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站起身來,是充滿疲憊地走向觀審席,坐在這里片刻,他都覺得比與人辯論一整日要累的多啊!
“恩師方才的回答可真是精彩極了。”
呂惠卿見王安石走來,立刻起身相迎,很是激動地說道。
司法監(jiān)督也無所謂,只要一視同仁就行,他中書門下挺得住,咱們制置二府條例司也沒什么可怕的。
畢竟咱這是一個新部門,沒啥舊賬可清算。
其它部門可就說不定咯。
可王安石卻只是淡淡瞧他一眼:“是嗎?”
呂惠卿似乎察覺到恩師神色不對,只是訕訕點了下頭。
“那下回你去吧!
言罷,王安石就坐了下去,還打了個一個哈欠。
對于他而言,這真的是無趣至極。
因為他所說得,全都是張斐的交代,對方連一點新意都沒有問出來。
他雖然回答了問題,但卻失去了靈魂。
毫無游戲體驗感可言。
如這種辯論的場合,他上哪都得是主角!
這回竟然淪為路人。
呂惠卿臉上掛著尷尬的笑容,坐了下去。
而那邊錢顗也坐在了另一邊,相比起王安石的疲憊,他更多是呆滯,是迷茫,腦中幾乎是一片空白。
他甚至都不記得對方問了什么問題,因為那些問題都非常普通,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回答了什么,太簡單了,不用過腦。
但怎么就成了這樣。
因為從最后范純?nèi)誓莻問題來看,他們其實已經(jīng)是認(rèn)輸了。
范純?nèi)蕟柕氖且院笫欠襁可以狀告制置二府條例司,那么也就代表著,他自己都不認(rèn)為制置二府條例司會被撤銷。
但大多數(shù)人并未發(fā)現(xiàn)這蛛絲馬跡,他們還在期待著一場激烈的辯論。
因為就習(xí)慣而言,方才只是審問,關(guān)鍵還是在于后面辯論。
文人就好這一口。
但是身為主審官的富弼、韓琦,卻知道這已經(jīng)到了結(jié)束的時候了。
瞧了瞧張斐,又瞧了瞧范純?nèi)省?br />
來個總結(jié)唄,早點下班,別拖拖拉拉了。
張斐先是瞧了眼范純?nèi),見他目光有些呆滯,于是先站起身來,目光一掃,見人人目光懷有期待,嘴角揚起一抹勝利的微笑,又看向韓琦、富弼,只聽他有條不紊地言道:“首先,我要說明的是,這絕對是一場本就不該存在的公審。因為根本就不存在任何鐵證能夠指證制置二府條例司違反祖宗之法。
很顯然,對方只不過是希望通過訴訟的方式,來達(dá)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我反對!
范純?nèi)蕳l件反射地站起身來,高聲喊道。
張斐不由得微微一笑,根本就搭理他,又自顧言道:“我不知道對方是故意的,還是故意的,要將祖宗之法與祖制混為一談!
他怎么還在說?
范純?nèi)试尞惖厍屏搜蹚堨常智屏搜垌n琦、富弼,見二位主審官是無動于衷,這才猛然醒悟過來,這都已經(jīng)進入辯論階段,又怎么能反對對方進行闡述,又訕訕坐了下去。
不過臉也不紅了,畢竟他方才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人生中最為尷尬的階段。
又聽張斐言道:“但我在此,要再一次說明,祖宗之法和祖制不是一回事,祖宗之法是不能改變的,是國家的根本大法,而祖制是可以改變的,我大宋幾乎每一任君主都對國家制度做出一定的調(diào)整。
而祖宗之法的核心思想,就是防弊之政,也就是說防止弊政的出現(xiàn),以及改正當(dāng)下的弊政。但不管是防,還是改,都意味著肯定會出現(xiàn)變化。
而目前國家存在著許多弊病,這已經(jīng)是朝野共識,官家與王大學(xué)士針對當(dāng)下存有得弊病,設(shè)制置二府條例司,主持變法,興利除弊,這絕對是遵循祖宗之法,相信太祖太宗在天之靈,也期待見到一個富有強大的大宋。”
富弼和韓琦相視一眼,均是嘆息不語。
好家伙!
上回定了祖宗之法,這回又定祖制。
限制皇帝的理由是越來越少啦。
張斐低頭看了一眼方才許芷倩做得一些筆記,道:“而對方方才提出的質(zhì)疑,其核心就是認(rèn)為制置二府條例司權(quán)力過大,不受制衡,如果真是這樣,確實是違反了祖宗之法!
他抬起頭來,呵呵一笑:“但可惜的是,這是一個非常非?尚Φ馁|(zhì)疑,如果他們是身在商鞅變法時期,或者是在漢武帝變法時期,恐怕早已經(jīng)是人頭落地。
而如今呢,對方直接將制置二府條例司起訴到公堂之上,并且參知政事王大學(xué)士都得親自上堂作證,回到一些極具刁難性質(zhì)的問題,別說這在我朝是首例,即便是在最開明的貞觀年代,也未發(fā)生過。
這就好比曾今發(fā)生過的一些案例,一些皇親國戚踐踏郊外農(nóng)夫的耕地,被農(nóng)夫攔下來后,竟還怒罵那些農(nóng)夫是刁民,真的是可笑至極!”
