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確定自己沒有認錯?”秦逍卻是看著夫子道:“你當真覺得我就是當年那位皇子?”
夫子嘆道:“如果你不是當年的那位皇子,你覺得還能活到今日?”
秦逍眼角抽動。
“如果你不是大唐的皇子,鐘承安為何會以后半生的時光保護在你身邊?”夫子感慨道:“他無愧于大唐的忠臣!”
秦逍卻是問道:“夫子方才說過,知道皇子活下來的人屈指可數(shù),除了你和袁鳳鏡,便只有宋慧。夏侯卻并不知曉此事。”頓了一下,才道:“但事實并非如此!
“哦?”夫子撫須道:“為何這樣說?”
“本來有些事情我很疑惑,但這幾天想想,卻有幾樁奇怪的事情!鼻劐邪櫭嫉溃骸拔簾o涯臨死之前,我從他口中得知,他不但知道鐘承安,而且竟然知曉我的生辰。當時他的反應十分奇怪,我沒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他當時已經(jīng)知道我就是當年的皇子!泵加铋g顯出凝重之色,問道:“夫子,夏侯既然當年確定我已經(jīng)死了,魏無涯肯定也是這樣認為,可他為何卻能知道我還活著?”
夫子并不驚訝,只是很平靜道:“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奇怪之事?”
“還有一樁小事!鼻劐械溃骸爱敃r我不以為意,覺得與我沒有關系,可現(xiàn)在想起來,大有蹊蹺!毕肓艘幌,才道:“當時我尚在龜城為獄卒,有一日卻得知戶曹在清點戶冊,聽說他們在暗中找尋一個人。”
“你說的是天鉞?”夫子問道。
秦逍一怔,詫異道:“夫子知道?”
“老夫知道!狈蜃拥溃骸白弦卤O(jiān)蕭諫紙前往西陵,暗中派人找尋天鉞。所謂天鉞,聲稱是六吉星之一,若是此人出現(xiàn),可以進京輔佐天子,平步青云,享受榮華富貴。”
秦逍道:“不錯。他們要找的天鉞,是十月生人,而且當時要年滿十七!蹦暦蜃拥溃骸胺蜃釉撝,鐘老頭告訴過我生辰,不過他囑咐過我,對外只能說是八月生人,而且故意將歲數(shù)說小一歲。其實如果以天鉞的要求,我當時已經(jīng)符合!
夫子道:“老夫明白。蕭諫紙前往西陵,確實是在找你!
秦逍吃驚道:“你……你都知道?”
“自然知道。”夫子道:“所以鐘承安很早就叮囑過你,不可透露真實生辰,這就是為了以防萬一!
秦逍皺眉道:“既然如此,那就是說夏侯和魏無涯確實知道我還活著。那是否證明,袁鳳鏡沒有守住秘密,將當年真相告知了夏侯?”
“沒有!狈蜃訐u頭道:“他自始至終守口如瓶,而且對你也是幫助不小!
秦逍更是愕然。
“你十六歲的時候,夏侯突然做了一個噩夢!狈蜃拥溃骸八腔,屠殺李氏皇族,卻也因此在心中種下恐懼,那就是擔心李家會卷土重來!逼沉死畛袘c一眼,道:“她自然不知道慶王假死脫身,也不知道你藏匿在西陵。只是因為有這樣的恐懼,所以做了那個噩夢,夢見你長大成人,揮刀割下了他的喉嚨。此夢過后,她便找到了袁鳳鏡,再次詢問當年之事!
秦逍道:“袁鳳鏡沒有說出真相?”
“沒有。”夫子道:“他既然不承認,夏侯也就無法追責。但此事過后,袁鳳鏡感覺情況不對,暗中盯住了魏無涯,擔心魏無涯會奉命暗中調(diào)查當年之事!
“后來如何?”
“正如袁鳳鏡所料!狈蜃訃@道:“夏侯為求踏實,真的派了魏無涯暗中調(diào)查。魏無涯的方法很直接,他秘密挖掘了皇陵,將姽婳和那名死嬰的尸骨取了出來!
秦逍勃然變色。
掘墳挖墓,非比尋常,那是歹毒至極。
“雖然已經(jīng)過去十幾年,但尸骨尚存!狈蜃拥溃骸袄戏蚝驮P鏡都沒有想到他們?nèi)绱讼伦鳎鹊弥耸,想要阻止,已?jīng)是來不及!
