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搬了一張椅子放在曹官上首,高讓也不客氣,徑自過去坐下,背靠椅子,雙手攏在身前,一副悠閑看戲的態(tài)度。
淳于布眼角抽動,心知如果秦逍的人不在場,有些事情還有回旋余地,現(xiàn)在高讓在邊上盯著,這事情就變得異常麻煩,毫無疑問,秦逍這般安排,就是為了監(jiān)督此案不會出現(xiàn)小動作。
宋清源坐定之后,猶豫了一下,才道:“田世朝,這里是公堂,本官秉公辦案,可是你若信口開河胡編亂造,本官可饒不了你!
“大人,卑職確實是受淳于朗將指使。”田世朝道:“沒有朗將吩咐,卑職又怎敢鋌而走險!
淳于布怒道:“田世朝,你說本將指使你糧中藏刀,目的是為了什么?榆關(guān)有的是刀槍,本將也珍藏有十幾口寶刀,又怎會在意那點軍械?”
“當初朗將指使卑職藏刀之時,卑職也是這般詢問。”田世朝鼓起勇氣道:“我記得朗將當時告訴我說,榆關(guān)將士常年鎮(zhèn)守關(guān)隘,難以立功,也就難以升遷,不如其他各路兵馬有機會剿滅盜寇論功行賞。榆關(guān)的將士不缺銀子,卻缺乏升遷的機會,朗將愛兵如子,希望給自己手下的弟兄找尋受提拔的機會。最好的辦法,自然就是讓他們立功!
“你……你胡說八道!贝居诓家驗閼嵟槻砍溲杖溃骸澳憔垢椅勖锉緦!睅缀醣阋獪惿先フ罩锸莱哪樕蟻硪蝗,卻陡然聽到咳嗽聲響起,抬頭看去,只見監(jiān)軍高讓靠坐在椅子上,咳嗽聲正是高讓發(fā)出。
宋清源沉聲道:“淳于布,你先聽他說完!崩淅涠⒅锸莱溃骸澳阏f!”
“朗將告訴卑職,榆關(guān)的將士肩負保衛(wèi)關(guān)隘的重任,榆關(guān)周圍一帶的匪寇都歸他們圍剿!碧锸莱溃骸氨奥毮菚r很奇怪,榆關(guān)一帶素來太平,何來盜寇?而且在淳于朗將鎮(zhèn)守榆關(guān)之前,也很少聽說榆關(guān)的將士會去剿匪!
他話聲剛落,高讓終于開口道:“田世朝,淳于朗將鎮(zhèn)守榆關(guān)之后,數(shù)次出兵剿滅盜寇,功勞赫赫,那是連朝廷也知道的事兒,你現(xiàn)在提及此事,是何道理?”
“大人,那些都不是盜寇。”田世朝咬牙道:“朗將剿滅的都是普通百姓,事后判斷那些被誅殺的都是盜寇,只因為那些盜寇手中有刀,可那些刀……那些刀都是淳于朗將嫁禍!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是大驚失色,淳于布更是目瞪口呆,顯然想不到田世朝竟然有如此指證。
“啪!”
宋清源一拍驚堂木,厲聲道:“田世朝,你可知道,現(xiàn)在你口中之言,已經(jīng)不只是藏匿軍械之罪,是在指證淳于布殺良冒功了!
“卑職不敢撒謊!碧锸莱溃骸按笕耍Z隊藏刀,這次如果不是鷹嘴峽被堵,糧隊會準時抵達榆關(guān),藏在車中的軍械也會被榆關(guān)交接。朗將在鷹嘴峽都沒有檢查糧車就迅速交接,一來是時間急迫,二來……二來也是害怕被龍銳軍發(fā)現(xiàn)端倪。否則朗將又怎會不按照章程在檢查過后才會簽字交接?”
淳于布再也忍不住,他多年以來都是作威作福,手下人固然對他敬畏有加,就算是東北的高官大將對他也都是十分客氣,何曾受過如此污蔑,怒從心中來,抬起一腳踹向田世朝,田世朝被踢中肩頭,“哎喲”一聲慘叫,被踹翻在地,在場眾人臉色大變,宋清源赫然起身,厲聲道:“住手!”
淳于布頓時冷靜下來,高讓卻也是冷著臉道:“淳于布,今日審案,我本不該多言,可是宋大人在此,你不給面子也就罷了,田世朝雖然只是主事官,卻也是朝廷官員,你當眾毆打朝廷命官,意欲何為?”
