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頊聽得眉頭微微一皺。
司馬光呵呵笑道:“孟知院那日應該在立法會,難道是沒有聽明白?”
孟乾生不語。
司馬光又道:“債務重組,只是迫于無奈而為之,青州財政負擔不起,自然得節(jié)省支出,這樣也能夠激勵官員,只要處理好財政,就不會面臨債務重組,此非長久之計,而是應急之需!
孟乾生當然聽明白了,但他認為司馬光這話,就是糊弄小孩子,就咱大宋的財政狀況,肯定是長久之計,因為只要遇到天災,地方財政就可能會瀕臨崩潰。
如果有債務重組,朝廷就會變得能不救則不救。
謝筠馬上站出來:“地方財政不好,那只是因為多數(shù)錢要上交給朝廷,所留甚少,如果朝廷愿意減少各州定額稅入,我相信地方官員也就不會有太多怨言!
你們老是拿著財政說是,地方財政不好,不就是為求滿足中央財政,這你們怎么又不說了。
文彥博笑道:“王學士不是常說,富其家者資之國,富其國者資之天下,只要財富增長,地方財政就不用擔心這個問題,畢竟每年所交朝廷都是定額,財富越多,剩余的就越多!
王安石當即回應道:“這是當然,只可惜新政未有早點去青州,否則的話,焉有此禍!
說著,他馬上站出來向趙頊道:“陛下,臣以為此番債務重組,對于許多寄祿官,并不公平,他們并非是無能之輩,而是缺乏機會,根據(jù)當初張庭長的解釋,債務重組確實能夠激發(fā)官員上進,但朝廷得給那些官員一個機會,否則的話,只怕是難以服眾。”
司馬光眉頭一皺,說好的默契呢,你這又打算反悔,真是豈有此理。
趙頊見王安石站出來,立刻問道:“那依卿之言,該當如何?”
王安石道:“正好我們制置二府條例司制定出事業(yè)法,若頒布此法,可給予那些寄祿官一個機會!
事業(yè)法?
是什么鬼?
大臣們面面相覷,沒有聽說制置二府條例司在制定這法。
包括孟乾生他們也是一頭霧水。
制置二府條例司對于新法并沒有藏著、掖著,然后給大家一個驚喜,其實也藏不住,畢竟里面的人,可不全是王安石的心腹,就如那陳升之,就經(jīng)常跟大家聊新法。
趙頊問道:“何謂事業(yè)法?”
王安石道:“所營謂之事,事成謂之業(yè)。事業(yè)法就是由朝廷出錢,開辦一些可以盈利的特殊官署。
如救死扶傷的醫(yī)院,又如教學育人的學院。二者皆是民之所需,不但能夠為朝廷盈利,還能夠支付那些寄祿官的俸祿,從而減輕朝廷的負擔,可謂是一舉兩得啊!
“不可!萬萬不可!”
司馬光立刻站出來道:“朝廷若是直接開辦店鋪做買賣,百姓豈有活路!
文彥博、呂公著也趕緊站出來反對。
你這比青苗法還特么直接一些,什么特殊官署,不就是開店鋪嗎。
孟乾生他們有些蒙,反應不過來。
王安石笑道:“君實稍安勿躁,且聽我說完。”
司馬光哼道:“你不用再說,我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青苗法好歹是拐著彎去與民爭利,而且光看條例,還算是為民著想,開醫(yī)院、開學院,并且挑明要以此謀利,那誰能做得過朝廷。
王安石今早就料到司馬光是怎樣一副嘴臉,不緊不慢道:“這是特殊官署,亦可認為是事業(yè)官署,而非是具有職權(quán)的官署,也不會不準他人做這買賣,大家憑只實力競爭!
文彥博納悶道:“就算沒有權(quán)力,可誰能爭得過朝廷?”
王安石道:“那些醫(yī)術(shù)高明者,便爭得過朝廷的醫(yī)院,大家只是憑本事盈利。”
呂公著問道:“那若是這特殊官署爭不過?”
王安石道:“爭不過就證明那些寄祿官無能,到時再裁掉他們,也會讓人心服口服!
呂公著皺了皺眉頭,那神情好似說,真的嗎?
王安石又道:“而且由朝廷開辦醫(yī)院,也能夠打擊民間那些欺世盜名,販賣假藥的郎中,這些人賺不到錢,那是理所當然,故此此舉不但可以整頓這一行業(yè),同時還能有利于百姓,讓百姓支付同樣的錢,卻能得到更好的醫(yī)治。”
趙頊饒有興趣地點點頭道:“卿言之有理!”
他早就知道,不然的話,他也不太敢真動用這債務重組,這種事得前進一步,然后退半步。
趙抃又道:“可那些寄祿官不見得會醫(yī)術(shù)?”
王安石道:“當然是招那些會的,此外,還有學院,還可以建辦邸報院,這些都是可以盈利的。”
文彥博立刻道:“民間學院已經(jīng)不少,而且安置了不少落榜學子,倘若朝廷置辦學院,這不是奪了他們的生路嗎?必然會引起天下學子的怨言!
這宋朝文化太過繁榮,且土地兼并嚴重,這都導致讀書人非常多,即便宋朝錄取很多,每年都在擴招,但遠遠不夠,還是有很大一部分考生落榜,如何安置這些落榜考生,宋朝也是頭大。
畢竟宋朝的祖宗之法,就是要優(yōu)待讀書人。
故此,宋朝鼓勵民間開辦學院,并且給予土地,亦或者給予免稅政策。
學院置辦的土地,其實也是免稅的。
很多落榜學子,就回家教書育人,在宋朝,鄉(xiāng)學是非常發(fā)達的,讀書人不當官,就只能教書,別的活,他們也不愿意干。
王安石笑道:“文公請放心,這一點我也考慮到,當下學院教得是什么學問?”