秦逍本來對魏無涯還談不上怨恨,但此刻知曉那老太監(jiān)竟然挖出姽婳娘娘的尸骨,雙拳握起,目露兇光。
“魏無涯帶人仔細檢查了兩具尸骨,最終得出了結果,那名死嬰絕非姽婳之子!狈蜃拥溃骸拔簾o涯也是精明過人之輩,他查出姽婳的尸骨中有火瓢毒,另有千夜曼羅毒,這兩種毒都殘存在姽婳的尸骨中。但那名死嬰尸骨正常,沒有任何殘毒。而魏無涯也知道,姽婳在懷孕之時就已經(jīng)中毒,腹中的孩子絕不可能安然無恙,如果那死嬰是姽婳之子,尸骨也會有殘毒。”
秦逍倒吸一口涼氣,心想魏無涯的手段雖然卑劣陰險,但這一招卻著實奏效。
“所以夏侯幾年前已經(jīng)知道我還活著?”秦逍道:“而且派了人去暗中找尋我的下落?”
夫子點頭道:“其實她只是知曉那死嬰非姽婳之子,但卻不能確定你還活著。畢竟姽婳產(chǎn)子之時已經(jīng)身中劇毒,那孩子是否能保住,她也無法肯定。查出真相后,她再次找到袁鳳鏡質(zhì)問,但袁鳳鏡卻只告訴她,當年他趕到現(xiàn)場之時,見到的就是那名死嬰。”
秦逍道:“當年宋慧也在現(xiàn)場,夏侯沒有找她審問?”
“除了老夫和袁鳳鏡,沒有人知道姽婳是由宋慧接生!狈蜃拥溃骸岸以P鏡囑咐過夏侯,不可傷及姽婳身邊的婢女侍衛(wèi)。夏侯對袁鳳鏡也是頗為忌憚,所以此事也就沒有波及到宋慧和當年姽婳宮中其他的人。不過夏侯當然不會善罷甘休,派了紫衣監(jiān)的人,暗中四處搜找你的下落。他們當然不敢說是要找尋皇子,只能打出了天鉞的名號!
秦逍微微點頭,忽然看向李承慶,問道:“李承慶,你當年給姽婳……我的母親下毒,有幾人知曉?道尊和屠夫可知道?你從南疆慕容手中獲取了火瓢毒,他可是你是要用來給我的母親下毒?”
秦逍如今已經(jīng)完全確定了自己的身份,知道姽婳確實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一想到當年姽婳為了保住自己,忍受了非人的痛苦和折磨,他心中悲傷之余,卻也是感動不已。
李承慶卻只是看著秦逍,眼中的震驚之色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反倒是平和。
“因果循環(huán),果然是有報應的!崩畛袘c長嘆一聲,道:“當年我對你的母親下毒,如今卻被你打成廢人,也是該有此報了。好在天不絕李唐,你能活著,也是天意如此!
秦逍目光如刀,盯著李承慶道:“你機關算盡,到頭來卻依然是一無所有。李承慶,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該是你的,你無論如何也得不到。”
“秦……哈哈,本王應該喚你為李逍了。”李承慶道:“我當年確實做錯了一件事,你現(xiàn)在就可以殺了我?墒悄阋苍撁靼,就算當年我沒有下手,夏侯也絕不會繞過你們母子。罷了,你動手吧!”微揚起脖子,閉上眼睛。
秦逍身形一閃,已經(jīng)起身,如獵豹般沖到李承慶面前,探手抓住了李承慶的脖子。
李承慶卻是面不改色,似乎甘愿受死。
許久之后,李承慶感覺秦逍只是掐著自己的脖子,卻遲遲沒有動手,不禁睜開眼睛。
卻只見秦逍一雙眼睛滿是厲色,死死盯著自己。
“為何不動手?”李承慶雖然喉嚨被掐住,氣息不算順暢,卻還是能說話:“你殺了我,我便再不欠你!
“你讓我的母親遭受痛苦的折磨,我若就這樣殺了你,未免太便宜你了!鼻劐芯従徥帐,“李承慶,我要你就這樣像活死人一樣!”
李承慶卻是笑道:“秦逍,你終究不是殺伐果斷之人。要成就大事,就要心狠手辣。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鳖D了頓,才道:“你若能讓我活下去,親眼看到夏侯被誅,看到李唐光復,我死后也會感激你!
“來人!”秦逍沉聲道。
很快便見胡海彪帶著兩名甲士進來。
“將他抬下去,嚴加看管!鼻劐蟹愿赖。
胡海彪也不廢話,當下帶人將李承慶抬了下去。
等幾人退下之后,秦逍才向夫子深深一禮,道:“當年多蒙夫子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感激不盡!”
