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于……!”單于邊上一名五旬老者急道:“求單于不要發(fā)怒!
“你是否覺得很榮耀?”單于盯著塔都,冷冷道:“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錯?”
塔都有些茫然,只是低下頭。
單于卻是看向不遠處那名拿著塔都長弓的護衛(wèi),伸手過去,那護衛(wèi)急忙上前,呈上長弓,單于接過長弓,雖然年事已高,但動作卻很迅速,瞬間就已經(jīng)從邊上一名護衛(wèi)背負的箭盒之中取了一支利箭,彎弓搭箭,拉滿弓弦,箭矢對準了跪在自己身前的步六達章。
眾人悚然變色。
“你的敵人并沒有徹底死去。”單于道:“只要他還有一口氣,你就不應(yīng)該拋棄自己的弓箭!
此言一出,塔都終于明白過來。
他射中野豬之后,很是興奮,將長弓丟給護衛(wèi),自己則是拿著短刀上前,捅死野豬,割下了鼻子。
單于的意思很明白,野豬就等于是戰(zhàn)場上的敵人。
三箭雖然都例不虛發(fā),射中了野豬的要害,但野豬并沒有斷氣哦,這種情況下,自己不可急著棄弓。
“我對天神立誓!彼继痤^,肅然道:“我的敵人只要還有一口氣息,我絕不會放下自己的弓箭,以后再也不會出現(xiàn)這樣的錯誤!
單于聞言,神色緩和,緩緩收弓,這才將弓箭交給手下人,伸手正準備接過野豬鼻子,卻聽得后面?zhèn)鱽斫辜钡慕新暎骸皢斡,單于……!?br />
單于卻是很淡定,拿過野豬鼻子,直接放入腰間的皮袋子里,這才回轉(zhuǎn)身,只見數(shù)人過來,到得近處,齊齊單膝跪下,橫臂于胸行禮,一人恭敬道:“單于,遼東大將軍派使前來求見,正在行營那邊等候,西林汗正陪伴他一起!
眾人都是面面相覷,單于氣定神閑,道:“使者帶了多少人過來?”
“數(shù)十人之眾!笔窒氯朔A報道:“拉了數(shù)量大車過來,車上載滿了箱子!
方才勸說單于的那老者道:“單于,遼東軍看來是有事要求我們?nèi)マk了!
“回營地!眴斡谝膊粡U話,領(lǐng)著眾人向行營歸去。
行營設(shè)在林外的一片空曠之地,這里距離步六達汗帳也有上百里地,不過是臨時的營地,遼東軍的使者不在汗帳等候,卻直接跑到這邊來相見,肯定是十分焦急。
回到營地,塔都隨著單于直接來到營地中心的大帳,瞧見大帳外停著四五輛馬車,每一輛馬車上都放著幾只大箱子,卻也不知道箱子里到底是什么裝了什么。
車輛周圍,都是唐軍裝束的兵士,四五十人之眾,不過看上去頗有些懶散,三五成群低聲竊語。
單于尚未進大帳,就見不遠處的一頂帳篷魚貫而出幾個人,單于只是沖著那邊微微點頭,徑自入帳,塔都跟隨入賬,很快,便見到西林汗圖羅赫領(lǐng)著兩名唐國使者走進大帳內(nèi),一起向已經(jīng)坐下的單于行了一禮。
第1404章 誘惑
西林汗圖羅赫行禮過后,介紹道:“單于,這位是許允許大人,奉都護大人之令前來拜見!