“末將……!”淳于布冷靜下來,急忙道:“是末將太過沖動,還請大人責罰!”
“我不敢罰你,可是今日只是若傳出去,恐怕會被人誤以為田世朝所說是真,你惱羞成怒,這才出手!备咦寚@道:“宋大人掌理司法刑律,公正廉明,有他做主,你若是被冤枉的,宋大人自然會為你伸冤,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又何必如此憤怒?”
宋清源道:“監(jiān)軍大人所言極是!倍⒆√锸莱瑔柕溃骸疤锸莱,你指證淳于布,可有證據(jù)?既然明知道是觸犯律法,你又怎會聽從他的吩咐,為他運送軍械?”
“都是卑職一時糊涂。”田世朝道:“朗將承諾會提攜卑職,而且還會賞賜卑職。卑職的薪俸不高,要養(yǎng)活一大家子人,實在是捉襟見肘,雖然管著糧倉,但霍郡丞管理嚴苛,時常盤查核對賬目,卑職……卑職也無法另謀貼補!睆膽阎腥〕鲆环輪巫,雙手舉起:“這是這幾年朗將賞賜卑職的清單,除了現(xiàn)銀,還有些古董珍玩,幾年下來,零零總總也有上千兩銀子。大半銀子都已經(jīng)被用去,但朗將賞賜的古董珍玩還在卑職家中。這些……這些都是因為卑職幫他運送軍械而得到的賞賜。”
淳于布嘴角抽搐,胸腔翻滾,一口老血幾乎都要吐出來,萬想不到自己這幾年當做骨頭賞給田世朝的東西,竟然被田世朝作為證據(jù)拋了出來。
第1107章 殺良冒功
宋清源看向淳于布,問道:“淳于布,你當真賞給他古董珍寶?”
“大人,這……!”淳于布勇武過人,而且懂曉軍略,即使是人情世故也是十分精明,但畢竟行伍出身,骨子里還是有些硬氣,對自己做過的事情,倒不是沒有勇氣承認,想了一下,才道:“大人,賞賜古董珍寶,確有此事,卻并非是因為他聽從末將之命私藏運送軍械。榆關(guān)的糧草后勤一直都由他操辦,末將也是希望后勤順暢,所以才會時不時地賞他一些東西……!”
高讓嘆道:“淳于朗將的意思是說,你一直在收買官員?”
淳于布身體一震。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這次恐怕真的難以全身而退,即使避過大罪,也不能清白無辜。
雖然有些事情官場之上人人皆知,但卻不能擺在臺面上說,在臺面下是人情世故,一旦搬到臺面,那就是處處違法了。
收買官員結(jié)黨營私當然也不是小罪。
他嘴巴張了張,卻沒有發(fā)出聲音。
“田世朝,先不說淳于布私匿軍械殺良冒功。”宋清源盯著田世朝眼睛問道:“本官問你,你是戶曹主事官,只負責糧倉,哪里弄到的軍械?糧車上藏匿的橫刀是從何而來?”
淳于布被田世朝誣陷,本已經(jīng)是怒不可遏,聽得宋清源問話,心生歡喜,暗想宋大人不愧是刑名高手,這個問題一針見血。
“不錯。廣寧兵器庫一直都是郡尉府負責管理,沒有郡尉府的同意,想要從兵器庫拿出一件兵器都不可能!贝居诓佳劬Πl(fā)亮,急道:“大人,田世朝血口噴人,在這次之前,他從沒有往榆關(guān)送去一件兵器?の締堂魉膊豢赡茏寫舨艿娜藦谋鲙煺{(diào)撥軍械,田世朝如果構(gòu)陷是郡尉府有人暗中向他提供軍械,我們可以派人將喬明水押上公堂,大家當面對質(zhì)!笨聪蚪ㄜ姼咦,冷笑道:“監(jiān)軍大人,聽聞軍械庫如今是由龍銳軍派人看管,而且還是大人下了軍令。田世朝在城中調(diào)糧的時候,軍械庫正好在龍銳軍的手中,所以這批橫刀究竟是否由誰提供,是否還要細細查一查?”
高讓倒是鎮(zhèn)定自如,含笑道:“淳于朗將,你該不會是懷疑這批軍械是龍銳軍暗中撥給了田世朝吧?如果這樣說,那你就是在指證龍銳軍了!鄙焓值溃骸澳憧捎凶C據(jù)?”
