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東林汗!”大禮官見到那身著皮甲之人,臉色微變,失聲道:“頓利大都尉,黑河吐屯……,你們……?”卻看到幾人最后面跟著一名全身裹著灰毛大氅之人,那人頭上還戴著一頂在草原上很少見的尖頂斗笠帽,斗笠周圍一圈垂下冪羅,燈火之下,透過那薄薄的冪羅,那人竟然還用灰布蒙著口鼻,竟是根本不想讓人看到她的面容。
雖然此人用大氅將身體包裹的很嚴實,但她行走的姿態(tài),還是讓大禮官一眼就看出那定然是一名女子。
西林汗顯然也聽到了后面的腳步聲,他身體哆嗦,卻還是拼力扭過頭,向后面望過去,見到數(shù)名部族的重要頭領(lǐng)都面色冷峻,用一種極為憤怒的目光看著自己,更是駭然。
秦逍眼見此情此景,還真有些發(fā)懵,實在不知道這位老單于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他看向東林汗,此人不久前還領(lǐng)兵圍困自己,看他身形和走路的姿態(tài),龍行虎步,倒也確實是一位悍勇之士。
墻壁后面有氣息,秦逍當然早就聽出來。
不過這里是汗帳,后面是大單于的居處,有家眷在后面,甚至埋伏人在墻壁之后,都會有氣息發(fā)出來,秦逍倒是想不到竟是東林汗等人一直在后面。
這幾人顯然一直在后面傾聽,直到現(xiàn)在才出來,秦逍愈發(fā)覺得奇怪,但他知道事情蹊蹺,自己還真不好多說話,當下沉住氣,靜觀其變。
他看似很隨意站在帳內(nèi),但選的位置卻是極為講究,無論是老單于還是西林汗,都在他可控范圍之內(nèi),只要有一點不對勁,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在瞬間就能控制其中任何一人,而且肯定無人能夠阻攔。
“圖羅赫,我實在沒有想到,你竟然真的出賣了部族!崩蠁斡谛耐吹溃骸澳憧芍溃驗槟愕淖运胶陀薮,有多少人痛苦死去!
東林汗雙手握拳,厲聲道:“圖羅赫,你害死了我的女兒,我現(xiàn)在就要砍下你的黑頭。”竟是如獵豹般沖上前去,一腳踹在西林汗的身上,西林汗寒毒發(fā)作,根本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東林汗何其悍勇,這一腳之力異常兇狠,西林汗“啊”地叫了一聲,滾倒在地,連滾幾滾才停下來,整個人躺在地毯上,再次蜷縮起來。
東林汗還要再出手,老單于已經(jīng)沉聲道:“退下!”
他雖然年事已高,但這一聲中氣十足,威嚴無比,東林汗心有不甘,卻聽老單于已經(jīng)吩咐道:“那個戴面具的唐人在哪里?將他帶進來。”
大禮官忙道:“大單于,那人就在外面,已經(jīng)被人守著,我立刻去將他帶來。”
“東林汗,你去將他帶來!崩蠁斡趨s向東林汗吩咐道。
東林汗雙拳緊握,青筋暴突,充滿怨很地看了西林汗圖羅赫一眼,這才出去。
西林汗躺在地上,早已經(jīng)是臉色慘敗,嘴唇發(fā)烏,不過身體的抖動卻略微好轉(zhuǎn)一些,不像方才那般如同篩糠一般哆嗦。
秦逍看在眼里,心中卻是知道,這并非是寒毒的折磨已經(jīng)停止,恰恰相反,一切才剛剛開始。
寒毒發(fā)作之時,中間會有幾次緩和,但每一次緩和過后,下一次的寒意更加凌冽,折磨導致的痛苦也會越來越深。
如果當年不是鐘老頭一直給自己施針,再飲用老頭子親釀的烈酒抵抗寒毒,秦逍知道自己恐怕早就經(jīng)受不住寒毒的折磨,到現(xiàn)在墳頭草已經(jīng)有兩尺高了。
