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如果不是他庇護,我只怕早就死在紫衣監(jiān)那幫太監(jiān)的手里。”蘇寶瓶唇角掛著一絲笑:“紫衣監(jiān)那幫人為了找到我,調動了難以數(shù)計的人力和物力,遍布大唐,無孔不入,而且向江湖各大門派下了懸賞令,只要有人知道我的下落,就可以加官進爵,一輩子享受榮華富貴!
秦逍身體劇震,一臉驚駭。
他當然知道,能讓紫衣監(jiān)出手的當然不是泛泛之輩,按照蘇寶瓶的說法,當年紫衣監(jiān)為了找到他,幾乎是傾巢而出,甚至動用了江湖各大門派的力量,這幾乎是在大唐撒下天羅地網(wǎng)。
蘇寶瓶是劍神身邊的劍童,紫衣監(jiān)為何要如此大動干戈?
“他們找了我數(shù)年之久,只怕到如今也還在暗地里搜找我的蹤跡。”蘇寶瓶緩緩道:“多年以來,我受汪興朝庇護,最危險的時候,就藏身在他的大將軍府里,除他之外,幾乎無人知曉。他雖然性情暴虐,而且野心勃勃,但對我卻是有如山厚恩!陛p嘆道:“為了報他大恩,多年來我也數(shù)次開殺戒,幫他殺了不少人。”
秦逍道:“大師,他庇護你,就是想利用你!
“我知道!碧K寶瓶微笑道:“不過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會讓我出手,而且我若不愿意,他也不會勉強。其實他如果將我交給朝廷,朝廷甚至可能會封他為異姓王,但他始終沒有這樣做!
海天一色,孤舟在海上晃蕩,蒼寂而寧靜。
“紫衣監(jiān)為何要追殺你?”秦逍盯著蘇寶瓶眼睛問道:“你可是受了劍神的牽連?”
蘇寶瓶只是慈愛地凝視秦逍,握著秦逍的右手,輕輕拉到自己面前,竟是將目光放在了秦逍手上,輕輕問道:“可有人在意過你手上的印記?”
“印記?”秦逍一怔,問道:“大師是說指縫中的胎記?”
他中指與食指的縫隙之間,有一塊小小的灰褐色胎印,圓如滿月,而小拇指和無名指之間,卻是一小塊三角形的印記,這兩塊印記極小,要細細觀察才能看出,若指尖沒有分開,根本瞧不見,即使分開,卻也很難引起注意。
自打秦逍記事開始,這兩處胎記便一直存在,秦逍只以為是從娘胎里帶出來,并沒有感覺有何特別,如果蘇寶瓶沒有提醒,他甚至忘記有這兩處小胎印的存在。
“并非都是胎印。”蘇寶瓶搖頭道:“那三角印記不是胎印,是你出生之時,有人烙下!碧K寶瓶輕聲道:“當年擔心會有人與你在同一位置有同樣的胎印,無法分辨,所以才加了烙印,如此就不會有錯。”
這一句話對秦逍來說,宛若五雷轟頂,整個人一時間懵住,睜大眼睛,看著蘇寶瓶,嘴唇動了動,卻沒能發(fā)出聲音。
十幾年來,對秦逍來說,最想知道的真相便是自己的身世。
鐘老頭養(yǎng)育十幾年,卻從未提及過哪怕一句有關秦逍身世的事情,秦逍雖然覺得奇怪,但也只覺得自己不過是一名孤兒,被鐘老頭這位高人收養(yǎng),鐘老頭不提身世,只怕是擔心自己知道真相后難過。
但紅葉扮作麻婆守衛(wèi)自己整整三年,而且背后還有知命書院這樣強大的靠山,自己的身世分明與書院有極深的淵源,是以他對自己的身世愈發(fā)的迷惑。
本以為遲早都要從書院那里搞清楚真相,卻萬沒有想到,蘇寶瓶竟然也清楚自己的身世。
他心頭震驚,腦中一片混沌,只覺得事情愈發(fā)的匪夷所思。
他呆呆看著自己指縫中的印記,一直以來,都只以為這兩處印記是從娘胎里帶出來,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身上帶有幾處胎記也是稀松平常之事,并沒有什么特別。
但蘇寶瓶竟然對這兩處胎記了若指掌,甚至清楚其中一處并非胎記,而是人為制造。
半晌過后,秦逍才回過神,握緊蘇寶瓶的手腕,十分用力,激動道:“大師,你……你知道我父母是誰?他們……他們是否還活著?”