文彥博道:“當然是儒學。”
言下之意,還能教什么?
王安石笑道:“我這事業(yè)學院是什么都教,就唯獨不教儒學,如此一來,就不會與他們發(fā)生沖突!
文彥博直接笑了,“你不教儒學,誰會去學?”
王安石道:“年輕人學習儒學,主要目的還是為求科考,但每年赴京的考生,都只是各地的天才,可見這大多數(shù)人,還是考不上的。而這些落榜學子,是難以憑借儒學維持生計。
我這學院就專門教律學、算學、農(nóng)學,醫(yī)學,甚至于一些奇技淫巧,等可獲利之學,我相信這種學問,是能夠吸引更多人愿意花錢來學,因為你學了,那就可以賺錢。”
獲利之學?
嗯。
這非常符合王安石的風格。
無人想到,其實這也是張斐出得主意。
司馬光也不管在哪里,當即就鄙夷道:“王介甫,我們同讀圣賢之書,為何你就如此不同?”
王安石呵呵笑道:“這不都是讓你給逼得么,你就只知道債務重組,不關(guān)心那些寄祿官,你還不準我?guī)退麄兛紤]生路?”
“我!
司馬光張了下嘴,旋即沉默了。
越說下去,得罪的人越多,畢竟站在這里的全都是官員,王安石是站在大多數(shù)一邊的。
文彥博又道:“讓飽肚圣賢書的官員去從事買賣之事,換你王介甫,你愿意嗎?”
王安石道:“救死扶傷,教書育人,我為何不愿意?”
文彥博道:“但是你得以此盈利。”
王安石馬上道:“天下那么多士大夫建辦學院,收取學費,這很正常!而且,文公莫要忘記,寄祿官所得俸祿,乃是窮苦百姓之稅,相比起來,我覺得這學費要更為仁義,畢竟是自愿的!
文彥博當即啞口無言。
保守派那邊是面面相覷。
而反對派這邊,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謝筠不禁道:“可是光憑這醫(yī)院、學院,又能招多少人?”
王安石道:“這是能招一部分,此外,公檢法不是在到處招人么?何不將那些寄祿官招去。”
司馬光差點咬到舌頭,趕忙道:“這這公檢法招人是比較嚴格的!
王安石呵呵笑道:“河中府許多助審官,可都是隨便從民間招了一些年輕學子,這能有多嚴格?我朝冗官本就嚴重,你們公檢法要還四處從外面招人,反而會加劇冗官之禍,這債務重組也會毫無意義。”
司馬光無言以對。
這事跟他也有莫大的關(guān)系,要不是他遲遲派不出人手,張斐也不至于就地取材。
王安石可是有備而來,又向趙頊道:“陛下,如那張庭長連文章都寫不明白,卻能夠憑借律學天賦,擔任陜西路大庭長,且又開辦那律師事務所,日進斗金,以至于如今律學是大行其道。
誰又能保證,他日王五就不能憑借算學,成為計相,再不濟能夠獲得一門生計,不至于成為敗家子,亦或者街邊的潑皮無賴。臣相信許多父母,會愿意出錢求學,哪怕學過儒學,亦或是進士,再學此類學問,也是極好的,朝廷現(xiàn)在也需要此類人才!
這宋朝在學術(shù)方面,還是非常開放的,佛學、道學、律學、算學,都受到重視,而不是說儒學之外的學問,就是垃圾。
否則的話,張斐的法制之法,也不可能得到這么多人認同。
只是說你這學問,不能是反儒學的,那就是反主流價值觀,故此法制之法也是基于儒家思想的。
“卿言之有理!壁w頊點點頭,但隨后又道:“但朝廷出錢建設這些事業(yè)官署,得花費多少錢?”
王安石立刻道:“這不需要多少錢,可用京東東路的青苗之利貼補!
趙頊點點頭,目光一掃,問道:“諸位以為如何?”
呂惠卿他們當然站出來表示支持。
孟乾生等人則是有些左右不定,誰能想到,王安石會弄個事業(yè)法出來,說裁不是裁,說不裁吧,但又好像是讓官員們自謀生路,這!
而司馬光他們雖然不相信王安石,認為這又是王安石的斂財之術(shù),但是他們要再咄咄逼人,那會引得很多官員對他們不滿,這已經(jīng)是退一步。
趙頊一看大家都不做聲,于是道:“此事就這么定了吧。”
會議結(jié)束之后,孟乾生等人,立刻圍住王安石。
“王介甫,那些寄祿官去到醫(yī)院,亦或者學院,還算不算是官?”
“當然算!
王安石道:“若是不算官,憑什么讓朝廷出錢,只不過俸祿方面,更多是依靠他們自己賺取!
說到這里,他嘆了口氣,低聲道:“如今青州財政弄成那樣,不能深究啊,只能先找個地方安置他們,若有機會,亦或者他們在那里做的非常出色,還是能夠舉薦他們回到朝中的!
這么一說,孟乾生他們也都點點頭。
若是權(quán)宜之計,但倒是可行,畢竟他們現(xiàn)在是處于下風的,他們也是想拖著。
“真是沒有想到他會弄個事業(yè)法出來!
文彥博緊鎖眉頭,又道:“不過以我對王介甫的了解,這肯定是會與民爭利!
呂公著對王安石的理念并不反對,于是道:“且看看再說,如今官員們對于這個債務重組是怨聲載道,要事再爭下去,可能會引起許多人得不滿!
司馬光也是甚感憂慮,突然問道:“富公今兒怎么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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