淳于布一怔,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心想老子若真有真憑實據(jù),還跟你們在這里廢話。
“淳于布,沒有證據(jù),不要牽扯無辜!彼吻逶纯人砸宦,隨即看向高讓,問道:“監(jiān)軍大人,恕本官直言,淳于布所言不無道理。你莫誤會,本官不是說龍銳軍提供了軍械,本官的意思,軍械庫那邊是否有軍械流失?”
高讓站起身,從懷里取出一份賬冊,呈給宋清源道:“這是龍銳軍接管軍械庫之時,從軍械庫官員手中獲取的清單,廣寧軍械庫之中的刀槍弓箭,都是清晰地記錄。我正是擔心之后會有人污蔑龍銳軍擅自調(diào)取了軍械,所以與負責軍械庫的幾名官員一同按照賬冊清點了一下倉庫的軍械,核對之后,沒有任何問題,軍械庫的官員也都在這份清單上簽字畫押,證明這份清單與軍械庫內(nèi)的兵器數(shù)量完全相符!
宋清源接過賬冊,翻看了幾頁,這才道:“監(jiān)軍大人既然這樣說,那肯定是沒有問題,糧車藏匿的兵器,肯定不是出自軍械庫。”看向田世朝問道:“田世朝,車上藏刀,無論是誰指使,你都是罪不可赦。如果你能從實招來,無絲毫欺瞞,本官盡量從輕發(fā)落。你自己如實招供,你是從哪里獲取的橫刀?”
田世朝猶豫了一下,終是道:“回稟大人,卑職不敢欺瞞,那些橫刀,都是……都是從鮮于校尉手中所得。”
此言一出,在場不少人都是變色。
宋清源公堂審案之際,寒夜幽幽,廣寧城一片死寂。
雅室之內(nèi),秦逍給霍勉之斟上茶,含笑道:“田世朝是郡丞大人一手提拔起來,對他有再造之恩,如今又身陷大案,我們承諾保障他的家眷平安無事,他為了報答郡丞大人之恩,也為了救一家老小的性命,自然會按照我們的吩咐去做!
“原來你的目標并不僅僅是淳于布!被裘阒畤@道:“秦將軍,你設(shè)計之陰狠,著實讓人吃驚!
秦逍笑道:“糧中藏刀最大的問題,就是要解釋那些橫刀是從何而來。既然如此,在橫刀的來源上,當然可以做做文章。雖然喬明水被囚,廣寧軍也都被繳械,可是都護府那邊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僅憑高讓的軍令,龍銳軍駐守廣寧依然算不上名正言順。若想讓龍銳軍取代廣寧軍留駐城中,自然要清洗甚至解散廣寧軍,可是要想達到這個目的,實在不容易。”
“當然不容易!被裘阒溃骸皬V寧守軍有兩千之眾,隸屬于都護府,這其中有不少出自遼東軍的將領(lǐng),喬明水獲罪,卻不能代表廣寧軍都有罪,他們依然是鎮(zhèn)守廣寧的官軍,即使朝廷想要撤換,也要拿出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否則如何能夠讓人信服?沒有清洗解散廣寧軍的理由,都護府和遼東軍都會全力保護!
秦逍點頭道:“不錯,這也正是我擔心的。廣寧軍雖然暫時被繳械,但編制卻沒有取消,要想對這支兵馬動手清洗,當然需要一個理由!倍似鸩璞,輕抿一口,這才凝視霍勉之問道:“霍大人可知道,近些年遼西郡是有盜寇打家劫舍,荼毒百姓,廣寧軍在喬明水的統(tǒng)領(lǐng)下,頻頻出擊,雖然沒能將遼西群寇俱都殲滅,卻也是屢立戰(zhàn)功?”
霍勉之道:“自然知道。喬明水雖然這次犯有大罪,但也確實領(lǐng)兵剿匪有功,若不是他時常出擊剿匪,受難的百姓只會更多。”
“看來霍大人對這背后的隱情真的一無所知。”秦逍嘆道:“我在京都的時候,就已經(jīng)聽聞在東北官軍有殺良冒功的罪行!蹦抗庾兊匿J利起來,冷笑道:“霍大人可知道烏沙鎮(zhèn)?”
“烏沙鎮(zhèn)?”霍勉之顯然一時沒有想起來,沉吟片刻,陡然記起,微微變色道:“知道,不到一年前,烏沙鎮(zhèn)還遭過黑山匪的血洗,被殘殺不少百姓。烏沙鎮(zhèn)離黑山有一百多里地,離烏沙鎮(zhèn)不到五十里地,剛好有一隊遼東騎兵正在夏練,及時得到消息,迅速出兵,將那股黑山匪幾乎殺的損失慘重!
