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解釋,其實講得就是權力。
皇家警察當然不需要負責,因為他們職權就只是負責接納申報,然后上報,不涉及到調查偷稅漏稅的行為。
同理而言,鄉(xiāng)紳也只是干著皇家警察一樣的活。
他們負責統(tǒng)計、收稅,然后送去分署,如果有人偷稅漏稅,那你找他們?nèi)ァ?br />
問題就在于,他們是否有此權力?
他們這么解釋,當然是認為自己有這收稅的權力,其實事實上也是有得。
到底朝廷目前沒有明文規(guī)定,皇家警察全面接管鄉(xiāng)村,皇帝也不敢這么說。
而以往就是官府依靠鄉(xiāng)紳去收稅。
符世春笑道:“大多數(shù)鄉(xiāng)紳都是致仕的官員,他們可比咱們更清楚每一個規(guī)定。但是這么一來的話,我們皇家警察就難以接觸到鄉(xiāng)民,這又回到與之前一樣,我們與鄉(xiāng)紳對接!
張斐皺眉問道:“那他們是強迫鄉(xiāng)民去他們那里報稅,還是由鄉(xiāng)民自己選擇!
符世春道:“聽說官府方面已經(jīng)在與他們洽談,十有八九,官府會將這權力交給他們的。你莫不是忘了,咱們暫時可沒有收稅權!
張斐郁悶道:“所以你認為這算是一個好消息?”
此舉真的是將大門都給關上,你皇家警察休想進鄉(xiāng)村。
符世春笑道:“我這不是在安慰你嗎!
“非常感謝你的安慰。”
張斐自嘲地笑道:“也許是一開始過于順利,導致我都有些難以接受這點小小挫折。”
符世春呵呵笑道:“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
張斐瞧他一眼,“我看你好像很開心!
符世春笑吟吟道:“當初我被逼著來河中府時,你不也在幸災樂禍!
張斐道:“但現(xiàn)在我們要同舟共濟!
符世春立刻道:“這你放心,我公私分明,我這番來告訴你這些消息,幸災樂禍只是其次,主要是與你商議對策?”
“對策你都說了,公私分明!
張斐嘆了口氣,道:“謹守原則,一切都按照規(guī)矩辦事,官府怎么安排就怎么做,這是我們公檢法在河中府的立足之本!
打不下,就只能后退,修煉好內(nèi)功,等著對方先犯錯。
巧了的是,對方也是這么想的,其實那些鄉(xiāng)紳也知道,這狗改不了吃屎,地主之所以愿意妥協(xié),完全是在于公檢法的咄咄逼人。
他們所追求的也是在自己犯錯前,先干掉對方。
當然,也不能否認,有些正直的鄉(xiāng)紳,也想著利用皇庭,來整頓鄉(xiāng)村存有的弊病。
社會是非常復雜,切記不能以偏概全,否則的話,就會出大問題的。
而他們認為對方會先犯錯,就是因為青苗法的存在。
符世春前腳剛走,那元絳便借著夜色來到皇庭。
“鄉(xiāng)民本就習慣于依賴鄉(xiāng)紳,如今他們以宗法規(guī)定一分五的利息,鄉(xiāng)民們肯定會選擇向他們借貸的!
“我知道!
張斐點點頭。
元絳道:“那你可有辦法出臺法令禁止他們這么做?”
張斐搖搖頭道:“這恐怕很難!
元絳道:“在仁宗時期,朝廷曾針對牙人壟斷市場交易,出臺法令,嚴厲打擊欺行霸市的做法?煞窠栌么藯l法令來禁止他們!
張斐思索片刻,“如果我只是一個珥筆,我會認為這官司可以打,但勝訴不高,因為我們首先得證明一點,就是他們這做,確確實實是要維護高利貸,打擊青苗法。
可如今他們對外是說,協(xié)助朝廷打擊高利貸,這本也是鄉(xiāng)紳職權,再沒有查到他們罪證前,勝訴的可能性是非常低!
元絳皺眉道:“其實這事本是屬于官府的權力,官府可以下達命令,禁止他們這么做!
因為宋朝有官榷制度,是可以以行政命令來壟斷某一行。
張斐道:“如果單憑一紙命令,就能夠解決這個問題,那么朝廷也不需要出臺青苗法,青苗法本質,就是以低息打擊高利貸。”
話說至此,他稍稍一頓,又道:“元學士,其實鄉(xiāng)紳這么做,受益的是百姓,那咱們何不樂享其成!
元絳嘆道:“哪有這么簡單。首先,他們這么做,就是為了扼殺青苗法,待此法廢除之后,高利貸必將又會卷土重來。
其次,王學士剛剛撥了十萬貫息錢,要是青苗法無所作為,你可知道王學士在朝中會面臨多大的壓力嗎?整個新政都有可能會因此岌岌可危。”
張斐笑道:“元學士可真是多慮了。那王學士一心為民,青苗法完全就是為了打擊高利貸,如今青苗法顯身之后,效果斐然,王學士必然會非常欣慰的。”
元絳斜目瞧他一眼,“你是真不懂,還是在這里給老夫裝不懂!
張斐搖搖頭道:“我是真不懂!
元絳道:“若是青苗法的作用,僅僅是為了打擊高利貸,那又何必算利息,兩分利息可也不低,直接采用常平倉法,以無息放貸,豈不更好!
