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長恭是幽州第一猛將,練兵有方,驍勇善戰(zhàn),軍方上下對他都是頗為敬畏。
而且大家也知道,崔長恭性情剛直,行伍出身,長期在軍中,反倒不屑于官場那種欲言又止賣關(guān)子的作派,他若是看不順眼,往往都會直接說出來,雖然因此讓不少人難堪,但卻并無人厭惡。
道理很簡單,比起有話當(dāng)面直說的人,讓人更戒備的是欲言又止見風(fēng)使舵之輩。
不過有朱丹陽在背后撐腰,再加上崔長恭能力出眾,雖然得罪了人,但也無人敢找他麻煩。
多年以來,崔長恭與黃奎的關(guān)系談不上多融洽,但也絕對不差,兩人時常在一起推杯至盞,兄弟相稱,如果有不同意見,也會爭吵幾句,但往往很快就會用一壇酒解決矛盾。
今日崔長恭的態(tài)度明顯不對勁。
黃奎臉色難看,沖著一名朗將使了個眼色,出了門,那朗將立刻跟了出去。
“怎么回事?”黃奎冷著臉:“你們幾個怎會和他在一起?”
朗將低聲道:“大人,不是您讓我們前來祭拜嗎?先前崔統(tǒng)領(lǐng)親自找到卑將,拿出了大人的佩劍,告知我們刺史大人過世,城中官員都來祭奠。刺史大人是行伍出身,雖然過世,全下也定然希望行伍將官前來。崔統(tǒng)領(lǐng)讓卑將召集了其他幾名將領(lǐng),然后領(lǐng)著我們幾個過來!
“他帶了多少人?”
“就一個人!崩蕦⒌溃骸氨皩⒁姷剿麜r,他神情悲傷,而且手上又拿著大人的佩劍,我們……我們安排了城防,隨即便一同前來!
黃奎心下一沉,只覺得事情愈發(fā)的詭異。
佩劍無法調(diào)動兵馬,所以刺史夫人提出拿佩劍作為信物去傳令的時候,黃奎雖然覺得略有些不妥,但也尋思一把劍肯定翻不出什么浪花。
此時才驚覺,崔長恭有了佩劍,雖然不能調(diào)兵,卻可以利用佩劍假冒是受黃奎吩咐,前去將城防軍的將領(lǐng)召集過來。
這六名將領(lǐng)清一色都是黃奎的人,只要有這六人效忠,黃奎便可以牢牢控制住幽州城防軍的兵權(quán)。
可是這下六人全都過來,城防軍此刻就處于群龍無首的狀態(tài)。
他皺著眉頭,此時還真不敢確定這是不是老夫人與崔長恭的謀劃,或許只是崔長恭見到寶劍之后,臨時起意,進城后利用寶劍將這幾名將領(lǐng)召集過來,與老夫人并無關(guān)系。
如果僅是如此,崔長恭接下來肯定還有后手。
可如果老夫人是故意讓自己將寶劍送到崔長恭手里,那么刺史府肯定是已經(jīng)做了局,接下來必有大事。
他忍不住環(huán)顧四周,院內(nèi)一片幽靜。
下午的時候,他也注意過,刺史府內(nèi)只有幾十名侍衛(wèi),倒也沒有將侍衛(wèi)營的人馬全都調(diào)過來。
他過來之時,帶來一隊人馬,人數(shù)不多,但卻布置在了刺史府外,只說是要加強刺史府的戒備,在這個時候萬不能出現(xiàn)亂子,而刺史府這邊忙作一團,也沒人去管他帶兵過來。
“崔長恭有謀反之心!秉S奎低聲道:“你和其他幾人打招呼,待會兒若有什么意外,我一聲令下,你們立下拿住崔長恭!
朗將雖然有些詫異,但長史有吩咐,也不敢多少,拱手領(lǐng)命。
黃奎雖然感覺崔長恭肯定安排了后手,但想到朱丹陽已死,崔長恭也只是孤身一人,就算勇悍,但自己手下這六名將領(lǐng)也都是悍勇之輩,崔長恭就算再強,也不可能是六人敵手,要拿下他并不難。
不過崔長恭假傳軍令,這倒是送上門的把柄。
黃奎回到廳內(nèi),見自己手下幾名將領(lǐng)還站著,揮手道:“都入席吧!
