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司馬光、文彥博等人,也都是一頭霧水,這都擺在桌面上的事,還有真相嗎?
唯獨王安石看得是津津有味,他就是要為國斂財,將朝廷給抹黑了,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呂公著也非常好奇,迫不急地想聽聽這真相大白,于是立刻傳陳豐上堂作證。
過得一會兒,只見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上得堂來,瞧他穿著一襲長袍,不像似普通農夫。
他向呂公著行得一禮,便去到證人席那邊。
張斐站起身來,問道:“陳豐,你是哪里人?”
陳豐答道:“我乃開封縣下渠鄉(xiāng)的二等戶!
“二等戶?”
張斐問道:“那你可以服過衙前役?”
陳豐道:“在七年前,我曾擔任過下渠鄉(xiāng)里正!
張斐道:“負責什么?”
陳豐答道:“催繳稅收。”
張斐點點頭,又道:“那你可識得李三才?”
陳豐點了下頭道:“識得,他也是咱們鄉(xiāng)里的!
張斐點點頭,又問道:“李三才曾說,他繳納過三倍的稅收,不知是否屬實?”
聽到這里,岑元禮、余在深等人不禁回頭看了眼呂公著。
咱們慢人一步了。
昨日呂公著要調查李三才三倍稅收一事,顯然,沒有這個必要,張三已經幫他們調查了。…,
陳豐想了想,答道:“具體有沒有三倍,我也不大清楚,但是他肯定是多繳了不少稅錢!
張斐納悶道:“你為何這么肯定?”
陳豐一臉尷尬道:“就……就是我催繳的!
此話一出,院門前頓時一片嘩然。
你不是自投羅網嗎?
而且這不是坐實昨日李三才所言嗎?
“肅靜!”
呂公著拍了下驚堂木。
院門前立刻安靜下來,這時候你要關門審理,那今晚誰能睡得著,必須得給咱們個結果。
等到安靜下來后,張斐又問道:“你為什么要多問李三才索要稅錢?”
陳豐嘆道:“我也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張斐一臉好奇道:“此話怎講?”
陳豐道:“因為官府是根據地籍冊收稅的,但是許多大地主不交稅,只能由鄉(xiāng)里其他農戶分攤,我自己也分攤了一些,但如果我不問他們多要稅,就全得我一個人承擔,我也負擔不起啊。”
張斐又問道:“那你可還記得,李三才當時是在幫誰承擔稅賦?”
陳
豐道:“杜紹京!
張斐詫異道:“你為何回答的這么快?”
陳豐道:“因為李三才所在村落,周邊都是杜家的田地,現在也是如此,故此不用多想!
張斐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我問完了!
這可真是一個大反轉!
門外頓時響起議論之聲。
敢情李三才就是幫杜紹京承擔稅賦,而導致他成為杜紹京的佃農。
這,……
杜紹京聽得那些議論,低著頭,無顏見人。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如補交稅收,上面那些人,真是一點用都沒有。
沒有辦法,把柄已經被皇帝給揪住了,只能拼律法了。
李磊站起身來,道:“這位陳大哥,當年你可有向杜家征繳過稅收?”
陳豐搖搖頭道:“沒有。”
李磊道:“是你不去催交,未有履行你的職務,你憑何說是杜家不交稅!
張斐身子往后一靠,低聲向邱征文等耳筆道:“這時候就要反對,因為他這話帶有誘導性。”
邱征文反問道:“那為何三哥不反對?”
“你……算了,給你演示一遍!
張斐突然站起身來,“我反對。對方的提問,帶有明顯的誘導性,希望誘導我的證人,承認是自己的失職。但事實就是方才杜紹京已經承認自己偷稅漏稅,利用白契、僧道、女戶,等等手段。”
李磊據理以爭道:“我沒有否認杜員外的責任,但不代表這位證人沒有失職之責!
呂公著沉吟少許,突然向陳豐問道:“你當時為何不去向杜家征稅?”
張斐坐了下去。
邱征文問道:“三哥,你這一招不好使啊!”