“只要你還活著,那比什么都好。”蘇寶瓶慈愛地看著秦逍,柔聲道:“好孩子,你原來一直在西陵?你可知道,這十幾年來,我一直在牽掛你,夜夜祈禱告,只求你平安無恙。”
“你到底是誰?”秦逍急道:“我又是誰?大師,你……求你都告訴我!
蘇寶瓶卻并沒有急著回答,反問道:“是誰將你養(yǎng)大?他是否還活著?”
秦逍知道事關重大,蘇寶瓶肯定對自己的身世十分清楚,事到如今,也不敢隱瞞,當下將自己自幼生長于西陵一處偏僻的村子,由鐘老頭養(yǎng)大俱都說了。
“他姓鐘?”蘇寶瓶顯然對鐘老頭十分陌生,沉默片刻,才搖頭道:“我并不認識他!鳖D了頓,問道:“他從未提及過你的身世?”
秦逍點頭道:“他患有重病,離世之際,囑咐我前往龜城,直到去世之時,也沒有提及過我的身世。”
“他做的對。”蘇寶瓶輕輕頷首,柔聲道:“他對你有大恩大德,永遠不要忘記他。他不告訴你,只因為時機未到!币庾R到什么,問道:“他臨終讓你去龜城?”
秦逍點頭,蘇寶瓶若有所思,想了一想,才道:“我明白了,他因病過世,無法再照顧你,可是龜城那邊有人接應!
秦逍心下一凜,暗想蘇寶瓶果然聰慧,竟然猜到這一點,事實紅葉確實在龜城等候,暗中保護了自己三年,但此事直接涉及到書院,卻也不知道是否該向蘇寶瓶坦白。
“龜城是否有人接應?”蘇寶瓶看著秦逍問道:“好孩子,事關重大,你不要瞞我!
秦逍猶豫一下,不知是否該將紅葉和知命院說出來。
可是看到蘇寶瓶眉宇間滿是嚴峻之色,又見他虛弱不堪,知道這黑衣老僧恐怕也活不了多久,終是下了決心,沒有再隱瞞,將紅葉暗中保護三年之事說了,又告知紅葉是知命院弟子,只盼自己將這些事情告知蘇寶瓶后,蘇寶瓶能夠將自己的身世坦誠相告。
“知命書院……!”蘇寶瓶微一沉吟,忽然笑起來,雖然氣息虛弱,但這笑聲卻十分暢快,連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哈哈,那個老東西,竟然是他……!”
秦逍忙問道:“大師,你……你認識知命院的韋夫子?”
蘇寶瓶笑道:“好孩子,你可知這世間有幾位九品大宗師?”
秦逍搖搖頭,道:“我只知劍神是九品大宗師,還有……還有血魔老祖,他似乎也是大宗師……!”
“主人自然是大宗師,他只差一步便能進入無天之境,那是超越九品大宗師的存在,不過……!”蘇寶瓶輕嘆一聲,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只是道:“血魔刀中之王,癡迷武道,卻也是一位大宗師。除了他二人,這世間還有幾位大宗師,東極天齋的道尊,一把屠刀修成大宗師境的屠夫,御天臺的那位大天師,還有一人,便是儒家至圣夫子了!
“大師,你是說,知命院的韋夫子,他是……他是九品大宗師?”秦逍驚訝道。
他見過韋夫子,也知道韋夫子確實是高人,畢竟他門下的二先生和紅葉都是武道修為極其強悍之輩,但卻想不到韋夫子竟然是一位九品大宗師。
“是他在背后庇護你,難怪你能平安無恙!碧K寶瓶欣慰笑道:“你可見過他?”
秦逍點點頭,但馬上道:“他雖然派人暗中保護我,可我見到他時,他卻沒有提及我的身世!
“夫子睿智非凡,一切皆在他掌控之中!碧K寶瓶道:“他既然沒有提及,那便是真的時機未到。等到他覺得該告訴你的時候,就一定不會隱瞞,你耐心等待……!”
秦逍急道:“大師,你……你不告訴我?”
“夫子既然籌劃了一切,我不能打亂他的布局!碧K寶瓶柔聲道,整個人竟似乎變得輕松不少:“他不但知道你的一切,也知道我的一切,時機一到,所有的真相都會擺在你面前!