“你不必謝老夫!狈蜃痈锌溃骸爱斈昀戏驔]能救下你的母親,心中一直有愧。而且眼看著你父皇的江山落入夏侯之手,卻無能為力,你不怪老夫,老夫就很欣慰了!
“夫子先前說過,您與袁鳳鏡有約定,夏侯君臨天下二十年便要退位,現(xiàn)在剛好已經(jīng)是二十年,她是否該退位了?”秦逍問道:“大天師已經(jīng)離開了京都,你覺得她還會履行承諾?”
夫子搖頭道:“她不會。人心的欲望無窮無盡,她坐了二十年的椅子,豈會拱手相讓?”面帶和藹笑容,道:“好在這二十年來,你已經(jīng)長大成人,李唐的江山,需要你親自去取回來!”
第1782章 星命
秦逍低頭沉默,許久之后,才抬頭看向夫子。
“我從無想過取回什么江山,更沒有想過做什么皇帝。”秦逍搖頭道:“我確實想過大唐能夠重新強大起來,但皇位上的那個人,并不會是我!
夫子面色平和,道:“儒門之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讓天下百姓過上太平日子,便是儒門奧義。老夫當年將你從宮中帶出,便只有一個想法,那便是有朝一日你能夠承襲先帝大業(yè),濟世救民!
秦逍笑道:“夫子太看得起我了。”
“從你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你要擔負起這樣的大任!狈蜃悠届o道:“無論你愿不愿意,都要去做。你母親當年為你承受痛苦,先帝知道真相后,以忍耐之心而去。他們都將希望放在了你的身上。只要你活著,李唐便有希望!”
“所以從我出生那一刻,夫子就已經(jīng)安排好了我的命運?”秦逍凝視夫子,神色冷峻。
夫子搖頭笑道:“你的命運無人可以安排。如果非要說有安排,那只能說是宿命!
“紅葉前往西陵暗中保護,顧白衣在我身邊輔佐,二先生葉孤行在我困難之時傳授我武功。”秦逍道:“太湖王令狐玄更是傾盡全力助我。他們都是你的弟子,這一切也都是你安排!
“書院弟子,都是儒門中人。”夫子道:“儒門中人,就該有匡扶社稷之心。你有你的宿命,他們也有他們的宿命!陛p撫白須道:“他們做了自己該做的,你同樣也該做自己要做的!
秦逍想了一下,終是問道:“西陵叛亂之后,我進京報訊,卻得到夏侯的器重,平步青云。一開始我很奇怪,可是后來在宮內(nèi)我偶然得知一個秘訊。夏侯他一直以為我是七殺輔星,可以讓她的皇位穩(wěn)固如山!鳖D了一下,才道:“夫子自然知道這其中的蹊蹺!
“太白入月,刀兵之象。”夫子道:“數(shù)年前袁鳳鏡夜觀天象,確有此局。”
秦逍皺起眉頭。
“太白入月,殺破狼三星匯聚,天下大亂,血流成河,黎民涂炭!狈蜃泳従彽溃骸岸^的三星匯聚,并非是指殺破狼三星相聚在一起,而是指這三星同時與一星為敵,一旦形成這樣的命局,后果自是不堪設想。”
“那我當真是七殺星?”秦逍問道:“如果是這樣,貪狼和破軍又在何方?”
夫子撫須笑道:“你當然不是七殺輔星。夏侯認定你是七殺輔星,只不過是袁鳳鏡在保護你!彼鋈徽酒鹕,背負雙手,緩步走出了門。
秦逍跟在后面,出門之后,見到夫子站在院中。
這里是偏僻院落,四周也無守衛(wèi),沒有秦逍的吩咐,也是無人敢靠近過來。
剛過正午,大雨過后,天高氣爽,碧空如洗。
夫子抬頭望著天空,聲音平和:“星象之學,玄妙莫測,老夫也是不懂其中奧妙。但袁鳳鏡半生鉆研星象之道,確有過人之處。其實在你當初進京之前,東北方太白入月已經(jīng)顯露,而殺破狼命局也在悄然匯聚,中宮紫微帝星黯淡無光,兇險至極!
“那是指夏侯的處境不妙?”
夫子搖頭道:“她從來都不是紫微帝星命數(shù),只是竊據(jù)中宮,正因如此,紫微帝星多年才一直暗淡無光!鞭D身背負雙手,凝視秦逍道:“西陵叛亂,紫微帝星星光昏暗,那恰恰是應在你的身上。袁鳳鏡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紫微帝星,多年前也早就從星象中斷定你身在西北。他見到紫微帝星昏暗,而殺破狼三星明亮至極,便推算出你在西陵身處困境!
秦逍愕然道:“他知道我在西北?”