不過現(xiàn)在到底是個什么狀況,他還沒能明白。
但他卻已經(jīng)看向那幾名部族頭領(lǐng),一雙眼睛直接盯住了站在那幾名頭領(lǐng)后面的斗笠人。
斗笠人全身被灰毛大氅包裹,戴著斗笠,根本無法看出身形輪廓,秦逍也只能從方才她走動的姿勢判斷出她是一個女人,而且很可能并非草原上的女人。
這種冪羅斗笠帽,在草原上極其罕見,草原上的人也幾乎不會戴斗笠。
倒是大唐女眷出門之時,特別是官宦女眷,都會戴上冪羅斗笠遮擋。
不過比起那些官宦女眷的冪羅斗笠,眼前這人的斗笠自然是樸素寒酸不少,遠比不得那些官家女眷的冪羅斗笠精致。
那人卻似乎是故意低著頭,這就讓她的眼睛也被斗笠遮擋,秦逍無法看到她的五官,不過心中猜測對方應該是大唐女子。
而當下情況突變,秦逍敏銳判斷,只怕與那斗笠女子大有干系。
西林汗微緩過來,抬頭看向大單于,見大單于一雙眼睛如刀子般盯著自己,那幾名部族首領(lǐng)也都是用一種極為憤怒的目光看著自己,心知事情不妙,強撐著朝向大單于單膝跪下,聲音依舊帶著哆嗦:“大……大單于,我……我不敢背叛您,更不會背叛步六達……!”
老單于冷聲問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什……什么?”西林汗抬起頭。
老單于怒道:“到了現(xiàn)在,你還在我面前裝糊涂?你身上的毒是從哪里來的?”
西林汗身體一震。
“不要否認,更不要侮辱我的智慧!崩蠁斡趪@道:“我不愿意相信這是真的。就在你發(fā)作之前的那一刻,我還是愿意相信你,覺得你所做的一切真的是為了步六達的利益!睋u搖頭,痛心道:“我沒有想到,你竟然真的受制于人。我堂堂步六達的西林汗,竟然成為別人肆意操控的傀儡!
西林汗額頭直冒冷汗,顫聲道:“大單于,我……!”
“西林汗,你不要再隱瞞了!币幻孔孱^領(lǐng)痛心疾首道:“我們一直都很敬畏你,也很信任你,可是你卻辜負了我們所有人的信任。你現(xiàn)在告訴我們,疫病在漠東大草原散布,究竟是誰下得手?你在里面是什么角色?”
西林汗變色道:“黑河吐屯,你……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你覺得疫病散布與我有關(guān)?”
便在此時,聽得東林汗粗聲道:“進去,快點!”
帳門掀開,便見到那面具人被帶進了汗帳,兩名戴著骷髏面具的不死軍武士一左一右跟在后面,都是馬刀出鞘,而東林汗緊跟在面具人身后。
西林汗回頭看了那面具人一眼,眼角抽搐。
那面具人倒是很鎮(zhèn)定,走上前,沖著老單于躬身橫臂行了一禮,恭敬道:“睿智英明的大單于,蒙您召喚,我前來拜見,不知大單于有何吩咐?”
“摘下你的面具!”大單于沒有猶豫,很直接道:“本單于想看看,這張面具下面是怎樣一副狡猾惡毒的面孔!”
第1609章 挾持
面具人并沒有取下面具,只是嘆道:“大單于,在下曾經(jīng)得過一場大病,臉部被毀,極其丑陋,在下只怕驚著大單于,所以還是不摘下來為好!
“但本單于現(xiàn)在就要看看你到底長成什么樣子!崩蠁斡诶淅涞溃骸澳畺|草原成百上千人死在你的手里,本單于必須看到惡魔究竟是什么長相!
面具人道:“惡魔?大單于,難道你以為在漠東草原散步的疫病與我有關(guān)?”
大單于卻是看著單膝跪在地上的西林汗,威嚴道:“圖羅赫,你和他狼狽為奸,其中真相,你應該很清楚。你大錯已經(jīng)鑄成,如果現(xiàn)在悔過,死后天神也許會諒解你!