幾人這才走到崔長恭那一桌,正要落座,崔長恭卻赫然抬頭,冷聲道:“誰讓你們坐在這里?”
崔長恭勇武過人,幽州軍方上下對他自然是異常敬畏,聞言都是一呆,其他官員也都是愕然,心想你那一桌只你一人,空空蕩蕩,這幾名將官不坐你那一桌,又坐在哪里?
黃奎皺起眉頭,不過長夜漫漫,也不急在一時發(fā)作,淡淡道:“崔統(tǒng)領(lǐng),你那一桌空著,你帶他們過來,難不成讓他們都站著?”
“這桌已經(jīng)有人了。”崔長恭面色冷漠,大聲道:“來人,撤掉四雙筷子和椅子!
一桌八人,撤掉四雙筷子,那就等于這一桌只能坐四人,其他人都是面面相覷,不知道崔長恭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確實有兩名家仆上前,果真扯下了四雙筷子和四張椅子。
酒菜還沒有上來,但桌上有茶壺,崔長恭這才起身,拿起茶壺,先將三只酒杯中斟上了茶,這才回到座位給自己斟下,面帶微笑,抬手道:“三位兄弟,請喝茶!”
他對著空桌而言,眾官員更是吃驚,有人看到崔長恭臉上那奇怪笑容,竟是感覺后背生寒。
“趙拓,沈醉,孟三河,是大哥愧對你們。”崔長恭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真的是在對人說話:“我知道你們心中有恨,但你們可以相信我這個做大哥的,這事兒肯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有官員聽到名字,知道是崔長恭手下的部屬,更是吃驚。
黃奎也明白過來,眼角抽動,單手背負身后,盯著崔長恭問道:“崔統(tǒng)領(lǐng),你這裝神弄鬼,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崔長恭終于轉(zhuǎn)過頭來,看著黃奎,淡淡一笑,道:“正好諸位都在這里,我就給大家解釋解釋。”將椅子向后挪了挪,雙腿張開,兩手搭在膝蓋上,大馬金刀,一派武人風(fēng)范,高聲道:“數(shù)日前,我還在涿郡剿匪,魏旭突然出現(xiàn),告訴我說刺史大人突然患急病,昏迷不醒,所以我必須盡快趕回永平,以免出現(xiàn)其他變故!
黃奎淡淡道:“此事本官知曉。聽說是刺史府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邱翼派了魏旭前往涿郡,向你稟報此事!
“不錯!贝揲L恭也不看黃奎,繼續(xù)道:“我得知此事之后,安排好涿郡那邊的軍務(wù),立刻帶了趙拓、沈醉、孟長河和吳銓四人往回趕。途中卻遭遇一場大雨,于是我們在一處破廟避雨,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當(dāng)夜竟然遭遇襲擊。四五十名刀騎兵圍住了破廟,欲圖取下我的項上人頭,我們奮力拼殺,除吳銓之外,其他三名弟兄都血戰(zhàn)而亡!
眾官員聞言,都是大驚失色。
“崔統(tǒng)領(lǐng),可知道是什么人?”有人怒道:“襲擊朝廷官員,那是謀反,我幽州地面,竟然有如此強寇?”
又有人道:“數(shù)十名刀騎兵,這可不是小數(shù)目。那伙盜寇哪里來的這么多馬匹?咱們幽州對馬匹一直管制嚴格,那群盜寇竟然聚集數(shù)十匹駿馬,簡直是匪夷所思。查,一定要徹查!”
黃奎卻是淡淡笑道:“崔統(tǒng)領(lǐng),你說數(shù)十名刀騎兵襲擊你,你有幾名弟兄戰(zhàn)死,你又如何活下來?莫非那幾十名刀騎兵都被你斬殺?”
“不過是老天爺不想看到我冤死而已。”崔長恭竟然也是笑道:“正好那破廟之中有位高人也在避雨,拔刀相助,這才保全了我的性命。”
“哦?”黃奎問道:“什么高人?”
“既然是高人,我們凡夫俗子又怎能知道來歷?”崔長恭道:“他救我性命之后,便即離開,我也是不知來歷!迸ゎ^看向其中一名官員道:“案發(fā)廣陽境內(nèi),林大人,你們知府衙門這兩天應(yīng)該就能接到案報。那隊騎兵死了不少人,其他人都狼狽而逃,尸首遺棄在當(dāng)?shù),廣陽那邊應(yīng)該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此案,你可以派人去廣陽查詢!
