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直道:“雖然正版書鋪的活字印刷比慶歷時期,要改良不少,但美觀上還是不如凋版印刷,朝廷的邸報,要印成這樣,人家看著也會認(rèn)為這是小報。
不但如此,活字印刷必須要配合大規(guī)模印刷,才能劃算,否則的話,要比這凋版印刷更是耗時耗力,朝廷的邸報也不是天天發(fā),再說一些有名的文章,書籍,我也都存有凋版,下官去問過,朝廷的凋版都已經(jīng)達(dá)到十萬版!
王安石聽后,又面露猶豫之色。
這么說起來,倒也不能怪進(jìn)奏院不思上進(jìn),人家也嘗試過這活字印刷術(shù),但沒這需求。
成文的書籍、文章,凋版要更美觀、也更劃算。如邸報這種臨時性的,朝廷也就偶爾發(fā)發(fā),而且只是發(fā)給官員看的,活字印刷術(shù)并不能減少成本。
如果能夠達(dá)到上千份,那就非常劃算,但朝廷印那么多份邸報干嘛。
邢直又道:“哪怕咱們用這活字印刷術(shù),也是比不上那些小報的。”
王安石問道:“此話怎講?”
邢直道:“咱們是進(jìn)奏院,每個字都得仔細(xì)斟酌,不像那小報,可以專門寫一些句子去博人眼球,而且咱們的邸報還得交到上面去,經(jīng)過重重檢查,才能夠決定發(fā)與不發(fā)。”
王安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向邢直道:“看來你下了功夫去研究,但不管怎樣,朝廷也不應(yīng)該輸給民間,也許今后邸報就要發(fā)到民間,你們也得下功夫研究這活字印刷術(shù)。”
邢直眉角跳了跳,眼中閃爍著喜色,嘴上卻道:“那……那得朝廷先撥錢給咱們。”
王安石道:“這我會上奏官家的!
邢直趕忙道:“王大學(xué)士請放心,用不了多久,咱們進(jìn)奏院就能夠超過那正版書鋪。”
他說這話還是很有底氣的,因為宋朝本身就非常注重這科學(xué)研究,四大發(fā)明基本上都是在宋朝發(fā)揚光大的。
朝廷也是有著充沛的人才儲備,不管是理論,還是動手。
因為這時期的大臣,個個都是全能性選手,畢竟在這商業(yè)環(huán)境下,技術(shù)是得到推崇的。
活字印刷術(shù)未有取代凋版,也不是宋朝廷不愿意弄,以前就嘗試過,只是技術(shù)未得到突破,同時需求也是有限的。
再來就是經(jīng)費。
只要經(jīng)費到位,什么都好說。
出得進(jìn)奏院,王安石是愁眉難展,心想,我是可以去找張三幫忙,但就算贏了文章又如何,到時我新法頒布后,他們?nèi)绻栌眯髞砉粑业男路ǎ菍ξ业男路ㄊ欠浅2焕。我得想辦法禁止這小報,然后再控制邸報,然后再請張三幫忙,用邸報去宣傳我的新法,如此方可事半功倍。
……
汴京律師事務(wù)所。
“賣報這么賺錢嗎?”
陳懋遷驚訝地看著張斐。
這才過了幾天,這廝就要買房了,而且是要一口氣買兩套,這是發(fā)大財了呀。
張斐笑道:“一般一般,但這是穩(wěn)定的收入,我也可以貸款買房。怎么樣,現(xiàn)在我住得那套宅子和我岳父大人住得,員外能不能幫我拿下!
陳懋遷沉吟少許,“目前房主并沒有買房的想法,你要買得話,可能要花更多的錢。”
張斐點點頭道:“你先去幫我談?wù),同時也幫我留意一下,附近那些要賣的宅院,我也不是非得買那兩套!
陳懋遷點點頭道:“行,我?guī)湍闳枂。?br />
頓了頓,他又道:“對了,關(guān)于上回你提到的那活字作坊,我倒是有些興趣。”
張斐笑道:“員外不知道嗎?那馬小義、曹衙內(nèi)已經(jīng)捐出不少土地來,要成立慈善機構(gòu),而到時我會慈善機構(gòu)所余錢糧,投入到活字作坊,故此暫時并不缺錢!
陳懋遷詫異道:“小義?衙內(nèi)?”
張斐問道:“員外不知嗎?”
陳懋遷搖搖頭,心里憤怒至極,好你個老四,竟然瞞著我偷偷干,要想獨吞這份利益,我也是有兒子,而且還比你多。又問道:“他們捐了多少土地?”
張斐道:“二十頃!
陳懋遷不禁吸得一口冷氣,又面泛猶豫之色,這捐得忒也多了,要是賠了進(jìn)去……
正當(dāng)這時,李四入得屋來,“三哥,蘇先生來了!
張斐稍稍一愣,心想,他也按捺不住了嗎?趕忙道:“快快有請!
陳懋遷聽罷,正好他也要仔細(xì)想想這慈善機構(gòu)的事,于是就告辭了。
“蘇先生,別來無恙!
張斐拱手一禮。
蘇軾稍稍拱手,道:“我今兒來,是想問問你,我的詩詞集何時能夠出版?”
果然是為這事而來。張斐道:“應(yīng)該快了。”
其實都還沒有準(zhǔn)備。
蘇軾稍顯不滿道:“記得我可是第一個來找你的,可你這小報出了很多期,我的詩詞集怎遲遲未有出版?”