秦逍平靜道:“那我告訴你,事實上殺進烏沙鎮(zhèn)的黑山匪是遼東軍兵士所扮,而且還是奉了皇甫云昭的軍令。他們夜襲烏沙鎮(zhèn),假冒黑山匪燒殺搶掠,帶走許多人頭,離開之后,中途更換了衣裳,回到軍營,對外卻說是得到黑山匪為害的消息,出兵剿殺,他們拿出的那些所謂盜匪首級,其實都是烏沙鎮(zhèn)的鎮(zhèn)民首級!
“呼!”
霍勉之赫然起身,瞳孔收縮,驚駭?shù)溃骸扒貙④姡恪阏f的是真的?”
“此事連圣人都已經(jīng)知曉!鼻劐械溃骸安澈J箞F進京,經(jīng)過東北之時,安東都護府派了五百兵馬護送,這其中有一名叫做吳行忠的游擊將軍,參與了那次對烏沙鎮(zhèn)的屠殺,紫衣監(jiān)暗中抓捕,從他口中獲悉了整件事情的真相。”
“吳行忠?”霍勉之點頭道:“我聽說過此人!毕氲芥(zhèn)守東北四郡的遼東軍竟然假冒盜寇屠殺百姓,以此冒功,霍勉之只感覺手足冰涼。
秦逍嘆道:“我初聞此事,也是震驚不已。其實后來想想,遼東軍這樣做,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大唐天威猶在,周邊諸實力不敢侵襲我大唐,遼東軍自然也就難有建功的機會,想要向朝廷請功受賞,就只能以剿匪為名。早些年遼東軍憑借剿匪獲益頗豐,但他們?yōu)榱俗陨淼睦,自然也不愿意看到東北真的是盜寇叢生,眾多勢力孱弱的小股匪寇幾乎被他們蕩平,剩下的都是互相投靠,就譬如黑山匪,那是好幾股匪寇聚集起來!
霍勉之點點頭,道:“遼西郡這些年其實還算太平。阜城貿(mào)易場生意興隆,遼東軍要保障商道的順暢,自然是對商道形成威脅的盜匪連下重手。東北四郡,如今反倒只有最東邊的玄菟郡不算太平,盜寇眾多。”
“實力弱小的匪寇幾乎都被清剿干凈,剩下的匪寇經(jīng)過官軍剿殺過后,反倒是經(jīng)驗豐富,而且戰(zhàn)力不弱,大都占山為禍!鼻劐芯従彽溃骸叭绱艘粊,遼東軍再想征剿自然是難度大大增加,就算成功剿滅幾股悍匪,自身也必然是傷亡慘重,如此情況下,假裝剿匪殺良冒功也就成了選擇!庇沂治杖溃骸盀跎虫(zhèn)慘案,就是因此而起!
霍勉之也是恨聲道:“朝廷既然知曉,為何沒有派人徹查?”話一出口,立時就明白,作案的是遼東軍,朝廷即使有人證在手,卻也沒有其他更確鑿的證據(jù),真要派員前來,也肯定查不出什么端倪,反倒會引起遼東軍的戒備,而朝廷顯然并不想在這個時候引起遼東軍對朝廷的警惕,更不愿意因為烏沙鎮(zhèn)慘案與遼東軍撕破臉。
秦逍淡淡一笑,道:“烏沙鎮(zhèn)慘案,不是個例。上行下效,喬明水當然也知道其中的門道,有句話叫做養(yǎng)寇自重,如果遼西郡真的是天下無賊,他們?nèi)绾瘟⒐φ堎p?喬明水和廣寧軍中的不少人,那可是在遼西養(yǎng)了不少匪寇,那些匪寇是他們眼中的肥羊,到了需要立功的時候,就會出兵剿殺。其實他們豢養(yǎng)的盜寇還真算不上是什么悍匪,只是手里拿著刀的綿羊而已,就等著廣寧軍去屠宰!倍似鸩璞,輕輕晃了晃,輕笑道:“郡丞大人肯定對此一無所知吧?”
第1108章 一箭雙雕
霍勉之臉色發(fā)青,握拳道:“他們竟然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想到什么,帶著一絲詫異之色盯著秦逍道:“秦將軍,你又是如何得知這一切?”
