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誰?”賀骨汗見那人當(dāng)自己不存在,根本不理會自己,更是惱怒,喝道:“為何不回話?”
可敦斜睨了賀骨汗一眼,唇角泛起一絲冷笑。
她知道祭祀儀式非比尋常,確實不能耽擱,自己無力登臺,眼下也只能被人背上先靈臺。
她不在猶豫,俯身在那人背上,那人背起可敦,腳步穩(wěn)健,一步步向先靈臺上走去。
賀骨汗臉色震怒,但此時此刻,身在祭祀臺,也只能跟在身后,其他人也如長蛇般尾隨登臺。
先靈臺空闊無比,祭壇就設(shè)在正中央,周圍一圈站著十多名巫師扈從,全身黑袍裹身,香案早已經(jīng)擺好,祭祀的牲畜被牽著,等到命運(yùn)的終結(jié)。
可敦被背上先靈臺,那人小心翼翼放下可敦,可敦先不看別人,等那人轉(zhuǎn)過身來,見他面龐都被遮掩,只露出一雙星辰般的眼睛,呼吸頓時急促起來,酥胸起伏,一瞬間竟然眼圈泛紅。
那雙眼睛她當(dāng)然很熟悉,只是她萬沒有想到,在這至關(guān)緊要的時刻,這個人竟然從天而降,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
眼前之人,當(dāng)然是秦逍。
秦逍天神下凡,可敦驚喜交加,此時恨不得立時投到他懷中。
但這種場合下,卻只能極力克制。
秦逍眼眸之中滿是愛憐之色,但看向可敦身后,眼神很快就變得犀利起來。
他看到了賀骨汗。
此刻數(shù)十名部族的大小頭領(lǐng)都已經(jīng)跟著賀骨汗登上了先靈臺,按照身份高低,很自覺地排列成幾排。
大巫已經(jīng)走到祭壇邊,她是賀骨部的薩滿巫師,地位不低,與攣鞮可敦是出自同族。
攣鞮部族是賀骨部的薩滿氏族,歷代的薩滿巫師都是從攣鞮部族走出來。
“阿母,他是誰?”賀骨汗抬手指向秦逍,再次問道。
攣鞮可敦淡淡道:“祭祀儀式即將開始,你要耽擱祭祀?”
“阿母錯了!辟R骨汗立刻道:“今日參加祭祀儀式的都是部族的長老頭領(lǐng),最少也是部族的貴族。這人來歷不明,如果在祭祀儀式上有不潔之人出現(xiàn),只會惹怒天神!
攣鞮可敦凝視著賀骨汗,幽幽嘆了口氣,問道:“大汗今日為何一改常態(tài)?”
“一改常態(tài)?”賀骨汗挺直腰板,道:“阿母是說我不再像以前那樣恭順?阿母似乎一直忘記一件事情,賀骨部的大汗是我!
攣鞮可敦嘆道:“我沒有忘記。”
“沒忘記更好!辟R骨汗道:“今日所有的頭領(lǐng)都在這里,我有一件事情想詢問阿母!
“何事?”
“父汗是被誰害死的?”賀骨汗冷視攣鞮可敦。
攣鞮可敦花容立時凝霜,冷冷道:“你想說什么?”
“這場災(zāi)禍,是因為什么發(fā)生?”賀骨汗道:“你是可敦,高貴無比,如果沒有觸怒天神,天神為什么要懲罰你?你做了什么讓天神震怒的事情?”
攣鞮可敦淡淡道:“部族之中有流言,說我害死了先汗,觸怒了天神。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煽動,又怎會有這樣的流言?我問你,是誰在背后煽動?”
“唐國有句話,叫做公道自在人心。”賀骨汗道:“這不需要人煽動,只是大家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攣鞮可敦雖然身體虛弱,卻還是竭力讓自己站的筆直,仰起脖子,冷笑道:“所以今日祭祀,你不是真的想要祭祀天神,是要對我興師問罪?”掃過賀骨汗身后眾頭領(lǐng),淡淡道:“你還沒有這個膽量,更沒有這個智謀,背后是誰為你出謀劃策?”
這句話對賀骨汗的刺激更是不小,怒道:“你……你從來就沒看得起我,你……你一直將我當(dāng)成傀儡!”
賀骨汗言辭如此直白,不少人都是皺起眉頭,更有人幸災(zāi)樂禍。
“賀婁泰……!”攣鞮可敦目光掃動,在人群中卻沒有見到賀婁泰,蹙眉道:“賀婁泰在哪里?”