西林汗低著頭,猶豫一下,終是道:“大單于,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大單于長嘆一聲,道:“看來你是真的沒有悔過之心。我問你,你發(fā)作之時,是否全身冰冷刺骨,遭受非人的折磨?是否定時有人給你送來解藥,只有服用解藥,才能讓你身體的毒性不會發(fā)作?”
西林汗身體一震,抬起頭。
“你應該很詫異。”西林汗道:“因為按照時間來算,今日并非你毒性發(fā)作之時,但你卻偏偏在這個時候發(fā)作,可知緣故?”
西林汗更是色變,嘴唇微動,卻沒有說出話。
“你可知道?”大單于看向面具人。
面具人搖頭道:“在下不知西林汗體內(nèi)有毒,更不知道他為何會這個時候發(fā)作,這些在下又怎能知曉?”
“原因很簡單!”大單于指向不遠處的一尊燈柱,緩緩道:“在那燈油之中,放入了一種粉末,是有幾種奇怪的藥材磨成粉末之后混在一起,燈火燃燒的時候,藥末的味道就會散發(fā)出來!
秦逍心下一凜,和其他人一樣,都是看向那燈柱。
“你體內(nèi)的毒藥,確實不該在今晚發(fā)作。”大單于道:“但是只要聞到藥粉的味道,會引起你體內(nèi)寒毒的反應,導致你體內(nèi)的毒藥立刻發(fā)作!
秦逍身體微震。
他猛地想到,在西林汗體內(nèi)毒性發(fā)作之前,自己的丹田也是出現(xiàn)過一股寒意,只不過消逝得極快,他當時就有些擔心是否含毒突然發(fā)作,好在一切并無異常。
這時候終于明白,原來這汗帳之內(nèi)正彌漫著一股藥粉味道,那藥粉竟然能夠引起寒毒發(fā)作。
這汗帳內(nèi)本就有一股膻味,這在草原是極其尋常的氣味,此外再加上漂浮著一些其他氣味,粉末的氣味混在其中,秦逍從未聞過,只以為是汗帳之中的異味,根本想不到燈柱之中做了手腳。
他心下駭然,但隨即卻又想到,那藥粉味道導致西林汗毒性發(fā)作,但自己雖有一絲感應,卻并沒有像西林汗那樣反應劇烈,這是否說明自己身體對寒毒已經(jīng)有了極強的抵抗力?
他現(xiàn)在到可以確定,既然方才丹田有那么一絲寒意,也就說明自己體內(nèi)依然有寒毒存在,寒毒并沒有從自己的身體徹底消失。
不過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足以抵抗寒毒的折磨,即使有粉末的引導,寒毒終究沒能在自己體內(nèi)興風作浪。
他看著大單于,雙眸冷峻。
既然可以利用藥粉引導千夜曼羅之毒發(fā)作,那就證明制作藥粉之人肯定對千夜曼羅的藥性了若指掌,否則不可能會設下這個陷阱。
是誰制作的藥粉?
他不自禁將目光從大單于的身上移到那斗笠人身上,不知為何,他有強烈的感覺,這一切與那斗笠人密切相關(guān)。
“大單于,你……?”西林汗也是駭然。
“你比我更清楚,一切只是剛剛開始!”大單于淡淡道:“若是沒有解藥,你接下來還會遭受更痛苦的折磨,直到明天早上才會停止!笨聪蛎婢呷,眸中帶著寒意,平靜問道:“圖羅赫一直是你們的傀儡,你是眼睜睜看著他這一夜經(jīng)受痛苦折磨,還是現(xiàn)在就拿出解藥,幫他解除痛苦?”
面具人尚未說話,卻見到西林汗再一次捂住心口下方,臉上變色,駭然道:“來了,又……又來了……!”卻是猛地扭頭看向面具人,抬手道:“給我……給我解藥,求求你,給我解藥……!”
面具人惱道:“西林汗,你糊涂了嗎?我怎會有解藥?”