“其實我知道的更詳細。”秦逍道:“遼西的土地被大量吞并,許多百姓沒有了活路,對官府恨之入骨。喬明水知道這其中不少人心存憤恨,故意讓人去挑唆這些百姓落草為寇,暗中更是提供軍械,有了軍械,那些無路可走的百姓自然就成了官軍口中那些無惡不作的賊寇。喬明水對那些盜寇的情況了若指掌,畢竟那些所謂的盜寇就是他挑唆而起,他不但清楚他們的數(shù)量和落腳處,對他們的出身親眷也都是一清二楚,可憐那些人毫不自知,成了廣寧軍隨時可以宰殺的羔羊。”
霍勉之眼角抽動,秦逍繼續(xù)道:“那些盜寇當然不知道向他們提供軍械的就是廣寧軍!
“等一下!被裘阒值溃骸扒貙④,喬明水又從何處而來的軍械?廣寧軍的軍械也都是有賬目可查,進庫出庫都有記錄,如果他們將自己的軍械暗中提供給那些落難百姓,賬目就對不上,若是差額只有三兩件甚至十件八件倒也罷了,可是數(shù)量差額出現(xiàn)幾十件甚至上百件的狀況,他們根本瞞不住!
“鮮于豐!”
霍勉之一愣,詫異道:“廣寧軍校尉鮮于豐?將軍認識他?”
“不認識。”秦逍搖頭道:“不過我已經(jīng)派人監(jiān)視!
霍勉之意識到什么,身體一震,吃驚道:“將軍是說,那些軍械都是鮮于豐提供?”
“郡丞大人對鮮于豐應(yīng)該很清楚吧?”
“是!被裘阒c頭道:“他是廣寧軍校尉,隸屬于喬明水麾下,軍械庫一直都是由他管理。可是他怎敢……?”
秦逍道:“民間禁止鍛造兵器,盜寇成勢,往往都是劫掠官倉,搶奪官軍軍械,而大唐官軍最常用的便是橫刀,所以除非盜寇自己有鍛造兵器的能耐,否則使用的只能是從官軍手中劫掠甚至繳獲的兵器!
“這倒不假!被裘阒c頭道:“最早的時候,就連各處縣城也都有兵器庫,存放少量兵器,盜寇猖獗之時,襲擊官軍的物資裝備,東北確實有不少橫刀流落民間!
“喬明水早年確實是領(lǐng)兵圍剿真正的盜寇,也確實立下了許多戰(zhàn)功。”秦逍凝視霍勉之,輕聲道:“他們每一次剿滅盜寇之后,都會將繳獲的物資錢糧都登記在冊,然后繳入府庫,都護府和朝廷再另行賞賜!鳖D了頓,唇角帶著一絲冷笑:“郡丞大人是否能保證,他們每一次都能將所有的物資全都繳上來?”
霍勉之駭然道:“他們敢隱瞞繳獲?”
“上面的人都敢殺良冒功,他們隱報繳獲又何足為奇?”秦逍笑道:“遼東軍盤踞東北百年,作威作福,早已經(jīng)爛到骨子里,這些事情在朝廷眼中是不可赦的大罪,可在遼東軍的眼里,卻實在算不得什么?磥砘舸笕伺c他們確實不是同一個道上的人,否則怎會對這些一無所知?”
霍勉之苦笑道:“我也知道他們無法無天,可是卻沒想到會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鮮于豐是喬明水的心腹,每次剿匪,他們都會隱瞞許多繳獲,都護府和朝廷只在乎他們殺了多少盜匪,自然也不會真的調(diào)查究竟繳獲多少物資。”秦逍拎起茶壺,給霍勉之再添了一點茶,隨即才繼續(xù)道:“那些物資是否有趁機從百姓那邊劫掠的財物,那就說不準了。不過上面就算知道他們隱匿一些物資,也不會真的追查,將士們殺敵立功,貪墨一點財物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貪墨錢財?shù)挂擦T了,但隱匿扣留兵器,那就是造反!被裘阒畢柭暤。
秦逍笑道:“扣留兵器是大罪,他們自然做的很小心,而且藏匿那些軍械的地方也不會被外人所知。不過藏匿兵器之事,喬明水都交給了鮮于豐!
霍勉之低頭沉吟,許久之后才道:“我明白了,秦將軍,你……哎,果真是智略過人!