賀婁泰是賀骨部第一猛將,賀婁氏族也一直是賀骨部的大部族,而且所有人都知道,賀婁泰一直都是可敦的忠實擁戴者。
雖然在場眾人都是將自己裹得嚴(yán)實,卻顯出面龐。
攣鞮可敦可以看到每一個人的面孔,更何況她對賀婁泰熟悉無比,只掃一眼,便知道賀婁泰是否在其中。
賀婁泰是賀婁氏族的族長,按理來說,今日祭祀,那肯定是要到場。
攣鞮可敦此刻見到賀婁泰并無出現(xiàn),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涌上心頭。
如果要對付自己,肯定是先將賀婁泰制服。
賀骨汗看向眾人,抬手指向一人道:“土門牙,你說,父汗是否是被人害死?”
那人身體一震,勉強(qiáng)笑道:“大汗,先汗……先汗歸天,那……嘿嘿,都說是重病,不過……其實也說不好……!”
“啰里啰嗦。”賀骨汗惱道:“你之前可不是這樣說的。”
“土門牙,原來你也在其中!睌來L可敦顯然是極為惱怒,酥胸起伏,但她控制好自己的情緒,道:“我到底做錯了什么,竟然會讓你對我做出如此事情?”
“可敦,那個……我沒有背叛您,只是……!”土門牙吞吞吐吐,一時間不敢與攣鞮可敦的目光對視。
卻見人群中上前一人,大聲道:“可敦,他們不敢說,我來說。先汗歸天之后,你一直把持權(quán)力,賀骨部大小事情都是你說了算。我們以為你是女中英雄,所以一直都是聽從你派遣?墒悄阏茩(quán)五年,死了那么多人,羅支山始終沒有被收回來,你如何對得起賀骨諸部?還有,大汗是賀骨部的汗王,你卻一直不讓大汗處理事務(wù),將大汗視為傀儡,你是不是想一直將大權(quán)握在手中?”
“罕井赫,說得好!辟R骨汗差點歡呼起來,興奮異常。
那罕井赫顯然也是個粗野漢子,聽得賀骨汗喝彩,更是來勁,指著可敦道:“先汗身體強(qiáng)壯,是我賀骨的大英雄,怎會突然患病歸天?可敦,你日夜侍奉在大汗身邊,大汗歸天的時候,也是你在他旁邊,他到底是如何歸天,我們都很懷疑。如果你沒有作惡,為什么天神會懲罰你?”
此言一出,人群中竟然有五六人紛紛附和。
“所以你們都覺得是我害死了先汗?”可敦笑道:“既然如此,為何當(dāng)年不說出來,要等到今天?是否覺得我感染了疾病,即將死去,這才發(fā)難?”看向賀骨汗,問道:“你可知道這些人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賀骨汗道:“他們當(dāng)然是為了先汗被害的真相。”
“先汗歸天多年,他們從沒有站出來指責(zé)過我!笨啥貒@道:“我很快就會死去,等我死去之后,部族的大權(quán)自然就由你來執(zhí)掌。你本來可以順利接過大權(quán),只需要再等上最多半個月,為什么要在這種時候掀起風(fēng)波?”
賀骨汗道:“我必須要在你死去之前,查清楚先汗被害的真相!
“你錯了。”可敦身后那人嘆道:“賀骨汗,你只不過是被人利用而已。五年前,你不到十歲,如果將權(quán)柄交到你手里,你覺得自己可以坐穩(wěn)汗位?可敦用心良苦,幫你保住汗位,而且還帶著部族挺過最艱難的時候,卻想不到你恩將仇報。這些年可敦當(dāng)權(quán),部族的人都對可敦唯命是從,你覺得這些人真的將你放在眼里?”
說話的人,自然是秦逍。
只是他遮掩了面龐,只顯出眼睛,可敦將他烙印在心,能夠一眼認(rèn)出,而包括賀骨汗在內(nèi)的其他人自然認(rèn)不出來,甚至連秦逍的聲音也聽不出來,根本想不到秦逍會來到賀骨。
“你扯下頭罩,我要看清你是誰!辟R骨汗怒不可遏。
秦逍淡淡一笑,道:“這些人對你沒有恩義,如果可敦歸天,你坐上汗位,他們擔(dān)心當(dāng)初對你的輕慢會引起你的報復(fù)。所以他們在背后煽動,看似是要擁戴你登上汗位,但實際上是想向你獻(xiàn)殷勤,等你登上汗位之后,獲取更大的利益。只是你的汗位既定,他們即使不擁護(hù),你很快也會坐上汗位!眹@了口氣,道:“這樣愚蠢的徒弟,實在讓我很失望!”
第1576章 叛軍
秦逍一針見血,眾人都是變色。
賀骨汗卻是注意到“徒弟”二字,先是一怔,但是想到在這草原之上,能夠稱呼自己為徒弟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賀骨部向日戶,那個在嘎涼河如同殺神一般存在人。
“你……你是向日戶?”賀骨汗再品味秦逍的聲音,終于想起了那個恐怖的男人。
秦逍扯開遮掩面龐的灰步,眾人這才看清楚了秦逍真容。
攣鞮可敦也是回頭,雖然她方才就已經(jīng)知道是秦逍,但此刻再看到那熟悉的面龐,卻也是激動不已。
“是向日戶!”
