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為人是走儒家路線,但政治主張,則是更偏法家。
法家就是講究霸業(yè)。
庭錄上每一個字,他都是非常支持。
趙頊聽得是連連點頭,嘴角都微微上揚。
陳升之、韓絳一看趙頊的態(tài)度非常明確,趕緊站出來表示支持。
反觀富弼、司馬光,則是猶豫不定。
這人是司馬光安排去的,權力又是富弼支持的,這要站出來反對,不是自打嘴臉嗎?
文彥博心如明鏡,于是站出來道:“這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此法不能令我軍常勝,且會破壞軍法,到時前線將士,不聽命令,一味貪取戰(zhàn)功,所造成的后果,是不可估量的�!�
王安石立刻道:“文公此言有以偏概全之嫌,張庭長未有破壞國法,而給予判決指導,也就是說,違法還是要接受審理的,但可以根據(jù)其此戰(zhàn)勝敗,以及對國家和君主利益得失,給予不同的判決。
戰(zhàn)爭不就是為此嗎?張庭長有句話說得好,戰(zhàn)爭的原罪就是失敗。
這也是非常合理的,且自古有之,聽取命令,戰(zhàn)敗者,依然是要受到懲罰,而未聽命令者,且立大功者,往往會給予獎賞。
而且,張庭長考慮的是面面俱到,且更加遵從國法,而不是破壞國法,故而他首先強調戰(zhàn)爭是政治的延續(xù),這充分說明,無論如何,違反國家決策者,必定是違法的,且只適用于最前線的戰(zhàn)斗人員。
另外,我以為這幾個指導原則,不但對國法無害,還彌補了制度上的一些缺陷。我國向來是以文馭武,文官可以在戰(zhàn)略可以給予建議,但往往前線的戰(zhàn)事,許多文官都難以給準確的判斷,這還是需要經(jīng)驗豐富的武將來做主。
以往我朝與西夏和遼國許多的戰(zhàn)爭,都是因此而敗,這些指導原則,將會改善這一現(xiàn)象。
同時,武將若不聽命令,因而壞事,在我朝也是常有現(xiàn)象,如今必然是要接受審判,這反而能夠讓武將在一些決策方面,聽從命令�!�
這一番話下來,文彥博是無言以對,他只是站出來,幫助司馬光和富弼意思意思。
因為他其實也贊成給予武將在戰(zhàn)場上更多的決斷權,戰(zhàn)術和戰(zhàn)略是要分開算得,這幾個指導原則,是能夠在戰(zhàn)后給分開來算,那這必然會使得文官武將必然有所忌憚。
趙頊跟王安石一樣,這百分之一萬支持這個判決,立刻道:“朕也認為河中府皇庭的判決,是非常公正,而且張庭長的幾個指導判決,不但完善制度,確實也非常符合朕與國家的利益。”
說到這里,他才向富弼問道:“富公對此有何看法?”
你都這么說了,富弼還能說什么,這口鍋是背定了,點點頭道:“臣覺得沒有太多問題,只是張庭長的權力,確實!”
不等他說完,趙頊就擺擺手道:“這最終判決權,還在朝廷的,能不能成為最終的律法,到底還得經(jīng)過朕與諸卿的商議,總不能張庭長每個案子,都得先請示朝廷,那還派他去作甚。
不過這幾條指導原則,朕以為非常好,在未有改變律例的情況,給予了完善。不過此事還是交予立法會。”
他別有深意地瞧了眼富弼。
富弼只能拱手遵命。
他知道,這要是沒有絕對的理由,這幾個指導原則,必然是要寫入軍法中的。
趙頊又道:“在此案上面,朕當初也是有所疏忽,不應再未調查清楚之前,就給予陸知府指責,對此朕也是十分后悔,這也是設立軍事皇庭的原因,要避免此類事情再度發(fā)生。朕也決定任命陸詵為判大理寺事�!�
這說得多好��!
妥妥一枚圣君啊!
要知道庭錄也記錄下,張斐對于趙頊的指控,人家一點都不生氣,反而反省自己。
由此可見,這個判決也是不可能改變的。
“陛下圣明�!�
一眾參知政事只能見好就收,立刻拱手言道。
趙頊馬上又道:“另外,擢升種諤為知綏州�!�
“!”
“陛下圣明。”王安石趕緊道。
司馬光他們也附和著說道。
會議結束后,趙頊立刻向藍元震道:“趕緊將此兩份詔令傳去河中府給陸詵和種諤�!�
這兩份詔令,表面上是給陸詵和種諤的,跟皇庭沒什么關系,但實則是對皇庭最大支持。
你怎么判,我怎么做。
還有比這更好的支持嗎?
那邊司馬光、文彥博、富弼回到政事堂。
“錯了!錯了!一開始就錯了�!�
司馬光坐在椅子上,嘴里是喃喃自語。
文彥博問道:“什么錯了?”