秦逍恨不得抬手扇自己幾記耳光。
看樣子今日蘇寶瓶本來是準備將真相告知自己,但是知道知命院夫子涉足其中之后,他卻是改變了主意,覺得時機未到,一切要等韋夫子親口說出真相。
秦逍心下懊惱,心想自己若是隱瞞紅葉和知命院,只怕今日就能從蘇寶瓶空中知道自己的身世。
“不要懊惱!”蘇寶瓶竟似乎看出秦逍的心思,溫言道:“有些真相過早知道,反對你有害無益!鳖D了頓,終是道:“好孩子,你給我叩三個頭吧!
秦逍一怔,不知蘇寶瓶為何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但對方耗盡真元幫助自己躍至六品境,而且是長者,別說三個頭,便是三十個頭也不夠,也不廢話,后退幾步,面朝蘇寶瓶跪下,連叩了三個頭,蘇寶瓶面色慈和,唇角滿是欣慰笑容,輕聲道:“我有些倦,睡一覺再起來和你說話!”卻是靠著船舷躺著,閉上了眼睛。
第1157章 謎云重重
秦逍操槳往北,到天黑時分,兀自不見蘇寶瓶醒轉過來。
他如今六品境修為,確實感覺到自己的精氣前所未有的充沛,不但身體輕松毫無倦意,而且似乎像是擁有用不完的氣力一般,孤舟在海上如飛,他也未感覺到自己的體力有太多的消耗。
不過體力雖然充沛,到了飯點,肚子還是有些餓。
船上備有干糧,秦逍挺下來,取了干糧,這才湊近到蘇寶瓶身邊,輕聲喚了兩句,裹在毛毯中的黑衣老僧卻沒有聲息。
天色一暗下來,海上的氣候就愈加寒冷。
秦逍卻是看到黑衣老僧的雙眉竟然凝結了淡淡的一層寒霜,那張凹陷下去的臉龐也是慘白如紙,心下一凜,一股不祥的感覺涌上心頭,又叫了兩聲,黑衣老僧兀自沒有聲息,秦逍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黑衣老僧的鼻端,這才發(fā)現(xiàn)他鼻頭冰涼,竟是沒有了呼吸。
秦逍身體一震,握住黑衣老僧的手,入手寒若冰霜,瞧著黑衣老僧神情暗安詳,唇角甚至還帶著一絲欣慰笑容,頓時悲從中來,心中一酸,眼眶泛紅,淚水已經(jīng)奪眶而出。
他與蘇寶瓶雖然相處時日不多,但自從蘇寶瓶通過指尖的印記認出自己之后,待自己卻是和藹可親,最后甚至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不但讓自己轉危為安,而且在武道上一躍進入了六品境。
這樣的深恩厚德,對秦逍來說,實在是無以為報。
之前還與老僧侃侃而談,老僧也承諾睡一覺之后便起來說話,卻不想那是與自己說的最后一句話,這一覺睡下去,卻是再也不能醒來。
他臨睡之前,讓秦逍叩了三個頭,秦逍這時候才明白,黑衣老僧肯定是已經(jīng)有所感覺,知道自己一覺睡過去只怕是醒不過來,這才受了秦逍最后之禮,但他即使離去之時,唇角卻也是帶著欣慰笑容,由此可見他離開之時,終于放下了心事,走得十分安詳。
秦逍淚如雨下,心想黑衣老僧能夠安詳離去,應該是得知背后有夫子運籌帷幄,在黑衣老僧心中,夫子自然是睿智無比,而且足以掌控大局,是以知曉秦逍背后有夫子扶持,卻是再無牽掛。
他小心翼翼幫黑衣老僧躺好,將毛毯裹緊,又取了另一張毛毯蓋在黑衣老僧的身上,雖然知道黑衣老僧已經(jīng)過世,但心中只盼老僧另有神功,等多睡一陣,能夠醒轉過來。
他操槳繼續(xù)往北走,但眼淚卻還是止不住往下流。
到次日早上,竟已經(jīng)依稀看到了海岸,空闊一片,加快速度到了岸邊,一片荒僻,好在只是一條孤舟,也用不著碼頭?浚搅松碁┻吂轮蹟R淺,也不知道這是什么所在。
他知道這要是換作一般人,百里海路,絕無可能這么快的時間就能登岸,實在是自己的功力突飛猛進,而且一日一夜幾乎沒有停歇,孤舟在海上如飛,所以才這么快能夠靠岸。
他放開雙槳,猶豫一下,回頭去看老僧,見沒有任何動靜,湊近過去,伸手在鼻尖探了探,全無氣息,那張蒼老面龐上的寒霜更濃,知道這老僧絕無可能再醒轉過來。
想到黑衣老僧的厚恩和慈祥音容,秦逍卻是再也忍不住,坐在邊上大哭一場。
