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他都很猶豫。
故此等韓絳走后,王安石又立刻將呂惠卿找來。
呂惠卿一聽,便道:“恩師,以我張三的了解,他是不會無的放矢,他定有辦法,但是,這方法不適合咱們,也不適合其它州府!
王安石點點頭:“你與我想得一樣,但如今我已經(jīng)被逼到這份上,我若再反悔,那只會讓人笑話,對于新政也是極為不利!
呂惠卿思忖少許,道:“恩師也勿憂,這對于我們而言,也并非是壞事,張斐這番計稅法,必然是要向官戶、富戶下手,一旦他成功,地方州縣上的富紳必然深感恐懼,再回頭一想,反而會支持恩師的方法!
“關(guān)于這一點,張三也跟我提起過。”王安石稍稍點頭。
呂惠卿道:“恩師暫且不表態(tài),讓韓寺事去跟官家說,恰好咱們這也有人對此表示不滿,我與他們解釋,借他們的嘴,告訴那些人,恩師并不是非常認(rèn)同此法,如此一來,即便張三在開封府取得成功,也會更有利于我們的新政推廣!
王安石思索半響,覺得即便張斐取得不俗的成功,要用于地方上還是非常艱難,最多只能借鑒,而不能照抄。道:“好吧,就按你說得辦!
王安石就去找到韓絳,咱們要做兩手準(zhǔn)備,給自己留一條后路。
韓絳對于張斐的疑慮還要勝于王安石,畢竟他都沒有怎么跟張斐接觸過,于是答應(yīng)了下來,由他去跟皇帝說。
垂拱殿。
“咦?這與當(dāng)初說得似有不同?”
文彥博看過司農(nóng)寺最新出爐的免役法,不免深感詫異。
趙頊?zhǔn)窃缇椭獣,但仍故作疑惑地看著韓絳。
司馬光則稍稍松了口氣,他之前生怕張斐來一招硬碰硬,這個稅法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太多了。
韓絳道:“在統(tǒng)計上來的數(shù)據(jù)后,我們經(jīng)過計算,如此計法,是不會增添百姓的負(fù)擔(dān),哪怕是最窮的百姓。
而官戶的俸祿,經(jīng)我們計算,基本上都達(dá)到第三第四層,若以普通上等戶來算,是要計百分之六的稅,如今我們就只計百分之三,而且只計料錢,每月朝廷所給予的糧食、布匹、煤炭統(tǒng)統(tǒng)不計算在內(nèi)。
這么算下來,官戶不用繳納太多助役稅。
至于說官員私下所得之利,則以普通百姓來計稅,這也合情合理。而且這也不僅僅是助役錢,皇家警察也為官戶也提供更好的環(huán)境和保護(hù)。”
張斐這一套計稅法,還有一個巨大的好處,就是能夠堵住保守派們嘴。
他們老說會增添百姓負(fù)擔(dān),你自己看唄,給你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百姓交了這免役稅,絕對不至于溫飽方面出現(xiàn)問題。
至于說官戶么,大量福利全部不計算在內(nèi),只算區(qū)區(qū)料錢,要知道北宋的福利是占大頭的,會不會對官戶造成影響?
肯定也不會。
他們自己是官,他們能不清楚嗎?
其實里面最核心的內(nèi)容,就是官員額外的收入,只要達(dá)標(biāo),就要以百分之十來征稅。
原本反對的趙抃,一看這算法,話都不說了。
文彥博則是覺得不可思議,他們也大概算過,哪能這么輕松,關(guān)鍵之前是說先算出雇役費,然后再平攤,如今這也不平攤了,于是問道:“這稅錢能夠支撐雇役所需費用嗎?”
韓絳堅定道:“一定夠!
其實他不確定,但是張斐說了,不夠他來墊,那就肯定夠啊!
文彥博驚訝地瞧了眼韓絳,又稍稍瞄了眼王安石,而王安石自始至終都沉默不語,雖心下生疑,但他也確實沒啥可說的。
沒有太多的爭論。
趙頊就更加沒有意見。
隨后司農(nóng)寺先是用邸報的方式,在皇城公示稅率。
看看大家意見。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稅率公布后,并沒有引發(fā)很大的反對聲,反而是沉默居多。
按理來說,到底也向官戶征收了百分之三。
大家都不爽才對。
其實不然。
因為這個稅率即便對于大多數(shù)的中低層官員也是非常友好的,他們是不需要繳納多少錢,因為他的料錢是比較低的,就是那些職事官,每年最多也就繳納個三四貫錢,而寄祿官就更低了。
雖說三四貫也是錢,但他們認(rèn)為,那些有錢的官員是要繳納的更多的,他們也很眼紅那些官宦世家,而且他們還都是知情者,知道那些官員私下藏了多少土地,有多少財富。
官員也患不均啊。
同時官員,你特么比我富十倍,憑什么呀?