“咳咳咳!”
觀審席上突然響起了零星的咳嗽聲。
這里可是坐著不少皇親國戚啊。
你這么指名道姓,一點面子都不給,就真的好嗎?
但張斐才不管那么多,他就是故意的,因為綁架方云的兇手極有可能坐在這里,這要不諷刺幾句,他怎好意思叫自己張三,權(quán)當(dāng)沒有聽見,“故此我就不在此針對這些質(zhì)疑,做出過多的解釋,因為這場官司就已經(jīng)給出最好的解釋。制置二府條例司的權(quán)力,絕對是非常合理的,也并沒有大到違反祖宗之法。
倒是某些人的權(quán)力是不容小覷的,可以將一樁清白之事,給告到公堂上來,將只具有建議性質(zhì)的奏章當(dāng)成具有法律效力的狀紙,這無疑是權(quán)力的加持,雖然此非此次公審的問題,但我認(rèn)為二位主審官也應(yīng)該好好審視這個問題,畢竟我朝的祖宗之法,目的就是防弊之政。我說完了。”
說罷,他便坐了下去。
這一番話令不少御史諫官,臉上真是一陣紅一陣白。
你都已經(jīng)占到便宜,還要往我們臉上踩上一腳嗎。
而革新派卻委屈地想哭。
是呀!
我們都已經(jīng)被你們欺負(fù)成這樣了,還得當(dāng)個惡人。
張斐說得對,我們跟那些被皇親國戚罵成刁民的農(nóng)夫又有何區(qū)別。
真是欺人太甚!
韓琦瞧了眼張斐,目光中充滿著欣賞,這一番話,幾乎將在場所有的權(quán)貴都給得罪了個遍,低聲向富弼道:“今后富公可切莫說,這小子的膽量不及我年輕之時,我不如他也!
富弼微笑道:“那也不盡然,若是離開公堂,他也就不敢這么說了。”
聊得一句,二人又看向范純?nèi)省?br />
不。
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范純?nèi)噬砩稀?br />
他們是滿腔憤怒,但也只能憋著,現(xiàn)在只有范純?nèi)士梢詭退麄儜换厝グ。?br />
范純?nèi)蔬坐了一會兒,才站起身來,他先是瞧了眼張斐,然后向韓琦、富弼道:“雖然我完全不認(rèn)同張三之言,此絕非是清白之事,這次公審也不是毫無意義。但就算如張三所言,或許這事不應(yīng)該鬧到公堂上來,但錯也不在我們,而是在官家和王大學(xué)士!
富弼、韓琦相視一眼,這可真是一山還有一山高。
那邊暗諷皇親國戚,御史諫官,你這好了,直接就懟皇帝、副宰相。
真就這么要強嗎?
這種事還是和氣生財?shù)暮冒。?br />
鬧下去,大家可都沒有好果子吃。
堂中觀審的趙頊,真是躺著也中槍,極其不爽地滴咕道:“這些御史諫官可真會栽贓嫁禍,血口噴人。”
但是御史、諫官的權(quán)力,就是指出皇帝的錯誤,懟皇帝那都是家常便飯,尤其是在宋朝。
趙頊最多也只能背地里罵上幾句出出氣,不然他又能怎樣。
又聽那范純?nèi)世^續(xù)說道:“是官家與王大學(xué)士,對于設(shè)立制置二府條例司缺乏足夠的解釋和與大臣的商量,行事也是遮遮掩掩,這自然會引起他人的懷疑。
如果下回再遇到這種事,我們還是會繼續(xù)提起控訴,這無關(guān)權(quán)力大小,這只關(guān)乎天下蒼生,國之興亡。
如果某些人希望利用這一點來嚇唬我們,來堵住我們的嘴,那也是癡心妄想,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更何況小小耳筆!
說著,他便了坐了下去。
但是兩邊觀審者,卻有不少站了起來,為之叫好,為之助威。
“說得好!”
“好一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說得好!”
“我等是絕不會被一個小小耳筆給嚇到的!
……
張斐看著那些激動的官員們,不屑一笑:“從來只有勝利者的歡呼,今日可算是見識到失敗者歡呼。”又看向身后的革新派,暗自鄙夷,草!你們都啞巴了嗎?真是一群豬隊友。
忽覺身邊也沒有反應(yīng),偏頭看去,只見許芷倩粉拳緊握,直盯盯地看著那范純?nèi),好似也很激動,不禁喊道:“喂!?br />
許芷倩一怔,偏頭看向張斐,“你說甚么?”
“哇……你不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吧?”張斐很是懷疑地打量著許芷倩,那除了那清純高冷的容貌和那高挺的雙峰,什么也沒有看出來。
許芷倩臉上一紅,“沒……沒有。”
張斐道:“沒有你這么激動干嘛?”
“我……”
許芷倩突然眸子一轉(zhuǎn),狡黠一笑:“因為我覺得這是好事!”
“好事?”
張斐只想給她一耳光,你這個叛徒。
許芷倩點點頭:“當(dāng)然是好事。∷麄兌鄟泶蚬偎,你才有買賣做!”
張斐眨了眨眼,突然鼓掌道:“好好好!說得好!太棒啦!我也支持,繼續(xù)告!
許芷倩噗嗤一笑:“奸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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