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一點，平常心，你們在河中府是如何審理得，在那里也一樣，因為法制之法其中一個特性，就是要保持一致性。
這庭長出現(xiàn)誤判，那是常有的事，也是現(xiàn)實，人非圣賢，孰能無過，避免不了的，這不會破壞整個公檢法制度，但是庭長如果對于同一類型的案件，卻給出截然不同的判決，這就是非常致命得，也將會破壞整個公檢法制度。
所以，你們在閑暇無事時，亦或者在最終判決之前，有絲毫不確定，都應(yīng)該多翻翻我們過往的判決，牢記這些判決，而這將令你們受益匪淺�！�
張斐站在河邊向蔡卞、上官均叮囑道。
這一兩年間，張斐基本上都是讓他們?nèi)ヌ幚砀黝愋偷陌讣褪且o予他們經(jīng)驗，而庭長的經(jīng)驗，是非常重要的，必須得記住，哪怕是照搬全抄，依葫蘆畫瓢，也都比你靈光一閃要強得多。
就是要確保一致性，而不是要追求創(chuàng)造性。
“老師的教誨，學(xué)生必定銘記于心，不敢忘記�！�
二人同時回答道。
張斐點點頭，又將蔡京叫到一邊來，“蔡京，去到那里，你就不再擔(dān)任庭長職位，這皇庭與官府的糾紛，我就全權(quán)交予你處理，我不會約束你用什么手段，我只要求一點，就是不要被人告上皇庭，除這一點外，我都會給予你支持的�！�
蔡京拱手道：“恩師請放心，學(xué)生絕不會有辱師門�！�
張斐微笑地點點頭，“我相信你。”
雖說政法分離，但皇庭到底是屬于官署，這官場可不是黑白那么簡單，總是要有人站在灰色地帶，故此張斐并沒有說不準(zhǔn)使用違法手段，而是強調(diào)不要被告上皇庭，因為他也用過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他當(dāng)然不會要求蔡京不能這么干。
如果說蔡卞、上官均、葉祖恰是站在光明之處，那么蔡京就是站在灰色地帶的那個人，他自己也很享受，因為他是很有企圖心的。
與他們交涉過后，張斐又來到曹棟棟那邊，瞅著興致勃勃的曹棟棟，“我說衙內(nèi)，小馬他們?nèi)ゾ托辛耍愀愂裁礋狒[，你應(yīng)該留在河中府主持大局�！�
“小馬和小春他們都去了，我要不去得話，那多無聊。”曹棟棟不滿地哼道。
張斐一陣無語，“感情你是去玩的�！�
“當(dāng)然，不是�！辈軛潡澮槐菊�(jīng)道：“我還得拜訪我的幾位叔叔伯伯，這可是我爹爹吩咐過的。”
“好吧！”
張斐一翻白眼，又向一旁的符世春，“看著一點�！�
符世春郁悶道：“你總是將最艱難的任務(wù)交給我。”
曹棟棟怒道：“小春，你這話何意？”
符世春深吸一口氣：“衙內(nèi)英明神武，從不犯錯，可這廝老是讓我盯著你犯錯，這任務(wù)難道不艱難么？”
曹棟棟立刻轉(zhuǎn)怒為喜，直點頭道：“這倒是得�！�
“！”
張斐哭笑不得地?fù)u搖頭，“行了，行了，別啰嗦了，快些上船吧�！�
“三哥，那俺們走了�！瘪R小義招招手。
“路上小心。”
他們走后，蘇轍突然走了過來，“不打算叮囑我?guī)拙鋯�？�?br />
張斐道：“檢察院一切都聽皇庭的�！�
“告辭�！�
“慢走�！�
一番道別后，眾人便上得船去，駛向彼岸，隱隱聽得彼岸傳來激動地歡呼聲。
此時要是來一場大水，可就好了。韋應(yīng)方暗自詛咒一句，走上前來，道：“張庭長為何不去？”
事已至此，他反倒希望張斐離開，這小子就像似一根針插在他們頭上，雖然不太疼，但是難受，不敢動彈。
張斐隨意回答道：“因為我夫人舍不得皇庭的花花草草。”
韋應(yīng)方愣了下，皮笑肉不笑道：“想不到張庭長還是如此專情之人�！�
張斐笑道：“那是當(dāng)然，夫人是自己追求的，而這官職卻是別人硬塞的�！�
韋應(yīng)方無言以對。
雖然公檢法才剛剛走出河中府，但其實是大局已定，不用想也知道，這京兆府的情況將會比河中府要好很多很多，不會遇到太多阻礙，否則的話，張斐也不會放心只派三小金剛前去。