單于微點頭,示意幾人坐下。
錫勒人的禮儀比不得大唐繁瑣,許允等人分左右席地而坐。
單于自然明白,許允名義上是奉安東都護府之令前來,但這只是個幌子,汪興朝派遣使者前來,都是以此為名。
遼東軍雖然擁有實權(quán),但在名義上終究只是大唐地方駐軍,受都護府節(jié)制,按照大唐軍律來說,遼東軍調(diào)動兵馬,需得兵部的調(diào)令,還需要都護府的手令加上安東大將軍的印符。
常理而言,這三樣?xùn)|西缺一不可。
即使遇到危急時刻,無法得到兵部的調(diào)令,也必須有都護府的手令和大將軍的印符,事后還需要補上兵部的調(diào)令,否則就屬于違制,一個不慎就會被人扣上擅動兵馬意欲謀反的罪名。
所以遼東軍的軍事行動,只能是冠上都護府的名義。
遼東軍屬于地方駐軍,其職責(zé)只有兩個,對內(nèi)維持東北四郡的秩序,對外防范外寇入侵,按照大唐的軍律,軍隊不可涉足財政,至于外交更是絕不允許,是以遼東軍在名義上是不可與周邊任何部族有直接的往來。
不過遼東軍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jīng)違背了這些軍律,不但在背后控制阜城貿(mào)易場,掌握財源,而且更是打著都護府的名義,與周邊諸部交往頻繁,朝廷心知肚明,但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都護大人和大將軍可好?”單于看向許允問道。
許允笑道:“一切安好。大將軍吩咐下官向單于問好。此外得知章塔都再有兩個月便要大婚,特命下官前來送上厚禮。”
單于淡淡一笑,坐在下首的步六達章也是笑容滿面,道:“多謝大將軍掛念!
單于自然不是傻子。
步六達章確實在兩個月后要大婚,而且部族也開始做準備,但時間還早,即使步六達庇護的諸部也都沒有開始送禮,汪興朝那邊的動作卻實在是太快,這當然不是真的為了塔都的婚事前來慶賀,無非是假借名義而已。
有人送了奶酒上來,倒好奶酒退到一邊,單于端起酒碗慢慢品嘗,氣定神閑,許允也抿了一口,斜眼看了看單于,見單于淡定自若,于是向?qū)γ娴奈髁趾勾蛄藗眼色。
“單于,許大人這次來除了慶賀塔都即將大婚,還有大事商量。”西林汗率先開口道。
單于“哦”了一聲,倒是很直率:“許大人有話直說。步六達與遼東軍是兄弟,兄弟之間,可以無話不談!
“單于說得好!痹S允笑道:“其實下官此來,是希望單于能夠協(xié)助遼東軍平叛!
“平叛?”
許允點頭道:“這次的叛匪,自然不是尋常的盜匪,而是打著朝廷旗號偽造圣旨的叛軍!
“許大人說的是龍銳軍?”塔都忽然問道。
許允道:“塔都睿智!”
“不是我睿智!彼家彩呛苈手保溃骸斑|東軍勢力雄厚,東北四郡除了龍銳軍,那里還有其他力量是你們的敵手?我們剛剛得到消息,聽說你們遼東軍大敗于龍銳軍之手……!”
單于咳嗽一聲,塔都立刻不言。
許允嘆道:“塔都所言極是,我遼東軍確實敗在了龍銳叛軍之手,不過也正因如此,才知道龍銳軍作亂反叛。本來我們只以為遼東軍是奉了朝廷的旨意,出關(guān)練兵,疏于防備。上次遼東軍調(diào)動剿匪,卻不想龍銳軍趁機圍攻我軍,我軍猝不及備,這才被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
“聽說龍銳軍只是一群烏合之眾,即使遭受突襲,遼東軍也不至于連他們都應(yīng)付不了!眴斡趽犴毜溃骸半y道龍銳軍真的很兇猛?”
“其實他們真的只是一群烏合之眾,如果遼東軍全力反擊,要擊垮他們并不困難!痹S允道:“但秦逍偽造了一道圣旨,宣稱自己被晉升為冠軍大將軍,還顛倒是非,聲稱誰要與龍銳軍為敵便是叛軍。因為那道圣旨,遼東軍將士不敢輕舉妄動,這才導(dǎo)致大敗!
單于道:“那么許大人前來,要求我部協(xié)助平叛,不知如何說法?”
“遼東將士失利過后,士氣受到影響!痹S允道:“甚至有些人到現(xiàn)在還以為那道圣旨是真的。單于,大將軍吩咐,見到單于,不可虛偽,要如實告知真相。我軍士氣低迷,大將軍覺得需要用一場大勝來振奮士氣,所以這才派下官前來,請單于派出一支兵馬前往協(xié)助平叛!
