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斐道:“是整個公檢法!
蘇轍一笑,又道:“之前我還以為你突然要針對高利貸修法,是為了幫助青苗法!
張斐稍稍一愣,并未正面回答,是笑問道:“不知蘇小先生如何看青苗法?”
蘇轍非常堅決道:“我并不贊成。你看那些被高利貸逼得家破人亡的百姓,是因為利息高達一倍嗎?即便是兩分,他們大多數(shù)也還不起。
而官府為求穩(wěn)定,官員為求仕途,必然是不會借給這些風險太大的貧民,唯獨借給富戶才是最安全的,這只會變成另一個衙前役法,既幫助不了真正需要的百姓,同時又會使得那些富戶家破人亡!
只要官府目的是撈錢,那就萬變不離其宗。
為什么衙前役成為一顆毒瘤,就一個原因,朝廷不能虧!
只能找那些賠得起的富戶去押送貨物,反正要是出事故,無論什么原因,朝廷就直接沒收。
既然朝廷是這么打算得,官員肯定也會這么打算。
那史挺俊就是一個典型的案例,官員將朝廷的貨物掉包,然后制造事故,朝廷再將史挺俊的家財沒收,朝廷沒有虧,官員又賺了。
皆大歡喜。
張斐道:“故此我們皇庭才得趕緊修法,確保即便百姓還不起,也不能逼得百姓家破人亡,同時,也得讓百姓想辦法將錢還上!
蘇轍一怔,面露疑惑之色。
原來他剛剛也受到司馬光的信,得知青苗法將會降臨河中府,在聯(lián)想到皇庭對于高利貸修法一事。
可想而知,一旦皇庭出臺更為嚴格的律法,打擊民間高利貸,青苗法簡直就是躺贏啊!
故此蘇轍懷疑,這就是張斐的陰謀。
但是張斐這一番話,也令他意識到這是一把雙刃劍,既然能限制住大地主放貸,同樣也限制住官府放貸。
還真不好說。
只能看后續(xù)。
然而,隨著京城不斷傳來消息。
雖然詔令還未抵達,但十有八九是不會有錯的。
這又是青苗法,又是裁軍,又是高利貸,使得整個河中府都處于動蕩不安中。
韋應方他們都已經(jīng)懵逼了。
變得好復雜啊!
這怎么搞!
這一下子,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而就在這時,皇庭突然宣布將對檢察院的起訴,進行判決。
這更如同一記悶棍,使得所有人都是暈乎暈乎的。
他們之前判斷,這軍餉只是一個幌子,目的在于裁軍,如今朝廷都已經(jīng)決定裁軍,你還要判決嗎?
這到底是不是一回事?
今日所有官員都帶著困惑來觀審,他們心里真的不知道皇庭會怎么判決。
門前更是黑壓壓的一片,有著上萬士兵趕來皇庭,直接就打破皇庭的觀審記錄。
雖然大多數(shù)人都看不到具體的審理過程,畢竟場地有限啊!
但他們也都希望,第一時間得知判決,他們現(xiàn)在也是忐忑不安。
是不是朝廷用裁軍來威脅我們的索賠軍餉?
如果你判了朝廷賠償,朝廷會不會賠?我們又會不會被裁?
當張斐來到庭上,庭院內(nèi)是鴉雀無聲,內(nèi)心的忐忑,讓他們無心竊竊私語,就看你怎么判。
剛開始,還是蘇轍對于他們的起訴進行一番闡述,以及對于具體證據(jù)的展示。
旋即,皇庭便將元絳傳上庭來。
“元學士,你對于蘇檢察長可有異議?”張斐是語氣溫和地問道。
元絳只是搖搖頭。
張斐又繼續(xù)問道:“元學士搖頭,是不是代表著,檢察院方面展示的證據(jù),都是事實,官府的確拖欠、克扣這五百名士兵的軍餉!
說到這里,他低頭看了眼,對著念道:“其數(shù)額達到九千四百三十七貫六百九十一錢!
元絳點點頭道:“是的!
張斐又問道:“元學士初到河中府,對這情況真的了解嗎?”