好一陣子,卻又想到自己被綁架已經(jīng)近十日之久,時間雖然不算太長,但龍銳軍主將消失,手下那幫人必然是擔心不已,而且沒有自己坐鎮(zhèn)遼西,也不知道那邊是否會發(fā)生什么變故。
雖然心中兀自悲傷,但知道越早趕回遼西越好。
他收拾了一番,取了干糧袋掛在腰間,將裹住黑衣老僧的毛毯綁好,背在身上,這才下船登上沙灘,也不知這是什么所在,只能穿過沙灘,登上一處石坡,遙望過去,一片空闊,見不到人跡。
他知道這般背著黑衣老僧的遺體總不是事,又走了幾里地,見到一片茂林,老樹盤根,黑壓壓一片,一看就是人跡罕至,心想入土為安,暫時只能將黑衣老僧下葬,等以后再行厚葬。
他在林子深處挖了一個坑,將黑衣老僧的遺體掩埋,爾后跪地恭恭敬敬叩了九個頭,隨即坐在邊上,心想黑衣老僧待自己恩重如山,自己也不能將他下葬后便即離開,就算急著返回遼西,也要在這里陪上一晚。
邊吃干糧邊想著,黑衣老僧與劍神淵源深厚,他一直被紫衣監(jiān)追殺,自然是因為劍神之故。
當初麝月公主說得清楚,京都有一處魔塚,乃是劍神的墓地,此事不但麝月知曉,知命院紅葉也曾提及魔塚的存在,自然也清楚劍神埋骨于京都。
不過兩人都沒有說過劍神是因何而亡,紅葉或許是隱瞞,而麝月公主卻對劍神的死因并不清楚。
但埋葬劍神的墓地是圣人下旨修建,而且賜名為“魔塚”,僅以此名來看,就已經(jīng)是惡意滿滿,可以證明圣人對劍神深惡痛絕,而且麝月當時提及劍神之時,也說劍神乃是無惡不作之徒,圣人修建魔塚將其葬于其中,竟是為了讓劍神永世不得超生,由此可見圣人對劍神的深惡痛絕。
秦逍可以斷定,劍神之死,肯定與當今圣人脫不了干系,從后來沈藥師刺殺夏侯寧一事來看,夏侯家肯定也是參與了謀害劍神的陰謀,而且劍谷弟子也十分清楚劍神如何被害。
蘇寶瓶與劍神關系親密,紫衣監(jiān)追殺蘇寶瓶,欲要將其置于死地,這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蘇寶瓶為何會認出自己指縫間的兩處印記,而且又怎會因此待自己宛若親人,這就是秦逍百思不得其解之處。
難道蘇寶瓶是愛屋及烏,因為劍神的緣故才會對自己另眼相看?
如果真是這樣,自己與劍神難道有什么淵源?
若自己真的與劍神有淵源,幼年之時死里逃生,應該是劍谷保護甚至養(yǎng)育自己,為何會是鐘老頭?
劍谷高手如云,而且遠在關外,如果要確保自己的安全,送到劍谷豈不是更妥善?劍神是劍谷大宗師,整個劍谷都屬于劍神,自己與劍神如果淵源不淺,將自己送到劍谷當然是最好的選擇,即使當年西陵還在大唐的疆域之內,可是大唐依然無法染指劍谷,對劍谷無法形成太大的威脅。
劍神要保護的人,整個劍谷當然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
但自己在遇見小師姑沐夜姬之前,與劍谷沒有任何接觸,自己與沈藥師和小師姑的相識,甚至可以說完全出于意外。
由此可以判斷,蘇寶瓶也不一定是因為劍神才如此厚待自己。
但如果不是因為劍神,那又是因為什么?蘇寶瓶到底是什么身份,和自己又有什么淵源?
最為重要的是,知命院在這其中到底扮演著什么角色?
自己能夠活下來,當然是拜知命院夫子所賜,鐘老頭很可能也是受命于夫子,才會養(yǎng)育自己十幾年。
但如此一來,事情就變得更加詭異。
韋夫子是當今天下屈指可數(shù)的九品大宗師之一,知命院看似只是京都一處極為不起眼的書院,但其力量其實異?植,能讓身為九品大宗師的夫子如此恩遇照顧,自己憑的又是什么?
蘇寶瓶臨死之前,知道夫子背后庇護,竟是顯得前所未有的輕松很欣慰,甚至因此在離世之后也放下牽掛安詳離去,秦逍知道,蘇寶瓶這是真的將自己的未來全都交托給了夫子,而且對夫子充滿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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