“給我解藥,大……大單于已經(jīng)知道……知道一切,你……你不必再隱瞞了!蔽髁趾股眢w再次哆嗦起來,痛苦道:“好痛苦,求你……求你給我解……解藥……!”甚至顧不得自己的身份,就像一條狗,爬向面具人。
在場所有人此時當然都知道,西林汗果真是受到了這面具人的控制。
“你們給他下了毒,他無法承受寒毒的折磨,為了解藥,只能受你們擺布!贝髥斡趪@道:“你們竟然敢對步六達的西林汗動手,想以西林汗作為工具來達成你們的陰謀。”聲音陡然一冷,厲聲道:“來人,將他的面具摘下來!”
兩名站在面具人身后的不死軍武士立時撲上前去,如同兩頭猛虎。
面具人卻是足下一點,身體向后迎過去,他速度快極,沒等不死軍武士反應過來,后背已經(jīng)重重撞在一名武士的胸口,那武士悶哼一聲,整個人已經(jīng)如同一塊石頭般向后直飛出去。
另一名武士卻已經(jīng)毫不猶豫向那面具人揮刀,刀風赫赫,極其兇狠。
但面具人的速度太快,探手而出,后發(fā)先至,兩根手指切在那武士的手脈上,那武士手臂一陣,竟是情不自禁松脫手,而面具人順勢奪過多方手中的彎刀,卻沒有拿刀去砍武士,而是在奪刀之際,抬起一腳,重重踢在武士的腹部。
這一腳力道自然不輕,那武士身材魁梧,竟然也是被這一腳踢得飛出去。
兩名武士都落在地上,俱都是口吐鮮血,一時間起不來身。
眾人都是變色,秦逍看在眼里,也是雙眉一緊,自然看的出來,這面具人出招的速度,肯定已經(jīng)進入中天境,至少也是四品修為。
幾名部族頭領(lǐng)見到面具人瞬間擊飛兩名不死軍武士,而且奪刀在手,都是駭然,唯恐此人傷到大單于,數(shù)人已經(jīng)沖到大單于身前,作為屏障護在了大單于,更是有人叫道:“來人,保護大單于!”
東林汗看到兩名武士被擊飛,也是變色,卻沒有猶豫,厲吼一聲,拔刀出鞘,向那面具人沖過去。
草原部族自然不似大唐那般,入宮覲見絕不能攜帶兵器,東林汗這些重要的首領(lǐng)進入汗帳之時,只要得到大單于的允許,完全可以攜帶兵器入帳。
西林汗此時根本顧不得其他人,蜷縮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東林汗揮刀沖上前,面具人卻不閃避,直接迎上前去,待得東林汗那一刀照著他兜頭砍下來,面具人卻是身形一閃,極其輕巧地掠開,閃到東林汗側(cè)面,也不出刀,一個扭身,卻是劃到了東林汗身后。
東林汗雖然悍勇,但對方是中天境高手,單打獨斗,東林汗自然不是敵手。
而且他身材魁梧健壯,力氣雖大,但靈敏欠佳,那面具人劃到他身后,他竟然無法第一時間閃躲,待要轉(zhuǎn)身,卻感覺脖子上一涼,面具人已經(jīng)輕巧地將彎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淡淡道:“不要動,動一下,魚死網(wǎng)破!”
東林汗駭然,被刀架著脖子,只能保持不動。
而此刻帳外已經(jīng)沖進十幾名衛(wèi)士,堪堪見到東林汗被面具人挾持,也都是吃驚,更不敢輕舉妄動。
“給我解藥,快……我要解藥……!”西林汗甚至明顯被折磨得有些昏沉,只是有氣無力不停叫道:“好痛苦,我要解藥……求求你,給我解藥……!”
但此刻誰也沒有心思去理會他,都是盯著面具人。
“放開東林汗!”那黑河吐屯厲聲道:“你若傷了東林汗一根毫毛,我們比要將你碎尸萬段!”
面具人嘆道:“我不放他,也許還能有一線生機,可是若放了他,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笨聪虼髥斡,大聲道:“大單于,東林汗是你的族人,也是你的臂膀,更是步六達的英雄,你當然不愿意看到他死在你面前。”
大單于面不改色,淡淡道:“你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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