張斐道:“你傻呀!打官司這種事,是要用盡一切機會,為自己的雇主辯護,你要不反對,你怎么去提醒大家,事先杜紹京承認自己偷稅漏稅的事實,這對我們是很有利的。”…,
邱征文點點頭,又看向陳豐。
陳豐回答道:“因為曾有里正去他家收過稅,根本就收不到。他家許多土地,都是未有過戶的白契,只能找之前土地的戶主收稅,而那些戶主十有八九都已經離開了,只能由其他農戶分攤。還有一些土地,則是放在形勢戶的名下,我們也都惹不起!
形勢戶就是免稅戶,多半都是有官方背景的,不是士大夫,就是禁軍將官。
張斐立刻又站起身來,“這與杜紹京之前所言,不謀而合!
李磊沮喪地坐了下去。
李國忠安慰道:“算了,你已經盡力了!
沒有辦法,之前杜紹京已經全部坦白,也不敢辯駁,在這一點上,他不可能爭得贏對方。
張斐環(huán)目四顧,朗聲道:“真相已經大白。不錯,朝廷確實針對一些百姓,多收了稅錢,但究其根本,乃是因為許多如杜紹京這樣的大地主,他們用盡各種手段,將稅賦轉移到一個個百姓頭上,使得百姓無法承擔,從而又成為他們佃戶,甚至成為他們的佃奴。
朝廷有沒有過錯,有,但這是改進過程中的必經之路,比如說,仁宗皇帝希望給予佃戶自由遷徙的權力,這絕對是有利于百姓的,但是地主卻用高利貸,又迫使佃戶成為真正意義上的部曲。朝廷仍需改進,但此絕非朝廷所愿!
說話時,許芷倩給張斐遞去一份文案。張斐接過文案來,“這是下渠鄉(xiāng)近三年的稅收情況,但對比地籍冊所規(guī)定的稅入,仍是相差不少,換而言之,如果大家都依法交稅,朝廷所得要比現在多得多。
可見朝廷也是受害者之一,哪怕就自身利益而言,朝廷也不
可能希望見到這種情況,我也相信經過此案,朝廷會立刻改進這一點。”
“說得好!”
王安石聽到這里,激動地喊道。
這一萬貫花得可真是太值了。
他一聲喊,門外的百姓也跟著起哄叫好。
不是說大家心里就沒有怨氣,只不過大家還是希望朝廷能夠改進,關鍵他們也只能指望朝廷改進,而不能去指望那些地主仁義,這當然是要叫好,不能叫衰。
可不少官員卻是五味雜陳。
說好也不是,說不好也不是。
只能拼命地擠出一絲欣慰地微笑,但嘴里就跟吃了屎一樣難受,眼眶里面就好像塞進了石頭,難受,想哭。
但哭又哭不出來。
張斐沖著許芷倩眨了眨眼。
許芷倩啐道:“得意甚么,已經超過一刻鐘!
張斐驚訝道:“真的假的?”
許芷倩道:“當然是真的。哎呀,你先說你的,待會再論!
“哦!
張斐點點頭,又向呂公著道:“我將代表朝廷,將杜紹京追繳五十萬貫的稅收!
“五十萬貫?”
杜紹京直接從椅子上蹦起,旋即兩眼一黑,昏厥了過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冤有頭,債有主
五十萬……貫?
這個“貫”字就很嚇人呀!
饒是韓琦這種超級富豪都是倒抽一口冷氣。
這絕對是天價索賠。
都已經不能有米價來衡量。
就說那汴梁城內的上等宅院,那都可以買五十間。
這是個什么概念。
開封府知府,在不貪污,不降低平時生活質量的情況下,估計也得存?zhèn)大半生,才能夠買得起一間。
對于大地主杜紹京而言,你說他賠不賠得起,那還是賠得起,光他所有的土地其實就能值這么多錢,但也不是說要挖他一塊肉走。
那絕對是斷他一臂一足。
基本上是很難恢復。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