他們不做聲,那些真正有錢的官員,也就不太好做聲,誰要出聲,不就證明自己有巨額的額外收入,而在那份統(tǒng)計表上,就沒有幾個官員是報實數(shù)的,主要都是隱藏田地,反正那些土地本就隱藏的。
官員們沒有太大的意見,司農(nóng)寺就正式頒布城郭免役稅率。
相比起官場中的沉默,坊間反而熱鬧一些。
許多百姓都認(rèn)為自己本不用繳納這免役稅,哪知道每年還是得繳納免役稅,心里當(dāng)然會很是不爽,對于這些平民百姓,掉了十文錢,都得哭上一天,這回每年得繳納一兩百文錢。
但回家一算,突然發(fā)現(xiàn)他們申報的時候,一些零碎收入就沒有算在里面,比較說家里養(yǎng)幾只雞,或者說妻子幫人縫縫補補,那么只要稍微再努力一點,就能將這錢給賺回來,也就幾天的事。
那也就算了吧。
最開心的莫過于中產(chǎn)階級,在差役法下,他們都是在生死線上掙扎,而如今只要繳納每年收入得百分之五六就能夠不用服役,仿佛一瞬間從地獄回到天堂。
爽得不要再爽。
他們真的恨不得今兒就將未來十年的錢都給交了,免得你們又變卦。
這邊公示之后,開封、祥符兩縣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也交了上來。
韓絳一看,人都樂了。
感覺開封、祥符的領(lǐng)土都縮水了一半,我大宋領(lǐng)土已經(jīng)夠小了,你們還要縮水。
可惡!
關(guān)鍵,你們這也太明目張膽了,真不把稅務(wù)司當(dāng)回事,別說稅務(wù)司,我特么都能查出來。
于是立刻從兩縣調(diào)來去年秋稅賬簿,這么一對比。
突然發(fā)現(xiàn)上等戶都是如實稟報,跟他們繳納的秋稅是能夠?qū)?yīng)的上,雖有浮動,但都在非常合理的范圍內(nèi),反而是下等戶的田地是驟減。
韓絳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上等戶還是給了稅務(wù)司幾分薄面,可下等戶也沒有隱瞞,而是秋稅的賬目本就存在著問題。
很多自耕農(nóng)得將官田和那些消失的田地全部平攤,因為朝廷收稅,是根據(jù)一個縣有多少田地來收,這田地消失了,只能大家平攤唄,知縣也不可能自己去填。
這是官府給他們定的,他們也沒有辦法。
如今是自己申報,縱使他們想幫官府圓謊,也做不到呀,他只知道自己有幾畝土地,他哪里知道自己要去平攤多少土地。
韓絳雖然看出貓膩,但也沒有告訴張斐,誰讓你選擇自主申報,就只是將申報表拿給張斐看,繼續(xù)你的表演。
張斐看完之后,也沒有說什么,故作一番思考后,給出自己的稅率。
以十五畝田地為準(zhǔn)線,十五畝以下免稅。
十五畝到三十畝,征收百分之一的稅。
三十畝到五十畝,征收百分之二稅。
五十畝到一百畝,征收百分之四稅。
一百畝到三百畝,征收百分之六的稅。
三百畝以上征收百分之十的稅。
跟城郭戶差不了太多。
韓絳聽完之后,也沒有說什么,反正你張斐要兜底,就只是看了眼那統(tǒng)計表,心想,這你能征收多少稅上來?
相比起城里,鄉(xiāng)里貧富就更加夸張,光三十畝以下貧困鄉(xiāng)戶就占了七成多,而三十畝到一百畝,占得兩成多,一百畝以上的只占了不少一成。
可想而知,為什么王安石要征收下等戶免役稅,因為人多,可積沙成塔,官戶比他還要精一些,榨不出太多了。
照著統(tǒng)計表,哪怕是上等戶如實上繳,也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
韓絳也不管那么多,先向官家稟報,大家一看,這稅率確實夠低,不管哪個階層,交了這免役稅,也不會影響到溫飽問題。
在皇城公示之后,又直接頒布法令。
同時規(guī)定,上等戶和城郭戶在夏季交免役稅,而下等戶則是在秋季上繳免役稅。
并且開封、祥符就開始征收,根據(jù)自己的申報,算清稅錢,然后去申報地交稅。
這鄉(xiāng)村的中產(chǎn)階級也賺麻了,他們是直接就從主力軍,變成偏師,這幸福來的真是太猛烈了。
清晨。
張家。
如今的早餐時刻,那就是看報時間。
除張斐外,是人手一張報紙,一邊看,一邊吃。
“妹婿!”
許凌霄道:“這稅是你定得嗎?”
張斐非常嚴(yán)謹(jǐn)?shù)卣f:“是我給的建議,他們采納了!
許凌霄又道:“這么低的稅,又能收的上多少錢來?”
他基本是不管事,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這么低稅率,根本不可能填補警署的財政缺失。
張斐笑道:“具體多少,我也不大清楚,但應(yīng)該是夠的!
許遵道:“我可是聽說,以目前申報數(shù)目來看,還相差甚遠(yuǎn)!”
“那申報數(shù)目不能當(dāng)真!
張斐呵呵道:“其實我這稅率就不是根據(jù)這申報表來定的!
許遵問道:“那是根據(jù)什么來定的?”
“逃稅表!
“逃稅?”
“嗯!
張斐點點頭道:“我就是看哪個階層逃稅比較多,我就給定得高,只要將這些隱藏的財富給挖出來,是足夠支持警署的財政!
許芷倩道:“那到時豈不是要打很多場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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