且不說河中府有復(fù)雜鹽政、軍政，關(guān)鍵京兆府的官員、士紳對于河中府所發(fā)生的一切是了如指掌，這心里準(zhǔn)備和經(jīng)驗都比當(dāng)初韋應(yīng)方他們可是要充足的多。
最初張斐來到河中府時，與官府有著長達一年得磨合期，官員們是相當(dāng)不能適應(yīng)，還是后來，隨著張斐與元絳的配合，使得公檢法的權(quán)威進一步伸張，同時官府也找到自己的地位，大家這才慢慢相處下來。
此時京兆府的官員，肯定已經(jīng)知道公檢法來了會怎么干，自己又該如何跟公檢法相處，保障自己的利益，紛爭肯定還是會有的，但不會非常激烈，而且蔡卞他們也不需要向張斐那樣，一步步去伸張公檢法的權(quán)威，規(guī)矩大家都已經(jīng)知道，跟河中府一樣就行。
所以張斐認(rèn)為，自己在河中府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他不會放心不下，天天盯著，因為他一個人根本無法完成，也照顧不過來，始終還是要放手的，這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要失敗，那也只能接受。
但如果是司馬光的話，估計又會穩(wěn)扎穩(wěn)打，盯著這，盯著那，恨不得長一腦門的眼睛，時時刻刻盯著每一個人。
而王安石的話，可能會將所有的問題自己先想一遍，然后按照自己的想法，直接就在整個陜西路建設(shè)公檢法，而不會像張斐這樣，先在河中府打下根基，然后再推廣。
可見張斐的性格也是介于王安石和司馬光中間的。
而公檢法的一步步擴張，也進一步加劇朝中官員對于公檢法的恐懼和抵觸情緒，他們也都不傻，這公檢法就是用一種迂回的方式在肅清吏治，甚至可以說肅清官場。
是，雖然沒有明確說，要整頓吏治，官府也沒有這方面的動作，但如今你多伸一下手，就有可能被人起訴，別說刀筆吏，就連官員也是如此，如今河中府公使院的支出，比往年少了近七成，但是要知道今年去河中府的官員，已經(jīng)打破記錄，是有史以來最多得。
這么下去可是不行，故此使得更多的官員選擇支持新政。
這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
他們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京東東路的財政上面。
可惜這屋漏偏逢連夜雨，當(dāng)河中府的財政收入和東京東路的財政收入相繼傳到東京汴梁后。
這令整個革新派都陷入沉默之中。
完了！
全完了！
二者相比，結(jié)果真是令人感到絕望��！
他們心里都清楚，當(dāng)下皇帝最為看重得事，還就是國家財政，每年賬目統(tǒng)計出來，趙頊都得開一場大會，故此今年也不例外，然而，這場會議還包括新舊之爭，故顯得尤為特殊。
垂拱殿中，革新派的官員是滿面愁緒，惶恐不安，反觀保守派則是喜悅之情，躍然紙上。
顯然他們都已經(jīng)知道具體詳情。
勝負(fù)已定。
王安石偷偷瞄了一眼司馬光，見其也是信心滿滿，不免暗自一笑，待會氣死你這小老兒。
其實司馬光一直在暗中觀察王安石的舉動，他都看在眼里，暗道，果真如此，你這小人，且再讓你高興一陣子。
這時，計相呂公著先站出來，“啟稟官家，去年各地稅入與往年都相差無幾，唯有河中府和東京東東路的稅入是有著明顯的增長，還有就是江南六路自實行均輸法后，今年京師糧食較之往年也是有所增長�！�
“好！”
趙頊聞言，不禁是神情激動道：“此三地皆是新法推行之地，如今三地財政都有所改善，可見朕當(dāng)初的選擇沒有錯，朕甚是開心��！”
幾乎所有大臣都站出來，高呼皇帝圣明。
如今革新派也好，保守派也罷，其實都在進行改革，只是方案不同，一個激進，一個保守，而皇帝口中得“新法”，自然是也包括司法改革，而不是單指新政。
呂惠卿突然站出來道：“陛下，事實可見，制置二府條例司所制定的新法條例，對財政和百姓都是大有益處，朝廷應(yīng)該再接再厲，早日完成新法普及，令財政得以改善，臣建議今年在全國推行均輸法、青苗法、免役法。”