元絳道:“本官也有查過,這個數(shù)目沒有錯!
這些數(shù)目當然不會有錯,且證據(jù)非常齊全,因為這就是軍營和轉(zhuǎn)運司提供的,這是不可能出錯的。
官府就是要皇庭判,你敢讓朝廷出血嗎?
張斐又問道:“那元學士可有查過,為什么官府要拖欠、克扣士兵們的軍餉?”
元絳道:“因為朝廷財政困哪,難以支付這么多軍餉。”
張斐問道:“不知朝廷可有償還的計劃?”
元絳搖搖頭道:“沒有。”
張斐問道:“所以朝廷打算賴賬?”
此話一出,庭院內(nèi)外都傻了。
你不代表朝廷嗎?
這政法分離,真的就這么徹底嗎?
元絳道:“這本官也不知道,因為撥多少軍費,都是三司決定的。”
張斐笑著點點頭道:“這我也知道。但是可有人將克扣、拖欠軍餉的事,上報給三司?”
元絳當即神情一滯,旋即又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據(jù)我所知,沒,沒有!
張斐又問道:“是因為大家都認為三司一定會賴賬嗎?”
元絳搖搖頭道:“當然不是!
張斐繼續(xù)問道:“那為什么不上報?”
“?”
“元學士認為這算不算是一種失職行為?”
“?”
隨你怎么問,老子不說了。
這天就沒法聊了。
自古以來,不都是如此嗎?
要將錢都給了他們,公款吃喝上哪報銷?
張斐等了半響,見元絳已經(jīng)入定了,也不勉強,笑道:“多謝元學士出庭作證。”
元絳趕緊起身溜了。
庭院外適時響起一陣噓聲。
砰砰砰!
張斐連敲幾下木槌,等到安靜下來后,他才朗聲道:“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律法是如此規(guī)定的,道德亦是如此規(guī)定的。
圣人云,人無信不立,業(yè)無信不興,國無信則衰。故此千萬別小看,這只是區(qū)區(qū)幾千貫,一旦國家失去信譽,這必然是一個國家衰敗的開始。
本庭長非常理解目前朝廷財政的困難之處,也非常清楚,朝廷暫時確實無法支出這么多軍費。
其實這都是很稀松平常之事,誰家還沒個難事。但是令本庭長非常不滿的是,官府方面竟然對此毫無應對。本庭長所看到的就是官府不以為意,不當回事,就是想要賴賬。
這好像也不是儒家思想所提倡的!本庭長不知儒家思想是否寬容到這種地步,但是律法是絕對不允許的。
故此,經(jīng)本庭長審查,此案證據(jù)確鑿,官府必須補足這五百名士兵所拖欠、克扣的軍餉,并且每人還要支付一貫錢的利息,以及針對官府的消極行為,罰其五百貫!
話音未落,庭院內(nèi)外就響起一陣嘩然之聲。
官老爺們不禁睜大雙眼,震驚地看著張斐。
大哥!這特么是一個陷阱!
你至于這么用力去踩嗎?
他鼓舞士兵去告狀,就是篤定皇庭不敢判,因為朝廷是不會賠的呀。
但是他們沒有想到,皇庭不但敢判,還判了利息和罰金。
這。
我們官府就不要面子嗎?
硬氣之后,張斐話鋒一轉(zhuǎn):“不過鑒于朝廷目前財政困難,實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錢來,故此本庭長允許朝廷暫不支付賠償,但必須要在一個月內(nèi),給出一個賠償計劃。”
“你憑什么。”
但見一個老夫子站起身來,“你不過就是一個珥筆,憑什么對官府進行判決,這是誰給你的權(quán)力。要賠你自個去賠,我們才不會搭理你!
說完,那老夫子拂袖朝著大門走去。
“等會!”
張斐突然喊道。
立刻兩名庭警攔住那老夫子的去路。
老夫子回過頭去,怒視著張斐,“怎么?你還敢抓老夫不成?你知不知道!”
“我不需要知道!
張斐道:“我只知道你現(xiàn)在藐視皇庭,本庭長判你收監(jiān)七日,可交贖銅五十貫抵償!
“你。”
“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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