“大人過獎了!鼻劐袊@道:“遼東軍是地頭蛇,在他們的勢力范圍內(nèi),如果不聰明一點,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霍勉之此時已經(jīng)想通了這次軍械案的真正目的,道:“這次軍械案,將軍是想一石二鳥,不但要拿下榆關(guān),而且還要抓到把柄清洗廣寧軍,名正言順地駐守廣寧。封鎖鷹嘴峽,堵住糧隊,甚至扣押周凡,都是為了引蛇出洞,讓淳于布親自到鷹嘴峽交接糧草,而糧中藏刀,便將淳于布拉入漩渦,兩隊不但返回廣寧,淳于布為了洗脫罪責,也不得不跟隨來到廣寧。”
秦逍含笑點頭,霍勉之繼續(xù)道:“可是這僅僅只是目的之一。劫銀案發(fā)生之后,你料到遼陽那邊一定會派官員前來偵辦,也算好日子,都護府的官員就在這兩天趕到,只要他趕到,遇到軍械大案,肯定是將劫銀案丟在一邊,先審理軍械案,而田世朝就必然會被提審,也一定會被審問那批軍械從何而來!
“不錯。”秦逍點頭道:“田世朝被審問之下,供出鮮于豐,于是這起軍械案就會引出廣寧軍私藏軍械之事,雖然糧車中的軍械并不是真的由鮮于豐提供,可是鮮于豐手中藏匿有軍械卻是貨真價實,如此一來,廣寧軍皮囊下的爛瘡就會被揭出來!
“廣寧軍隱報繳獲,私藏軍械,暗中向盜寇提供軍械,甚至養(yǎng)寇自重,這一樁樁真相被查出來,高讓當然就有理由清洗廣寧軍。”霍勉之嘆道:“朝廷如果知道這一切,肯定也會下旨嚴加徹查,高讓是監(jiān)軍,有資格徹查軍中貪腐大案,他背后有將軍的龍銳軍撐腰,經(jīng)過大清洗之后,遼東軍在廣寧軍中安插的實力就會被連根拔起!
秦逍淡淡笑道:“鮮于豐的罪行我們已經(jīng)掌握的一清二楚,但不能由我們龍銳軍直接出面揭穿。因軍械案讓田世朝牽扯出廣寧軍的罪行,順理成章!
“廣寧軍既然犯有那些罪行,只要嚴加徹查,最終都能真相大白!被裘阒⒅劐械溃骸翱墒谴居诓寄沁呌衷撊绾无k?糧中藏刀,是你們龍銳軍安排,淳于布并無私藏軍械的罪行,你難道要強行加罪?宋清源抵達廣寧,他是遼東軍的人,肯定會全力保住淳于布。廣寧軍確有其罪,宋清源包庇不了,可是淳于布并無其罪,宋清源當然不會真的給他定罪。”
秦逍笑道:“淳于布是否最終被定罪,并不重要。”
“不重要?”
“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真的讓淳于布被定私藏軍械之罪。”秦逍看著霍勉之道:“大人莫忘記,對付淳于布的目的,不是為了治他得的罪,而是要從他手里拿下榆關(guān)!
“你的意思是……?”
“拖延。”秦逍笑道:“榆關(guān)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就是糧草,淳于布一心想要解決這個問題,而且是心急如焚,越快越好。我們利用軍械案讓他廣寧,他就該想到進城容易出城難。宋清源為何連夜審理軍械案?道理很簡單,他是想今晚速戰(zhàn)速決,讓淳于布擺脫干系,將罪名扣在田世朝一人頭上,定罪之后,那支糧隊作為贓物可以由他暫作處理,他便可以用榆關(guān)糧草緊張的理由,讓淳于布立刻帶著糧隊日夜兼程趕回去!
霍勉之頷首道:“我們躲避兩日,淳于布尋不見我們,即使宋清源趕到,也無法從糧倉調(diào)糧,所以我已經(jīng)想到他們一定會打那支糧隊的主意,會盡快讓那支糧隊再次前往榆關(guān)。”
“但田世朝今晚的供詞,扯上了鮮于豐,扯上了廣寧軍,這樣整個案子牽涉更廣,那批糧車暫時就更不能動!鼻劐心抗怃J利,眸中鋒芒逼人,冷笑道:“田世朝咬死提供軍械的是廣寧軍鮮于豐,接受軍械的是榆關(guān)淳于布,如此一來,就是廣寧軍與榆關(guān)軍案中有勾結(jié),茲事體大,就算是宋清源,也不敢輕易決斷如此大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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