張斐道:“所以青苗法還是要為國賺錢?”
元絳道:“這還用說?哪條新法不是追求一舉兩得。如那均輸法,不也是一方面打擊商人囤積居奇,另一方面為國掙錢!
張斐笑道:“要是這樣的話,那就好辦了。”
元絳問道:“此話何意?”
張斐道:“目前鄉(xiāng)紳所為,無論他們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也能抑制住高利貸,這就完成一半目標。而剩下的就只是掙錢了,只要我們再將錢掙到了,不就是一舉兩得嗎?
而提舉常平司,可不僅僅是為青苗法所設,其中還包括鹽鈔、鹽債,等等。說實在的,青苗法若不采取強制行為,是賺不到什么錢的。
因為青苗法是真丟窮人,可大部分窮人是沒有抵押物的,借他們錢,是需要承擔極高的風險,而稍微富裕一點的,一般來說,是不會輕易去借錢的,這上不借,下沒能力借,每年又能賺多少錢?”
元絳道:“光憑河中府一地,可能沒有多少錢,但可積少成多。”
張斐笑道:“那官府討債的成本,估計都能夠抵消利息所得!
元絳道:“根據(jù)青苗法,若無抵押者,則需上等戶擔保,官府可以憑借上等戶去追債!
張斐笑道:“可若不強制,又有幾個上等戶愿意做這擔保?”
元絳不做聲了。
張斐又道:“鹽鈔、鹽債、以及放貸給商人,這些成本低,利益卻非常高,為何不走這康莊大道。”
第五百八十一章 退一步,海闊天空
“康莊大道?”
元絳聞言不禁苦笑道:“可此道之名,喚作青苗道,若無青苗,這道可能也將不復存在。
這青苗法是王安石頂著巨大的壓力頒布的,要是無人來借青苗錢,那對于新政的打擊是可想而知的。
如今新舊兩黨斗得那么兇狠,是不容有失啊!
關于這個問題,張斐自然也是有考慮過的,而且心中早已有打算,道:“我倒是認為,這個問題,并非元學士想象的那么嚴重,有道是,退一步,海闊天空!
元絳疑惑地看著他。
張斐道:“元學士應該知曉,河中府許多人都希望挑撥新政與司法改革的爭斗,而在朝中也有不少人寄望于司法改革能夠制衡新政,這其中也就包括司馬學士、文公、富公。
如果讓他們知道,司法改革的確可以制衡新法,尤其是消除他們對新法的擔憂,那么他們反而會對新法更加放心!
元絳似乎猜到了什么,但又不太敢確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張斐道:“由轉運司先迫使官府下達政令,禁止他們這么做,我估摸著他們一定會利用皇庭去否定這條政令,然后我們皇庭就駁回轉運司下達的政令!
果然如此。元絳當即打斷他的話,“你在說甚么?”
你公檢法莫不是要踩著新法上位?
這也太赤裸裸了吧!
“元學士且聽我說完!睆堨承Φ溃骸皢尉痛耸聛碚f,對方顯然是有意為之,就是針對青苗法,而不是青苗法本身存有問題,那么王學士也是可以在朝中抱怨的。
雖然司馬學士他們一定不會讓官府禁止那些大地主低息放貸,但也絕不會因此去攻擊青苗法,事實就是王學士是受委屈的一方,可一旦成功阻止,這會使得那些參知政事們更加放心,反而會減輕往后新法頒布的阻力,王學士反而會更加輕松。
可到底成功與否,不在于頒布之初,而是在于結果如何,那么到時我們就可以暗中進行調整,將青苗法重心放在賺錢上面,其實對于官家而言,只要能夠賺錢,那就足以!
在張斐看來,一個完善國家制度,會使得政策具有韌性,不能遇到一點阻礙,就直接作廢,那這個國家就完了。
而目前新法是有這個趨勢,在元絳他們看來,都是不容有失。
可往往退后一步,這臉皮厚點,反而會令新政更加堅韌。
元絳沉吟少許,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你忽略了一點!
“王學士的性格!睆堨承Φ。
元絳一怔,“你已經(jīng)想到這一點!
以王安石那么強硬的個性,怎么可能容許任何人明目張膽的阻擊新法。
張斐點點頭,又道:“這我會寫信說服王學士的!
元絳狐疑道:“你能說服王學士?”
堂堂拗相公絕非浪得虛名!
他能聽勸嗎?
張斐卻是自信地笑道:“以前我倒是不敢肯定,但是現(xiàn)在王學士看重的不僅僅是青苗法,而是整個提舉常平司,青苗法只是其中之一,而如今鄉(xiāng)紳已經(jīng)將錢貸給貧農(nóng),朝廷就更有理由將更多錢貸給商人,從中賺取跟多的錢,這提舉常平司好,才是真的好啊!
元絳點點頭。
這提舉常平司的宏大計劃,可就是他們?nèi)嗽O計出來的,元絳對此也是充滿著激情。
此一時彼一時,王安石確實有理由,更偏向提舉常平司,而不是單單只看到一個青苗法。
其實他也不想用政令制止他們,不準人家低息貸款,這也說不過去,但是他估計王安石會這么干,這哪有百姓公然跟朝廷作對的道理。
這要不打壓,那還得了。
元絳又問道:“如果這錢不放給自耕農(nóng),那應該放給誰?”
“一些有能力可以賺取更多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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