張斐趕忙解釋道:“小報那是事出突然,蘇先生應(yīng)該清楚原因,蘇先生詩詞集都是采用凋版,要更美觀一些,制作要更精良,還等再過些時日。”
蘇軾點點頭,又問道:“你那名士報,是否只有名士才能在上面發(fā)表文章?”
張斐點點頭:“是的!
說著,心里也有些擔(dān)憂,是呀!蘇軾還算是名士,這可怎么辦?
蘇軾眨了眨眼,道:“我覺得你這名士報的主意可不太好!
張斐問道:“此話怎講?”
蘇軾道:“你是商人,賣報是為賺錢,我沒有說錯吧!
張斐點點頭道:“這自然是的。”
蘇軾又道:“我仔細(xì)觀察過,其實就屬第一天引發(fā)的關(guān)注最多。而其中許小娘子的文章,是功不可沒啊!
真不愧是蘇東坡,比之我張東坡,也是不遑多讓啊。張斐故作好奇道:“是嗎?”
“不信,你可去問問看!
“這是為什么呢?”張斐不解道。
蘇軾道:“很簡單,要引發(fā)關(guān)注,必須得有比較,有爭議,將許娘子的文章和司馬學(xué)士文章放在一起,這自然就會引起爭論。
而你這名士報,就犯了這個錯誤,刊登的是韓相公的文章,權(quán)威過重,缺乏爭議,是難以大賣!
“蘇先生言之有理!睆堨橙粲兴嫉攸c點頭,又向蘇軾拱手道:“還望蘇先生指點一二!
蘇軾道:“你可以再辦一報,專門刊登年輕學(xué)者的文章,當(dāng)二者觀點有所沖突時,必然會引起爭論,如此你的小報才能夠大賣!
張斐皺眉道:“話是這么說沒錯,但年輕學(xué)者,誰敢質(zhì)疑韓相公的文章,誰又敢質(zhì)疑司馬學(xué)士文章?”
蘇軾郁悶地瞧了眼張斐,道:“韓相公年輕時,在諫院,是一紙落去四宰相,韓相公敢做,我們?nèi)舨桓易,豈不是一代不如一代,我蘇軾就敢!
張斐望著蘇軾笑道:“蘇先生是想刊登自己的文章在小報上面吧。”
蘇軾呵呵一笑:“一舉兩得!
韓琦、司馬光、王安石斗得是不亦說乎,蘇軾這杠精,在旁看得是手癢難耐,偏偏張斐又弄個名士報出來。
蘇軾現(xiàn)在就還是公司小弟,只是煙花之地有點名氣,這名士是真談不上,但蘇軾何許人也,這點困難,豈能難得住他。
不得不說,蘇軾這主意簡直棒極了,而且他分析非常透徹,權(quán)威就沒意思了,若能弄個青年報,這噱頭真是……
太猛猛了。
其實張斐之前也是這么打算的,他本來是想營造出雙子星之爭,結(jié)果那王安石死活不上當(dāng),令他很是郁悶。
光一方唱,確實是唱不火的。
張斐問道:“蘇先生可有文章?”
“有!”
蘇軾從袖中掏出一份文章來,遞給張斐。
張斐接過來一看,內(nèi)心一陣哀嘆,生在這個時代,我也就只能做一個文章搬運工。
蘇軾這篇文章,論得也是差役法,但是他卻將主要論點放在三冗上面,他將百姓稅賦繁重,歸咎于三冗之禍。
這明里暗里,對韓琦的文章進(jìn)行一番無情地批判,這禍源在于三冗,你卻撇開三冗談減免賦役,這不是耍流氓嗎?
你怎么減免得了。
純屬空談。
要減輕百姓負(fù)擔(dān),首先朝廷得節(jié)省開支,得解決三冗之禍,這才是治本之法。
不得不承認(rèn),蘇軾這篇文章是一針見血,直接就說到根上,但他又跟王安石的想法不一樣。
他還是走節(jié)流路線。
可怎么解決三冗之禍,他又沒有提出建設(shè)性的意見。
可見他就是想杠一杠韓琦,沒別的意思。
這也是他們跟王安石最大的區(qū)別,王安石是真的拿出解決之法,而且是系統(tǒng)性的,而他們只是就事論事,小打小鬧。
張斐點點頭道:“行,我會盡快幫蘇先生安排的!
第二百五十八章 扼殺于搖籃
對于蘇軾的建議,張斐只是被動接受的,正如他之前的行為一樣,統(tǒng)統(tǒng)都是被動而為。
他從未主動去追求小報,雖然他為此做足了準(zhǔn)備。
此事最初是源于一場泄密,而張斐最初是選擇去開封府告狀,結(jié)果開封府不愿受理,他是在無奈之下,才決定一報還一報的。
而在許遵的事得到解決后,張斐就變得非常低調(diào),都是司馬光、韓琦、蘇軾主動來找他的,而不是他去主動追求。
但這一切都是他暗中謀劃的。
這就是一個陰謀。
而張斐之所以表現(xiàn)得非常低調(diào),就是因為他知道,在封建時代,這輿論是一個非常敏感的問題。
故此他事先就拉著神宗一塊玩,神宗要不玩的話,他也不敢玩。
但是,在這個時代,許多人具有超越時代的目光。
王安石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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