“你放心,袁鳳鏡雖然迷戀夏侯,卻也知曉是非善惡。當年的約定,他從無忘記!狈蜃拥溃骸八热徽f過要將李唐江山歸還李氏皇族,自然不會讓你出事。他將星象告知于我,所以老夫在西陵叛亂之前,就已經(jīng)派了葉孤行前往保護。好在你有破軍護衛(wèi),有驚無險,順利入京。”
秦逍驚訝道:“破軍?夫子,你說的破軍……?”
“宇文承朝。”夫子道:“破軍星一直懸于中宮西北方,袁鳳鏡暗中派了御天臺的人調(diào)查,推算出了宇文承朝便是破軍星!
秦逍驚訝道:“大公子……他竟然是破軍?”
“破軍乃是北斗第七星,沖鋒陷陣,以取得勝利為目的。”夫子解釋道:“其命數(shù)為先破后立。宇文家遭逢大難,正是宇文承朝先破后立之命數(shù)!蔽⒁怀烈鳎爬^續(xù)道:“你進京之后,便是入了中宮,紫微帝星立時璀璨奪目。夏侯雖然并不懂得星象之學,但也知道中宮紫微帝星所在。那些年她見到紫微帝星昏暗,只以為她自己便是紫微帝星,心中也是惶恐。等見得紫微帝星突然璀璨光輝,心中大喜,便向袁鳳鏡詢問緣由。”
“袁鳳鏡告訴她是因為七殺輔星的緣故?”
夫子笑道:“不錯。袁鳳鏡天資聰慧,他不但要以此保護你,而且還想破了殺破狼命局!
“破解命局?”
夫子道:“當初夏侯派你前往東北練兵,你可知是何人的意思?”
如果夫子不這樣問,秦逍自然不會覺得有其他緣故,但他既然這樣問,那分明是說當初自己被派往東北,并非夏侯的意思,明白過來,詫異道:“難道是……大天師向夏侯進言?”
“正是如此!狈蜃拥溃骸霸P鏡告知夏侯,安東大將軍汪興朝應了貪狼命數(shù),此人正是殺破狼命局中的貪狼星。貪狼乃是北斗第一星,貪多鶩得,野心勃勃。太白入月起自東北,那么位于東北的貪狼星就很可能是挑起殺破狼命局的人。袁鳳鏡諫言,只要你領兵出關,必然和汪興朝水火不容互相爭斗,如此一來,貪狼和七殺就不可能站在一起,反倒是雙星廝殺,這就自然會破解殺破狼命局。”
秦逍越聽越覺得玄乎,這話要是從別人口里說出來,秦逍只會覺得是裝神弄鬼,但夫子道來,卻是由不得不信。
“大天師知道我出關之時,必然會帶上宇文承朝!鼻劐械溃骸岸瞧栖娦牵搅藮|北,龍銳軍和遼東軍水火不容,那么宇文承朝自然是與汪興朝刀兵相見。大天師對夏侯說是七殺與貪狼雙星廝殺,但實際上卻是破軍與貪狼雙星對立?”
夫子頷首道:“不錯,這也是破局殺破狼的關鍵!陛p嘆道:“如果不是因為你與宇文承朝交好,殺破狼命局幾乎成功!
“夫子,貪狼汪興朝,破軍宇文承朝,那么真正的七殺星又是誰?”
“南疆慕容。”夫子道:“袁鳳鏡最早推算出的三星之一便是七殺慕容長都。”單手背負身后,撫須道:“貪狼汪興朝和七殺慕容都是野心勃勃之輩,這兩人一直都是視夏侯為敵。只要破軍宇文承朝也敵視夏侯,那么三星匯聚,殺破狼命局形成,天下也就免不了大亂。他們敵視的雖然是夏侯,但在星象命數(shù)上說,殺破狼摧毀的是紫微帝星,真正大難臨頭的是你。”
秦逍疑惑道:“既然夏侯不是紫微帝星,那她又是什么星命?”
“紫微帝星位居中宮,周圍有三星環(huán)繞!狈蜃拥溃骸澳侨欠謩e是玉衡、太微和天機。夏侯的命數(shù),乃是三星之中的天機星。殺破狼敵視天機星,殺破狼命數(shù)一成,紫微帝星也將大禍臨頭。宇文承朝家族遭難,朝廷沒有即刻發(fā)兵,這位破軍星對夏侯已經(jīng)有不滿之心。此后他潛入王母會,如果當真被李承慶發(fā)現(xiàn)甚至大加籠絡,宇文承朝很可能就會追隨李承慶,視夏侯為敵,而那時候,也就是殺破狼定局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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