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只聽得風(fēng)聲呼呼，兵馬齊暗，鴉雀無聲。
這時候從先靈臺上下來的人們才終于反應(yīng)過來，看到秦逍的衣著，想起了向日戶。
方才都顧著自己性命，幾乎忘記向日戶的存在。
這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向日戶下山，不是為了保命，而是為了平叛。
發(fā)生的這一切，在先靈臺上的可敦卻也是看的清楚。
她看到有人突然出手，在轉(zhuǎn)瞬之間射殺了賀婁達(dá)，制住了賀婁泰。
雖然先靈臺頗高，只能依稀看明白大概發(fā)生什么，瞧不清楚到底是誰出手，但可敦根本不必看清楚，也知道究竟是誰如此神威。
她眼圈泛紅，身形微晃，本來緊繃的情緒，在這一刻陡然松脫，差點(diǎn)要癱軟下去。
幸好薩滿大巫就站在她身邊，伸手扶住。
“天神庇佑你�！彼_滿大巫輕聲道：“天神派出了使者來幫你度過劫難�！�
可敦卻是微微點(diǎn)頭，眼含淚花。
秦逍丟開長弓，卻是從賀婁泰身后的箭盒取了一支利箭在手，箭簇頂在賀婁泰脖子后面，淡淡道：“我要?dú)⒛�，易如反掌！�?br />
賀婁泰看著兒子已經(jīng)不再動彈的尸首，渾身發(fā)涼，又是悲怒又是恐懼，卻還是咬牙道：“你是誰？”
“向日戶！”土門牙卻已經(jīng)大聲道：“賀婁泰，你這個不忠的叛賊，竟敢謀反，有可敦和向日戶在，你怎能得逞？”
罕井赫也是罵道：“可敦和向日戶早就洞悉你的奸謀，想好了對策，你想篡奪汗位，簡直是癡人說夢�！�
一時間眾人都是紛紛唾罵，雖然依舊面對數(shù)百精兵，但有秦逍，他們卻已經(jīng)感覺不到絲毫懼怕。
賀婁泰根本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發(fā)展。
他本以為自己苦心布局，賀骨汗無能，可敦病入膏肓，自己此番必然是馬到功成。
誰能想到向日戶的出現(xiàn)，竟然在頃刻間就扭轉(zhuǎn)局勢。
擒賊先擒王，自然是人人皆知，可能做到卻是難如登天。
賀婁泰當(dāng)然知道向日戶是誰，也知道向日戶確實(shí)神勇異常，卻根本想不到向日戶的身手竟然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那簡直不是人類所能擁有。
可是向日戶什么時候來到了賀骨？
他臉上已經(jīng)露出了驚恐之色，顯得狼狽不堪，雖然身后依然有數(shù)百部下，但他此刻卻覺得自己是赤裸裸一人立在狂風(fēng)怒號的草原之中。
他也自詡為草原英雄，可是此刻在秦逍面前，竟然連抵抗的念頭都升不起來。
面對一群人的嘲罵，他雖然憤怒，卻也無可奈何。
“可敦對你器重有加，真的想不明白你為何會走出這一步�！鼻劐袊@道：“不過她寬宏大量，善待子民，你若果能夠向可敦請罪，也許她能夠從輕發(fā)落�！奔匾廊豁斨R婁泰的后腦，抬手指向先靈臺，道：“你座下是匹好馬，若是不想死，現(xiàn)在就可以騎馬上去，我陪你一起去見可敦。”
秦逍看似鎮(zhèn)定，但心中卻也是明白，雖然賀婁泰在手，但卻并不代表大局已定。
那邊還有個達(dá)勃孫，雖然此刻兵士們不敢輕舉妄動，但如果真的有人引起騷動，局面很可能就會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殺賀婁達(dá)，是震懾所有人，讓人知道他不會心慈手軟，他不殺賀婁泰，只因?yàn)闀缘脷⑺蕾R婁泰會導(dǎo)致更兇險的后果。
