐的計劃,令趙頊非常滿意,根據這個計劃,所有的決策權都在他手里,同時還能夠從東流計劃這個天坑中跳出來。
這其實也是趙頊重用張斐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借第三方實力,去平衡革新派和保守派,如果沒有張斐,他就只能二選一。
皇城。
“許檢!”
“是孟知院、謝侍郎,有禮,有禮。”
許遵微微拱手。
孟乾生、謝筠也拱手回得一禮。
“許檢,關于程頤一案,已經鬧得是滿城風雨,你們檢察院怎么一點動作都沒有!泵锨鷨柕。
謝筠急忙補充道:“我們倒不是在催促檢察院,只是這事愈演愈烈,得及早解決!”
許遵嘆道:“不瞞二位,我也心急,在得知密狀之后,我們便立刻派人前去調查,但這需要時日的,而我們檢察院又是講證據的,光憑那一紙密狀,我們是無法起訴的,只能等調查結果出來之后,再做決斷。唉也不知道哪個小人,將這消息給傳了出來,弄得我們檢察院現在也是焦頭爛額。”
孟乾生眼中閃過一抹心虛,心想,他這是在若有所指嗎?嘴上卻故作關切道:“這我們都知道,但是我認為,伱們檢察院還是得趕緊一點,就怕到時無法收場!
許遵點點頭道:“多謝二位的關心,我已經增派人馬前去調查。”
白礬樓。
“如今老四去了熙河那邊,樊大又不在,這慈善基金會的事,可就得拜托員外了!
張斐一邊與樊颙往樓上行去,一邊說道。
樊颙嘆道:“我原本都打算將白礬樓交給正兒,自己就頤養(yǎng)天年,哪里知道這事情比之前還多了!
張斐笑道:“誰讓你不多生幾個,你看老陳,都已經派出去三個,家里還有兩個兒子在待命!
樊颙很是傷感道:“你道我不想,可是早年忙于買賣,就忽略這事,等到年紀大了,又力不從心了!
張斐很是同情道:“抱歉!這種事我無法幫你!
“我也不要你幫。”
樊颙沒好氣得瞪了張斐一眼,這便宜也占?忽然想起什么似得,道:“對了!這幾年,我們每年捐助軍器監(jiān)不下于五千貫,可是得到的回報,就只是一根短棒,一副繩索,很多人對此不滿!
張斐笑道:“這就是找個理由送錢罷了,你做生意這么久,不會連這個道理都不知道吧。”
樊颙低聲道:“那是以前,可現在咱們有很多理由給朝廷送錢,這回又捐助朝廷建造學院和醫(yī)院,沒有必要往軍器監(jiān)送錢,軍器監(jiān)的官員,又給不了我們什么!
張斐道:“到時我去看看。”
老樊哪里知道,張斐當時是囑咐軍器監(jiān)研發(fā)火器,這才幾年,就想得到結果,根本不可能。
即便有結果,也不可能拿給皇家警察用!
“喲!張三郎。”
忽聽一人喊道,張斐偏頭看去,只見呂嘉問剛從一個雅座走出來。
“是呂庭長,真是巧!”
樊颙非常識趣的拱拱手,借故失陪,然后沿著外面的廊道,往慈善基金會那邊行去。
“三郎還有心情來這里喝酒?”呂嘉問笑問道。
張斐搖搖頭道:“家里兩個孕婦,哪里還有心情來這里喝酒,慈善基金會最近不答應捐助朝廷建設學院和醫(yī)院嗎,但是馬老四也去了熙河,我順便就過來看看!
呂嘉問驚訝道:“關于水兵一案,鬧得是沸沸揚揚,你竟還有心情管這事!
張斐呵呵笑道:“外面那是瞎熱鬧,咱們檢察院是看證據的,目前還是處于調查階段,在調查結果出來之前,我們就是沒有事可干!
呂嘉問左右瞧了眼眼,小聲道:“可是朝中已經為此打得不可開交,這可不是小事。”
張斐道:“對于我們公檢法而言,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咱們照規(guī)矩辦事就行,他們愛爭是他們的事!
說著,他又笑吟吟地看著呂嘉問,“呂庭長,你當了這么多年的庭長,還是沒有領悟到公檢法最精妙之處。”
呂嘉問問道:“愿聞高見!
張斐道:“這規(guī)矩在上,人在下,講究的就是一個輕松,我就是今日來此尋歡作樂,那又怎樣,我今日放假,公檢法只需要照規(guī)矩辦法,不爽你將規(guī)矩改了啊!”
呂嘉問沉眉思索起來。
張斐心知這人好高騖遠,同時又愛出風頭,但這可能會給皇庭帶來不利的影響,于是道:“這其實也是我們公檢法的立足之本,你越是想出頭露面,反而會弄得自己顏面盡失,但你越低調,越輕松,反而是能夠大放異彩。舉重若輕,才是我們公檢法官員的最高境界,這也是我們與那些浮夸的御史,最不一樣的地方,因為咱們是專業(yè)的。”
呂嘉問瞧向張斐,眼中閃過一抹羞愧,拱手道:“多謝三郎賜教!
“不敢!”
張斐謙虛一笑:“我也就是隨便說說,若無其它事,我就先忙了!
“哦。請!
到底呂嘉問出身呂家,名符其實的宰相門第,張斐也就提醒一下,至于聽不聽,那是他的事。
王府。
王安石與呂惠卿快步來到書房,將門關上后,王安石便道:“程頤的好友遍布朝野,在洛陽更是深得士林推崇,你們彈劾他,那只會激起更多人反對新政。”
呂惠卿道:“但這也能讓更多人支持我們。是對方先不講道義,他們就只盯著程昉調用水兵,征召勞役,卻不提程昉的功績,這并不公平。
況且,程頤擅自開城門,容留水兵,而不跟程昉商議,倘若人人都學他這樣,這新政又如何能夠執(zhí)行下去。
學生以為正因為程頤在士林頗為聲望,如果能夠將他壓下去,那么在地上就沒有人敢拒絕執(zhí)行新法。”
他跟王安石理念雖然完全一致,但風格還是有點區(qū)別,呂惠卿認為必須通過斗爭,才能夠壯大力量,貫徹新政。
王安石還是在意新政,但他也不否定呂惠卿的想法,道:“但如果壓不下去怎么辦?”
呂惠卿道:“但官家一定會站在我們這邊的,而他們的努力只是徒勞!
王安石道:“可事實是很多人想借此事去攻擊公檢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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