永平知府立刻道:“那是自然,我立刻派人前往。”
“其實諸位倒也不必調(diào)查那刺客的來歷!贝揲L恭道:“那批刺客之中,有我認識的人,我擔(dān)心尸首被野狗吞噬,所以割了他的人頭帶回來!贝舐暤溃骸皝砣,拿上來!”
很快,卻見一名刺史府的的侍衛(wèi)快步進來,手里還捧著一只小木箱。
崔長恭接過,放在桌上,掃視眾人一眼,這才打開盒子,眾人立時聞到一股血腥味道,隨即便見到崔長恭伸手從箱子里拎出一顆首級來,血肉模糊,在場文官眾多,雖然有心理準備,但崔長恭拎出人頭,還是讓眾官員駭然變色,有人面色瞬間變得慘白,亦有人連連后退,更有人轉(zhuǎn)過身去,已經(jīng)吐了出來。
第1316章 睜眼見鬼
“胡云!”
一名被崔長恭帶來的校尉卻是立時認出那首級,大驚失色,失聲道:“那……那不是胡參將?”
黃奎已經(jīng)驟然變色,搶上一步,盯住首級厲聲道:“崔長恭,你……你竟然殺了胡參將?你要謀反嗎?”
“長史大人似乎沒聽清楚,我說過,這顆首級是從那群刺客之中取來!贝揲L恭冷冷道:“原來長史大人認得是胡云。胡云帶人襲擊本將,所為何故?”
黃奎一臉詫異道:“胡參將帶人襲擊你?這……這怎么可能?”
“我也覺得不可能,但這確實是胡云。”崔長恭將首級丟在地上,坐了下去,道:“我與他素來沒有仇怨,所以我很奇怪,他為何要帶人襲擊我,欲置我于死地?”
在場官員神色各異,有人看著崔長恭,有人則是偷看黃奎。
但大家心里已然明白,崔長恭拿出這顆首級,分明是在質(zhì)問黃奎。
胡云是黃奎手下心腹參將,襲擊崔長恭的人既然是胡云帶隊,那么自然而然與黃奎脫不了干系。
難怪崔長恭今日對黃奎態(tài)度冷漠。
黃奎顯然也感受到眾官員異樣的目光,心里還真有些發(fā)虛,不過想到崔長恭孤身一人,城中的局勢也在自己掌握之中,頓時又有了底氣,冷冷道:“如果真是胡云帶隊行刺,本官也絕不會包庇。林大人,此案由你們知府衙門徹查,定要查清楚胡云是何時召集了這幫刺客,又為何要行刺崔統(tǒng)領(lǐng)!
他這樣一說,便等于是說此次行刺事件胡云是主謀,他沒有任何干系。
雖然眾人懷疑此次襲擊與黃奎可能有關(guān)系,畢竟是胡云帶隊,不過也不能因為胡云是黃奎的人,就認定背后一定是黃奎指使。
沒有確鑿證據(jù),誰敢輕易將這樣的罪名扣在幽州長史的頭上。
永平知府只能拱手道:“下官遵令!”
“崔統(tǒng)領(lǐng)手下幾位弟兄戰(zhàn)死,本官也感到遺憾,必當(dāng)從重撫恤!秉S奎倒是異常鎮(zhèn)定,緩緩道:“林大人辦案經(jīng)驗豐富,相信一定能查出真相,給崔統(tǒng)領(lǐng)一個交代!闭f到這里,語氣卻突然一冷,道:“不過有件事情,還需要崔統(tǒng)領(lǐng)給大家解釋一下!
崔長恭淡然道:“何事?”
“崔統(tǒng)領(lǐng)是幽州大營的統(tǒng)領(lǐng),如果受命調(diào)動幽州大營的兵馬,那自然沒錯!秉S奎盯著崔長恭道:“只是本官實在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有資格調(diào)動城防軍的兵馬?”
崔長恭瞥了那幾名將領(lǐng)一眼,問道:“長史大人是說他們幾個?”
“不錯!秉S奎冷著臉道:“他們是城防軍的人,直接受本官轄制,你拿著本官的佩劍,竟然將城防軍的將領(lǐng)騙過來,你可承認?”