要?dú)①R婁泰易如反掌，他需要考慮的是殺了賀婁泰，很可能導(dǎo)致叛軍同仇敵愾，反倒不美。
賀婁泰當(dāng)然知道，一旦登上先靈臺，此次行動就徹底失敗，可是若不照向日戶所言去做，下一刻只怕真的就人頭落地。
“走！”
秦逍厲聲道。
賀婁泰無可奈何，丟下馬刀，抓住馬韁繩，催馬邊走，前面眾人紛紛讓開了道路，眼睜睜看著秦逍如天神般站在馬背上，挾持著賀婁達(dá)登向先靈臺。
賀婁氏的兵士們茫然不知所措，吐屯被擒，群龍無首，不知何去何從。
眾人也不再出聲，眼瞧見那匹駿馬順著臺階往先靈臺去，有些人又覺得這時候登上先靈臺更安全，紛紛跟在后面重新返回。
登上先靈臺，秦逍看向可敦，微微點(diǎn)頭，可敦卻也是點(diǎn)了一下頭，以示感激。
“賀婁泰在此，還請可敦發(fā)落！”秦逍這才收箭，抓住賀婁泰的肩頭，猛一用力，將他丟下了馬去。
賀婁泰在地上滾了幾滾，這才爬起身，狼狽不堪，見得可敦正冷冷盯著自己，立刻跪下，低頭道：“可敦，我有罪，愿意接受可敦的懲罰！”
可敦還沒說話，不遠(yuǎn)處的賀骨汗卻是沖上幾步，指著賀婁泰罵道：“賀婁泰，你這個混蛋，竟敢背叛本汗？本汗要親手殺了你。”左右看了看，似乎想要找兵器。
秦逍冷笑，卻是將那支長箭丟到賀骨汗腳邊，道：“你要?dú)⑺�，可以用這支箭。箭簇刺入他喉嚨，他立馬就能被殺死。”
賀骨汗撿起長箭，看向賀婁泰，卻見賀婁泰抬起頭盯著他。
雖然賀婁泰在秦逍面前不堪一擊，對可敦也是敬畏，但那神色顯然對賀骨汗不屑一顧。
賀骨汗見狀，更是惱怒，便要上前，更走出兩步，賀婁泰卻已經(jīng)厲聲道：“我可以任由可敦懲處，也可以死在真正的英雄手里，卻絕不會讓你殺死我�！迸曎R骨汗，厲聲道：“你和你的父親一樣，無能至極，我如果死在你的手里，就會成為賀婁氏族最大的恥辱�！�
他雖然被擒，余威猶在，這幾句話一說，賀骨汗心中發(fā)憷，卻是不敢上前。
“賀婁泰，你為何要反？”
“可敦，我如果真的是反叛你，不會等到今天。”賀婁泰倒是很直白道：“先汗過世，我并不是沒有機(jī)會奪取汗位。只是可敦女中英雄，一心為部族考慮，所以我愿意效忠你�！碧种赶蛸R骨汗，冷聲道：“可是他卻不配為汗。可敦已經(jīng)染上疾病，一旦歸天，此人當(dāng)權(quán)，必然是賀骨部的大災(zāi)難，所以要拯救賀骨部，就只能讓更適合的人成為汗！”
可敦冷冷道：“這就是你造反的理由？”
“是。”賀婁泰道：“為了賀骨部，我必須這樣做。”
賀骨汗聽他如此說，臉色更是難看，渾身氣的發(fā)抖，卻偏偏對他又是忌憚，不敢上前，向秦逍道：“向日戶，你……你殺了他！”
“我為何要?dú)⑺�？”秦逍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他說的并沒有錯，你勾結(jié)黨羽，意欲加害可敦，你這樣的人，又怎配為汗？如果我是賀骨部的人，也同樣不會對你效忠�！�
第1580章 部族大會
賀婁泰聞言，頓時哈哈大笑起來，道：“向日戶，你真的是大英雄，明辨是非，我賀婁泰打心里服你�！�
“但你領(lǐng)兵謀反，同樣是難逃其罪�！鼻劐械溃骸凹热晃沂琴R骨的向日戶，今日就斗膽向可敦提出建議，就在這先靈臺商議廢立汗王大事�！笨聪蛞呀�(jīng)跟上來的諸多頭領(lǐng)，道：“正好賀骨諸部的首領(lǐng)大部分就在這里，何不立刻召開部族會議，商討此事？”