保守派官員頓覺呂惠卿這話有些不對勁，紛紛打起精神來。
趙抃便是站出來道：“陛下，公檢法的確對百姓、國家都大有益處，但青苗法可不見得，根據(jù)臣所知，京東東路的青苗法雖使得財政有所增長，但令也當(dāng)?shù)匕傩涨废虏簧俚膫鶆?wù)，給百姓帶去更為沉重的負(fù)擔(dān)，還請陛下明察�！�
趙頊神色微微一變，略顯不爽，我知道你們要爭，但但至少也先讓朕吹吹牛皮�。�
他可是堅定得改革支持派，不管是公檢法，還是新法，都是他支持得，如今大獲成功，足以證明他的選擇是對得，這對于剛剛即位的他，可是有著莫大得幫助，因為這能鞏固他帝位和權(quán)威。
如今這才高呼一句圣明，你們就開始了。
真是太不給面子了。
果不其然，呂惠卿立刻反駁道：“趙相此言差矣，不錯，青苗法的確讓不少百姓背上債務(wù)，但相對而言，比以前那些借高利貸的百姓，債務(wù)可是少很多，負(fù)擔(dān)也要減輕不少，至少是他們是能夠還上，此乃好事，而非壞事。難道沒有青苗錢，他們就不會借貸了嗎？”
“這可真說不定�！�
劉述立刻站出來道：“青苗法同樣也在河中府執(zhí)行，可是當(dāng)?shù)夭o多少百姓去借這青苗錢，只因當(dāng)?shù)毓俑�給百姓提供許多生計，讓他們能夠賺錢度過這青黃不接，同時皇庭還再三告訴百姓，相比起高利貸，青苗錢的利息雖少，但終須要還的，須得謹(jǐn)慎。
反觀京東東路的官員為求獲得更多利息，則是鼓勵當(dāng)?shù)匕傩战桢X，甚至不惜讓當(dāng)?shù)馗粦魜矸謹(jǐn)偅屧S多本不需要借錢的富戶來借青苗錢。
然而，即便如此，這河中府的財政增長也是遠(yuǎn)勝過于整個京東東路，足見高下�！�
趙頊聽罷，不禁問道：“是嗎？”
呂公著立刻道：“回稟陛下，確實如此，河中府財政一共增長兩百余萬貫，而整個京東東路的財政只是增長三十余萬貫，其中主要是因為青苗法，當(dāng)然，這只是算了一期，若是根據(jù)兩期來算，一年的話，大致在六七十萬貫�！�
趙頊震驚道：“差這么多嗎？”
不得不說，這皇帝也是一個純純的演技派啊。
文彥博站出來道：“官家，這河中府財政能有如此多的增長，蓋因公檢法，而非是因為青苗法，因為青苗法在京東東路的執(zhí)行方式，在河中府就是絕對禁止的，由此可見一斑�！�
“文公言之有理�！�
趙抃又補充道：“河中府與京東東路同時都執(zhí)行免役法和青苗法，但為何京東東路一路財政的增長不及河中府一府，差別就只在于河中府是有公檢法的，而京東東路并沒有。”
頓時有不少大臣，站出來，表示附議。
這是目前保守派一直強調(diào)得觀點，他們認(rèn)為朝廷不應(yīng)該話那么多精力去推行新政，而應(yīng)該集中精力推行公檢法，這才是國家的出路。
呂惠卿笑呵呵道：“趙相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啊！”
趙抃斜目看向他，“你此話何意？”
呂惠卿道：“但凡仔細(xì)看過河中府賬目的人，都不會認(rèn)為這是公檢法的功勞，白紙黑字，這些功勞顯然都是屬于新法，相反，還是新法成全了公檢法。”
此話一出，不單單是保守派，就連革新派的許多官員也都傻眼了。
這是什么意思？
不是說好比兩地財政嗎？
“你胡說八道。”
劉述立刻站出來。
呂惠卿道：“陛下在上，呂某人又怎敢胡說八道�！�
趙頊也是頗感好奇地問道：“呂校勘，你方才那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呂惠卿道：“陛下，這公檢法只管司法，又不管財政的，財政增長與公檢法有何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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