“向日戶怎么來了?”
“真的是向日戶!”
當(dāng)初圖蓀契利汗大軍壓境,賀骨諸部同仇敵愾,與圖蓀大軍對峙與嘎涼河。
那場碎骨者與屠狼士的慘烈廝殺,所有人都是記憶猶新。
人們當(dāng)然記得那個率領(lǐng)碎骨者取得最后勝利的大英雄。
至今向恭的威名依然在賀骨諸部傳頌。
人們并不知道秦逍的真實身份,卻都知道他是唐人,而且是這位向日戶一手促成了賀骨與真羽兩部的和諧,讓賀骨商賈能夠順利前往黑山貿(mào)易場進(jìn)行貿(mào)易。
雖然黑山貿(mào)易場開設(shè)不到一年,但雙方貿(mào)易往來頻繁,賀骨部卻也是受益極大。
草原人知道好歹,曉得那位向日戶曾經(jīng)為了賀骨舍命拼殺,曉得是他讓賀骨有了商貿(mào)之道,在賀骨諸部,那位向日戶已經(jīng)成了一個傳奇。
向日戶早已經(jīng)回歸大唐,許多人知道也許此生再也見不到那位大英雄。
誰能想到,向日戶竟然天神下凡般突然出現(xiàn)的先靈臺。
外族人當(dāng)然不能進(jìn)入賀骨祭祀圣地。
但向日戶除外。
許多人都顯出驚喜之色,甚至已經(jīng)有人躬著身子,橫臂胸前,向秦逍行禮。
秦逍也是橫臂還禮。
賀骨汗看到秦逍出現(xiàn),目瞪口呆,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大汗今日對可敦興師問罪,可曾想過這些年可敦為了賀骨嘔心瀝血?”秦逍嘆道:“你想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首先就要做到恩怨分明?啥貙δ愕酿B(yǎng)育和護(hù)愛之恩,你視之不見,今日卻要在這里給可敦扣上謀害先汗的罪名,豈不讓人寒心?”
賀骨汗當(dāng)然知道秦逍的厲害,見他目視自己,那一雙眼睛就如同犀利的刀鋒,心中生畏,不自禁后退。
“契利大軍壓境的時候,沒有可頓親自前往與真羽結(jié)盟,你們會是怎樣的結(jié)果?”秦逍掃視眾頭領(lǐng),冷冷道:“吃完飯就砸鍋,這就是你們對待可敦的方式?”
可敦看著秦逍,雖然秦逍并不比她高,但是這一刻在可頓心里,眼前這個年輕的男人卻是如天神般高大,有他在身邊,可敦只覺得就算天塌下來也不必?fù)?dān)心。
賀骨汗顯然也意識到自己對秦逍的畏懼,眾目睽睽之下,自己身為賀骨大汗,竟然會害怕秦逍,這當(dāng)然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盡力掩飾自己的驚慌,挺起胸膛,上前一步,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勇氣,道:“如果不是她害死父汗,為……為什么天神會懲罰她?”
“天神是睿智的。”秦逍道:“但你們是愚蠢的。你說這是天神在懲處可敦,簡直是一派胡言。先汗五年前就歸天,如果是可敦所害,為何要等五年后再降下懲罰?這是一場瘟疫,你們不想辦法應(yīng)付瘟疫,竟然在這里傷害可敦,簡直是愚蠢透頂。你們說這是天神降罪,那么真羽部也有無數(shù)人遭受同樣的折磨,真羽部難道也是因為可敦而受到牽累?”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無可辯駁。
秦逍嘆道:“大汗,如果換做我是你,現(xiàn)在就應(yīng)該向可敦道歉。你們是母子,可敦也是草原上的女英豪,不會和你計較。”掃視眾人,道:“我雖然是唐人,卻是賀骨部向日戶。現(xiàn)在教授大汗知錯能改,你們覺得是否有錯?”
在場眾人都是低頭,不敢與秦逍眼睛對視。
秦逍本就勇武過人,而且正氣凜然,誰也不敢這時候出面頂撞。
“大汗意下如何?”秦逍瞥了賀骨汗一眼。
賀骨汗實在想不到,事先精心設(shè)計,本是想著今日在這先靈臺真正獲取大權(quán),而且形勢似乎也很好,誰能想到秦逍一出現(xiàn),風(fēng)向立轉(zhuǎn),之前保證擁戴自己的那些人,此時卻都是低頭不言,根本沒有站出來擁護(hù)自己的意思。
可是要他當(dāng)眾向可敦道歉,自己的聲威只會更加不堪。
他正在猶豫,卻見秦逍猛然抬頭,向東南方向望過去。
眾人見狀,也都忍不住循著秦逍目光望去。
遠(yuǎn)方覆蓋著大地的積雪紛飛,已經(jīng)有人隱約聽到了馬蹄之聲,那蹄聲很快就如雷鳴般,振動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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