司馬光捂著額頭一嘆,“那小子只是一個珥筆時,就敢狀告朝廷,他就不是一個安分的住,不管咱們怎么囑咐,他一定不會按照規(guī)矩辦事,故此在他去之前,我們就應該想辦法給予他各種限制,他就不會做的太過分。
可咱們不但沒有給予限制,反而給予很大的支持,他要不上天,可真就有鬼了�!�
張斐去之前,他們是各種愧疚,那就是龍?zhí)痘⒀ǎ黄淙�,半道上就被刺殺,現(xiàn)在還沒有找出兇手,故此他們就給予張斐很多便宜行事的權力。
結果那小子還真是不客氣�。�
富弼苦笑道:“你現(xiàn)在才說這話,已經(jīng)晚了�!�
“怪我!怪我!怪我!”
司馬光是拍著腦門,極其懊惱地說道。
富弼卻道:“這話說回來,張三這三次判決,都是可圈可點,若是基于公檢法的制度,他幾個指導原則是完全可行的。但沒有公檢法,就絕對不能這么干�!�
“可是其他人不會這么想!”
文彥博瞧向司馬光,“如今看來,無論如何,必須得讓青苗法現(xiàn)在河中府試行�!�
司馬光無奈地點了點頭。
此次判決,可是令保守派內部很多人不滿,如果公檢法事事都跟王安石一條心,那大家憑什么去支持公檢法。
這得發(fā)揮作用啊!
然而,他們并不知道的是,一個更大的計劃,正在河中府醞釀著。
今日張斐又將元絳,請來皇庭,說是詢問執(zhí)行結果,但實際上,并非如此。
“你你又想故技重施?”
元絳得知張斐的計劃后,不免也是大吃一驚。
張斐笑道:“這都是當初元學士給我的靈感�!�
“哎!”
元絳趕忙道:“這事可與我沒有關系�!�
張斐呵呵道:“那元學士為何說故技重施?”
“呃!”
元絳咳得一聲,“但這事關軍政,我,我也做不了主��!”
張斐道:“是事關軍費,我查過,這就是轉運使的職權。而且,發(fā)放鹽債,也是需要利息的,若將鹽債也放入其中,這樣一來,大家對于鹽債的信心也會更加充足,不怕拿不出利息來。
同時,組成一個龐大財政執(zhí)行官署,這既方便轉運使調撥經(jīng)費,而且這完全符合王學士的理財理念。
擁有這么多財富在手中,不但可以輕松生財,同時還可以加強對地方的掌控,甚至于控制針對西夏的貿(mào)易。
最為關鍵的是,一旦裁軍成功,極大減輕元學士的負擔,擁有更多的回旋余地,是百利而無一害�!�
元絳聽著很是動心,但這個計劃太大了,他沉思半響,再三權衡后,又問道:“那我具體需要做些什么?”
張斐呵呵笑道:“就是故技重施,檢察院只要提起訴訟,此案必然會越鬧越大,然后由我判決,這將會給朝廷出一個很大難題,那么再由元學士來提出應對之策�!�
此事他必須先跟元絳溝通好,因為政法分離,他不可能上奏去跟朝廷說這事,這得借元絳之口去說。
元絳緊鎖眉頭道:“那也得朝廷答應�。 �
張斐道:“若我沒有把握,我也不敢這么做�!�
第五百三十九章 放手去干
元絳見張斐恁地有把握,那他自然也不會拒絕。
雖然這不是什么小事,但畢竟是公檢法來制造問題,他只是幫忙提出解決之策,就是朝廷否決了他的提議,他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的。
他之前反而是擔心公檢法會不會陷到這坑里面去。
與元絳通氣之后,張斐才讓大狗快馬傳信給皇帝,他只寫了兩封,一封是給趙頊的,還有一封是給王安石的。
但是兩封都是傳給皇帝,再由皇帝將信轉送給王安石。
因為他知道,趙頊非�?释麥缥飨模@時候裁軍,是一個消極行為,如果他不接受,也就沒有必要給王安石寫信。
當然,這也是為了表露忠心,讓趙頊知道自己的全盤計劃。
但張斐沒有寫信給司馬光,因為他知道,司馬光過于謹慎,要不將他逼到那份上,他是不可能答應的,都不用去猜,但他不答應的理由,不是可行與否,而是考慮風險。
所以對付司馬光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先斬后奏,等到結果出來之后,如果是好結果,那司馬光也就發(fā)發(fā)牢騷。
但是趙頊和王安石,可都是有魄力的,且愿意冒險。
傳信給他們,就會得到一個明確的答復,答應就答應,不答應就不答應,而答應與否,都不會是因為猶豫不決。
如果趙頊和王安石不答應,那他也不會為此冒險。
他表面上跟個愣頭青似得,但是心里還是非常謹慎得,因為他非常清楚一點,說是政法分離,但是司法到底是要為政治服務的,也是要妥協(xié)的。
在講授法制之法時,他時常提到國家和君主利益,就是在為自己留后路,到時妥協(xié),就可以拿這個原則說事。
基于這一點,肯定還是要以政治為先。
故此,他還是要等到獲得政治支持,才能夠決定如何去審理此案。
他不給答復,檢察院方面也只能按兵不動。
但是此事早就傳出去了,大家都在關注,一看遲遲沒有動靜,這心里就開始犯嘀咕了。
河中府,水云閣。
一間包間門內,鹽倉押司李永濟,透過門縫瞅了瞅外面,然后將門關上,來到桌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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