單于肅然道:“如果圣旨是真的,我部出兵攻打龍銳軍,大唐朝廷豈不是將我們也視為叛軍?許大人,你應(yīng)該知道,步六達部早就歸順大唐,是大唐忠誠的臣子,我們絕不會與大唐為敵。”
“正因為貴部是大唐的忠臣,所以大將軍才會請單于派兵平叛!痹S允立刻道:“單于盡管放心,攻打龍銳軍的主力依然是我遼東軍,貴部兵馬只需協(xié)助。如果事后朝廷真的追究起來,都護府和大將軍將承擔一切責(zé)任,與貴部無關(guān)。”從懷中取出一道公函,起身呈給單于:“這是都護府的調(diào)軍令,都護大人蓋有印章,單于有這道調(diào)兵令在手,真要有人追問出兵的理由,這道調(diào)兵令就是證據(jù)!
單于接過調(diào)兵令,掃了幾眼,并沒有收起,放在桌上道:“都護府要調(diào)多少兵馬?”
“調(diào)兵令上沒有具體說明!痹S允道:“不過都護大人和大將軍的意思,至少要調(diào)動兩千兵馬。”
單于與西林汗對視一眼。
錫勒三部之中,人口最多地域最廣的自然是真羽部。
步六達的實力雖然不及真羽部,但諸部加起來也有數(shù)十萬之眾,如果遭遇戰(zhàn)爭,所有男丁幾乎都可以上陣,即使是平常,也會時刻保有近萬兵馬隨時用于作戰(zhàn)。
兩千兵馬對步六達來說,說少不算少,但說多也不算太多,出兵兩千的能力還是有的。
“單于莫誤會。”許允似乎擔心單于想差了,立刻道:“下官的意思是說,貴部調(diào)動的兩千兵馬,是不死軍!”
此言一出,單于眉頭皺起,本來不敢多話的塔都步六達章變色道:“許大人,你是不是在說笑?”
眾所周知,不死軍是步六達的殺手锏。
不死軍的編制始終都是三千人,但這三千人的挑選極其嚴格,幾乎每一個人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嗜血野獸,他們沒有死亡的概念,唯一的職責(zé),就是無所不用其極將自己的敵人殺死。
步六達為其他勢力所忌憚,不敢輕舉妄動,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死軍的存在。
比起步六達部,渤海國的實力強大得多,但渤海耗費大批人力物力,傾巢而出,在黑森林打了多年,最終也沒能將黑森林納入版圖,這其中就有不死軍無與倫比的戰(zhàn)功。
就連步六達自己都承認,沒有不死軍,非但黑森林早就成了渤海人的囊中之物,甚至步六達部早就不存于世。
如今遼東軍要調(diào)動兩千不死軍前去攻打龍銳軍,對在場的步六達人來說,簡直是匪夷所思,就連西林汗顯然也有些意外,皺起眉頭道:“許大人,你該知道不死軍對我部的重要。有不死軍保護部族,我們就不畏懼任何敵人!鳖D了頓,看了單于一眼,見單于臉色凝重,這才繼續(xù)道:“要調(diào)走不死軍,恐怕我部不能答應(yīng)!
“當然不能答應(yīng)!彼紙远ǖ溃骸罢{(diào)走不死軍,步六達防衛(wèi)虛弱,一旦有敵來犯,后果不堪設(shè)想!
單于卻是抬起手,示意眾人不要多言,看著許允問道:“許大人,從步六達調(diào)走不死軍,是大將軍的意思?”
“正是。”許允點頭道。
單于臉色這時候已經(jīng)恢復(fù)鎮(zhèn)定,道:“許大人剛才說過,龍銳軍確實是一群烏合之眾,調(diào)動我部兵馬助陣,只是鼓舞貴軍士氣。既然如此,為何非要調(diào)動不死軍?即使我部派出一千名勇士,也足以所向披靡!