眾人聞言,又是一驚。
本來大家就很奇怪,城防軍的將領(lǐng)為何會突然全都過來,而且還隨著幽州大營統(tǒng)領(lǐng)而來,這事兒本就蹊蹺,此時聽黃奎一說,才知道崔長恭竟然是擅調(diào)兵將。
莫說一下子帶來六名將官,就算只是調(diào)動一人,也是職權(quán)之外,軍法追究起來,崔長恭難逃其罪。
“我承認是以長史大人的佩劍將他們帶來,但卻并非欺騙!贝揲L恭倒是顯得頗為鎮(zhèn)定。
眾人心中嘆息,暗想崔長恭這一承認,就是自找死路了。
“還算條漢子,敢作敢當(dāng)!秉S奎一聽崔長恭承認,松了口氣,坐了下去,道:“你是行伍中人,應(yīng)該知道這是什么罪。沒有刺史大人和本官的軍令,你從城防軍調(diào)人,這就不只是越權(quán),而是謀反了!
崔長恭沒有絲毫慌張,笑道:“如果是我擅自調(diào)兵,自然是謀反,罪不可赦!杯h(huán)顧一周,淡淡道:“可我若是有軍令在手,又該如何?”
“軍令?”黃奎忍不住大笑道:“刺史大人過世,本官沒有給你任何軍令,難道你是奉了兵部的軍令?”伸出手,冷笑道:“既然你說有軍令,拿來我看。崔統(tǒng)領(lǐng),你是一員虎將,本官對你也十分欽佩,可是你若擅自調(diào)兵,在這里胡言亂語,可就別怪本官不留情面!毕蜻吷蠋酌麑㈩I(lǐng)使了個眼色,幾名將領(lǐng)心領(lǐng)神會,挪動腳步,已經(jīng)將崔長恭圍在了中間。
其他官員都是變色,心想這事兒可就越鬧越大,不少人看向別駕宋清,尋思這里除了黃奎之外,就屬你的官職最高,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這位別駕大人也該出來勸說一下,可不能讓事態(tài)再惡化下去。
別駕宋清只是坐在桌邊,就像沒看見一眼,很悠閑地在飲茶,似乎一切與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
眾人都是看著崔長恭,心知崔長恭如果拿不出軍令,黃奎肯定是饒不了,看眼前架勢,黃奎馬上就要下令抓人。
孰知崔長恭伸手到懷中,去了一道紙函出來,黃奎臉色微變,伸手便要拿過來,崔長恭卻抬手擋住,搖頭道:“先讓別駕大人過目吧!笨聪蛄怂吻。
宋清這才扭過頭來,“啊”了一聲,崔長恭卻起身來,幾名將官上前一步,包圍圈收縮,崔長恭冷笑一聲,看著面前那人,厲聲道:“閃開!”
那人被崔長恭威勢所驚,竟真的側(cè)身閃開,崔長恭這才走過去,將手中紙函遞給別駕宋清,宋清猶豫一下,伸手接過,掃了幾眼,點頭道:“不錯,這是刺史大人的令函……!”
眾人頓時都面面相覷。
刺史大人的令函?
這怎么可能。
刺史大人早在十天前就已經(jīng)當(dāng)眾昏倒,至死都沒有再醒轉(zhuǎn)過來,他怎么可能給崔長恭下達軍令?
黃奎先是臉色驟變,但馬上想到其中關(guān)竅,笑道:“宋大人,你再仔細看看,這道令函是什么時候簽發(fā)?”
“就是今天!彼吻鍦惿先バ崃诵,道:“新鮮的墨跡,蓋著刺史大人的印符,不會有錯!
已經(jīng)有官員道:“刺史大人凌晨過世,怎么可能簽下軍令?”
“老夫人說過,刺史大人自那日昏迷之后,就一直不曾醒轉(zhuǎn)!秉S奎顯出得意之色,緩緩道:“凌晨時分,刺史大人過世,難道刺史大人離世之后,還能簽下軍令?”
在場眾人都是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崔長恭,心想這位統(tǒng)領(lǐng)大人看來是腦子出問題了,竟然聲稱一個死人給他簽發(fā)了軍令,簡直是匪夷所思。
有人更是尋思,你調(diào)動城防軍將領(lǐng),已經(jīng)被黃奎抓住了把柄,如今又拿出偽造的軍令,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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