可敦當(dāng)然知道秦逍的用意。
今日之事，給比尋常，處理不當(dāng)，很可能造成賀骨諸部更大的內(nèi)亂。
賀骨汗在這先靈臺上向可敦問罪，部族戰(zhàn)將賀婁泰領(lǐng)兵篡位，這兩樁事情哪一件都不簡單，如果不能迅速處理，只會是留下后患。
她也不是一般的女人，知道秦逍這是給自己創(chuàng)造穩(wěn)定部族局面的機(jī)會，點(diǎn)頭道：“既然向日戶有此建議，那么就在這先靈臺舉行部族會議�！睊咭暠娙耍瑔柕溃骸爸T部首領(lǐng)可有異議？”
向日戶宛若天神下凡，明顯是在竭力支持可敦，連部族中最強(qiáng)悍的賀婁泰都已經(jīng)成為階下之囚，眾人哪里還會反對，紛紛表示贊成。
“達(dá)勃孫也在山下�！笨啥氐溃骸八欠褚旆�？土門牙，你去見他，問他要不要參加部族會議。你去告訴他，如果不愿意參加，現(xiàn)在就可以領(lǐng)著他的人馬撤走，等會議過后，我會親自帶兵去找他�！�
土門牙微微一驚，可敦已經(jīng)道：“你不是和他很有交情？難道你擔(dān)心他會殺你？”
其他人也都是看著土門牙，土門牙心知事到如今，自己想去也要去，不想去也不得不去，只能行了一禮，躬身退下，去山下勸說達(dá)勃孫。
這時候薩滿大巫顯然知道可敦的體力消耗巨大，無法長時間站立，一旦召開部族會議，那可不是短時間內(nèi)能夠結(jié)束，卻已經(jīng)吩咐一人給可敦端了一把小木凳子。
秦逍站在可敦身畔，居高臨下，正好看到可敦的脖頸。
他倒不是有意要輕慢可敦。
此次前來賀骨，他還真沒有想到賀骨部竟然醞釀著一起謀反之事，本是以為可敦感染了瘟疫，所以才想著在可敦臨死之前前來見一面。
這一路上他快馬加鞭，不敢耽擱，而且?guī)Я藘善ヱR，日夜兼程，輪換著騎乘，即使如此，按照時間估計(jì)，可敦現(xiàn)在的情況肯定也是極不好。
他不但從莽突口中知道了瘟疫發(fā)展的癥狀，而且在貿(mào)易場親眼看到那些感染瘟疫的患者情況。
在感染瘟疫不到十天左右，幾乎每一個感染的人都會全身布滿紅斑，莽突說的并不假，但更嚴(yán)重的情況他并沒有說明白，實(shí)際上在紅斑出現(xiàn)之后，人的身體就會開始發(fā)腫，嚴(yán)重的更是身體會出現(xiàn)水泡，那種可怖的狀況一眼就能看到。
按照時間發(fā)展，可敦現(xiàn)在肯定是全身出現(xiàn)紅斑，而且有水泡生出。
可是奇怪的是，秦逍卻見不到可敦身上有紅斑出現(xiàn)，更不存在那可怖的水泡，可敦看上去只是很虛弱，氣色很不好，癥狀竟然和其他的患者大不一樣。
他甚至懷疑可敦是否真的感染了瘟疫。
寒風(fēng)呼呼，好一陣子過后，終于見到土門牙歸來，讓所有人有些意外的是，達(dá)勃孫竟然也跟著上了山。
大家本想著賀婁泰被抓，叛軍群龍無首，達(dá)勃孫雖然帶著兩百來號人，肯定也不敢再攻打先靈臺，最可能的便是領(lǐng)兵逃走，甚至可能再回到部族之后迅速帶著族人逃離。
卻想不到達(dá)勃孫竟然老老實(shí)實(shí)上山來。
“達(dá)勃孫有罪！”達(dá)勃孫見到所有人看著他，賀婁泰也是灰溜溜站在一邊低著頭，知道大勢已去，跪倒在可敦身前，請罪道：“我愿意接受可敦任何的懲罰，這一切都是我鬼迷心竅，求可敦寬恕我的族人�！�
可敦淡淡道：“達(dá)勃孫，你敢上山，敢作敢當(dāng)，也算是男人�！�
“我們這樣做，只是不想讓賀骨走向衰亡�！边_(dá)勃孫道：“可敦身體虛弱，我們擔(dān)心……擔(dān)心可敦不在之后，賀骨莫難堪大任，會帶著賀骨陷入萬劫不復(fù)之境�！�
賀骨汗眼角抽動，臉色難看至極。
達(dá)勃孫直接稱他名姓，甚至不愿意叫他一聲大汗，這讓賀骨汗手足冰涼。
“所以你們鼓動大汗在先靈臺向我問罪，如此你們就可以打著維護(hù)我的旗號廢汗，這樣也能讓諸部接受？”可敦淡淡道，說話間，斜睨了賀骨汗一眼，輕輕搖頭，嘆道：“他是你們的汗，即使我死了，你們也該扶持他，而不是讓他走上錯誤的道路�！�
賀骨汗低著頭，這一刻他終于明白，自己已經(jīng)成為賀骨部徹徹底底的笑話。
這些人蠱惑自己向可敦問罪，要奪回大權(quán)，都不過是陰謀，只是將自己當(dāng)成工具使用。
從一開始，賀婁泰和達(dá)勃孫就根本沒想過擁戴自己，而是讓自己犯下大錯，給予他們廢汗的口實(shí)。
自己竟然還以為得到了許多人的擁戴，在祭祀儀式上對可敦發(fā)難，完全落入了這些人的圈套。
自始至終，自己能夠在汗位上坐下來，不是因?yàn)樽约赫娴挠惺裁茨苣�，更不是因�(yàn)橛惺裁赐�，僅僅是因?yàn)榭啥匾恢痹诰S護(hù)自己，否則自己莫說汗位，恐怕連人頭都保不住。
在這弱肉強(qiáng)食的大草原，如果無法成為兇狠的狼，就只能成為任人宰殺的羊。
“仆闌吐屯，你是賀骨諸部中有名的智者�！笨啥乜聪虿贿h(yuǎn)處一名老者，聲音溫和：“今日舉行部族大會，你有什么想法？”
仆闌吐屯是先前少數(shù)幾個沒有跟隨下山的首領(lǐng)之一，他胡須花白，年事已高，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
這時候聽得可敦詢問，才橫臂于胸，行了一禮道：“大汗在祭祀圣地向可敦問罪，這件事情很快就會傳遍整個大草原。要處理這件事情，只有兩個辦法�！�
“哦？”
“在草原諸部看來，大汗問罪，只會有兩個可能，一個便是可敦確實(shí)有罪，另一個便是大汗冤枉了自己的母親�！逼完@吐屯道：“如果可敦有罪，那么就要接受大汗的懲罰。大汗問罪的罪名是謀害先汗，這道罪名成立，可敦就必須以死謝罪。這里是祭祀圣地，諸部頭領(lǐng)都在，大汗拿出證據(jù)，可敦就應(yīng)該在所有人面前被處死�！�
此言一出，周圍一陣喧嘩。
賀婁泰卻是第一個道：“仆闌吐屯，我雖然帶兵造反，但可以用性命為可敦作證，可敦絕無謀害先汗。先汗生前愛好飲酒，而且喜歡女人，烈酒和女人掏空了他強(qiáng)壯的身體。他病倒之后，可敦并沒有禁止我們?nèi)ヒ娝�，而且可敦還從諸部找尋巫醫(yī)為先汗治病，甚至從唐國花了重金請名醫(yī)前來。先汗之死，與可敦沒有任何關(guān)系，是先汗的壽命到了，怪不得其他任何人�！�
一時間許多人都是紛紛贊同，甚至有不少人主動站出來，愿意為可敦作證。
“我也不相信可敦會害死先汗。”仆闌吐屯點(diǎn)點(diǎn)頭，看向賀骨汗，目光深邃，問道：“大汗，你今天向可敦問罪，聲稱可敦害死了先汗，可否拿出證據(jù)來？這是部族大會，諸部首領(lǐng)都在，如果你能拿出確鑿的鐵證，我們也同樣不敢包庇可敦。”
賀骨汗眼角抽動，臉色蒼白，嘴唇動動，卻沒能發(fā)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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