“不死軍威名遠揚,也許上了戰(zhàn)場,龍銳軍見到不死軍,他們的士氣立時崩潰,不戰(zhàn)而勝!痹S允緩緩起身,指著帳外道:“這次帶來的禮物,除了恭賀塔都成婚的賀禮,另有出兵的賞賜。那些珠寶至少價值二十萬兩銀子,就當是不死軍出兵的商銀,由單于處置。都護大人和大將軍承諾,貴軍入東北后,一切花銷費用都是遼東軍承擔,此外戰(zhàn)后另有三十萬兩銀子的賞賜!
帳內(nèi)的步六達人都是有些驚訝。
五十萬兩銀子對步六達來說當然不是小數(shù)目。
步六達部雖有幾十萬之眾,但依然是地廣人稀,部族的資源其實遠比不得真羽部豐富,非但無法蓄養(yǎng)大批戰(zhàn)馬與大唐絲馬貿(mào)易,而且所轄疆域大部分地區(qū)是窮山惡水,頗為貧瘠。
此外為了黑森林的控制權(quán),步六達與渤海人的紛爭從來沒有停歇過,每年耗費在這上面的資源就是一個龐大的數(shù)字,如果氣候正常還好,可是一旦遇上天災(zāi),部族就會損失大批人畜,而近幾年的氣候也確實很不好,步六達的生存其實已經(jīng)很艱難。
五十萬兩銀子對大唐帝國來說只是個小數(shù)目,但對偏遠地區(qū)的一個部族來說,卻是龐大的數(shù)字。
“當然,這只是應(yīng)該有的賞賜!痹S允當然看出步六達人的情緒變化,心里有底,繼續(xù)道:“都護大人和大將軍還答應(yīng),只要攻破遼西廣寧城,不死軍可以取走他們所想要的一切東西,而且可以將它們盡數(shù)帶回貴部。”撫須笑道:“廣寧城是遼西治所,富庶非常,城中有多少好東西,就不必下官細說了吧?”
第1405章 豪賭
此言一出,在場的步六達人都是震驚萬分。
他們當然知道許允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可以盡取廣寧城的所有,自然也包括人口在內(nèi),也就是說,在破城之后,遼東軍允許不死軍在城中劫掠,可以搶奪財富人口。
步六達人并不在是震驚可以劫掠,而是震驚于遼東軍竟然會以此為條件說服不死軍出戰(zhàn)。
北方草原本就是艱苦之地,步六達人生活在窮山惡水之間,環(huán)境自然苦寒。
對北邊的部族來說,劫掠是沒有任何道德包袱的,就像唐人耕種一樣,屬于謀生的一種手段。
各部族之間的戰(zhàn)爭,本就是互相劫掠人口資源,讓自己的部族能夠生存下去。
實力孱弱的時候,只能是各部族之間互相爭殺,搶奪牛羊女人,壯大自己的部落,一旦實力強盛,就會對南邊富庶的中原存有心思,試探性地在邊境一帶劫掠,如果受到激烈的反抗,自然會收斂一些,可是一旦對方的反抗孱弱,便會得寸進尺。
其實在武宗東征之前,東北的局勢從來都不算太平,渤海人固然是屢屢犯邊,北方錫勒諸部也沒少南下劫掠。
直到遼東軍鎮(zhèn)守東北之后,周邊諸部才收斂起來,又加上王國分裂,錫勒諸部內(nèi)斗不休,雖然依然時有小股馬寇襲邊,但邊境一帶總體而言還算太平。
可是骨子里的野性從未在錫勒人身上消失。
他們當然知道南國的富庶。
即使東北四郡在大唐算不上繁華富庶之地,可是在錫勒人的眼中,那依然是錦繡之地。
如果破城之后,當真可以搶走廣寧城的一切,對步六達來說,那將是一筆難以估量的龐大財富。
他們當然知道廣寧城是遼西治所,東北地廣人稀,真正名聲在外的大城并不多,而大批的財富和人口也都是集中在那幾座郡城之中,如果盡取廣寧財富,那就不只是幾十萬兩銀子那般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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