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叫喊不絕,賀骨軍立刻嚴陣以待,賀婁泰向可敦橫臂躬身道:“大汗,可敦,契利大軍將至,還請大汗和可敦回帳!”
“不用管我們。”可敦平靜道:“賀婁泰,你是我賀骨第一勇將,此次決戰(zhàn),所有人都必須聽從你的調遣,我和大汗也不例外。你只需將我們當成普通的戰(zhàn)士,我和大汗也將和你們浴血廝殺!
賀骨汗握緊手中的馬刀,一雙眼睛直直盯著曙光下對岸空曠的大地,也是堅毅道:“今日決戰(zhàn),有進無退,要么將圖蓀人殺得丟盔棄甲,要么……戰(zhàn)死嘎涼河!”
大汗都這樣說,眾人更是精神一振。
可敦看了賀骨汗一眼,眼神竟是略有些復雜,隨即扭頭看向秦逍,見到秦逍直視河對岸,輕聲道:“你為賀骨而戰(zhàn),無論勝敗,賀骨都會銘記。若能取勝,我必會送你厚禮!
秦逍一愣,看向可敦,見可敦美艷俏臉一片平靜,一時間到有些迷糊,不知道可敦所說的厚禮到底是什么。
之前兩人調侃之時,可敦自稱要將自己當成禮物送給秦逍,但秦逍知道那肯定是玩笑話。
嘎涼河畔,一片死寂。
沒過多久,所有人都感覺到大地開始震動起來,從西邊遠遠傳來號角聲,天色更亮,無數(shù)低沉的號角就像是從地獄傳來的吼叫聲,傳進每一個人的耳朵里,上至賀骨汗,下到一名普通的賀骨戰(zhàn)士,都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中的兵器。
很快,地平線出現(xiàn)了黑色的線條,隨著黑線推進,變化成了黑色的烏云,正迅速向嘎涼河席卷而來。
正在此時,賀骨人卻又聽到另一股號角聲響起,這一次的號角聲卻不是從對面?zhèn)鬟^來,而是從東南方向傳過來,無數(shù)人向東南方向遙望過去,天幕之下,黑色的烏云亦是從東南邊席卷過來。
“是真羽人!”有人大聲驚呼。
此時大多數(shù)人根本鬧不清楚真羽人是敵是友,畢竟就在幾天前,雙方還在羅支山殺的你死我活。
可敦和秦逍幾乎是同時向東南方向望過去,旌旗如云,密密麻麻的真羽騎兵正迅速向嘎涼河挺進。
秦逍長出一口氣。
他當然知道,此刻的真羽軍當然不會是趁火打劫而來,烏晴塔格必然是說服了真羽部的頭領們,在生死攸關的時刻,終究還是率領著真羽主力騎兵趕到了戰(zhàn)場。
“你賭贏了!”可敦目光落在秦逍身上,美麗的嘴唇向上翹起弧度,“她還是為你來了。”
秦逍之前聲稱跟隨可敦前來參戰(zhàn),只是想考驗塔格是不是會出兵救援自己,此刻真羽軍及時趕到,可敦立刻出言調侃,但秦逍心里卻也明白,事關部族存亡,真羽部當然不可能是為了自己而來。
但塔格堅持率軍前來,也不能說沒有絲毫關于自己的因素。
真羽軍和圖蓀軍幾乎是同時到底嘎涼河畔,只不過一個在東岸,一個在西岸。
真羽軍雖然列陣河畔,但中間與賀骨軍還有一點距離,那邊也并無派任何人前來與賀骨軍通氣,似乎是向賀骨軍傳達一個信息,到時候真要打起來,大家各自為戰(zhàn),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金戈鐵甲,戰(zhàn)旗如云,交相輝映,馬蹄聲與戰(zhàn)士的咆哮聲激蕩在空中,猙獰兇猛,鐵蹄隆隆,卻漸沉穩(wěn)。
比起河畔東岸,圖蓀軍的氣勢顯然要大得多。
圖蓀軍就像是一片黑色的洪流,所過之處,將大地吞噬,等到余風陣陣,對岸已經(jīng)是布滿了無數(shù)的兵馬,長槍如云,甲泛寒光,兩軍隔河相望,俱都是殺氣騰騰。
秦逍望見對方兵馬布滿曠野,氣勢驚人,唇角竟是微微泛起一絲笑容。
他參加的戰(zhàn)場廝殺雖然并不多,但悟性極高,目光更是敏銳,契利大軍確實是他到目前為止所見到的最有氣勢的軍隊,浩浩蕩蕩,瞧那陣勢,契利自然是想先聲奪人。
可是對方推進過來之間,狂野銳氣有余,但隊形卻顯得十分混亂,比起賀骨軍連普通的牧民都嚴格遵守軍令,圖蓀大軍在紀律方面明顯出現(xiàn)了極大的問題。
本來契利這支大軍是漠南諸部拼湊起來,存在軍紀渙散的瑕疵是理所當然,他們的兵力遠在錫勒聯(lián)軍之上,如果軍紀嚴明,兵力上優(yōu)勢當然是整個戰(zhàn)場的優(yōu)勢。
但今時今日,兩軍決戰(zhàn),錫勒聯(lián)軍存著赴死之心,這種情況下如果軍紀渙散,一旦戰(zhàn)場上出現(xiàn)逆境,反倒很容易導致全軍潰散。
賀骨部生存的環(huán)境歷來艱難,對于軍紀的要求自然極高,兩邊一比,圖蓀大軍氣勢有余,軍紀分明落了下風。
要知道兩軍對壘,一點差錯就可能引環(huán)環(huán)潰敗,而兵敗如山倒也從來不是一句虛言,十萬大軍亦可一朝崩潰。
不過對方中軍卻是隊形齊整,井然有序,遠比兩翼的兵馬要訓練有素的多。
秦逍知道那應該就是契利麾下的主力兵馬,畢竟杜爾扈部這些年征服漠南諸部,手中自然也是歷練出一支精銳之師,漠南諸部從來也不是吃素的,鐵瀚要征服這些虎狼,還真不只是靠喊上幾句就可以。
第1028章 兩翼齊飛
秦逍見到對方的陣型,便猜到契利的意圖。
中軍是主力騎兵,戰(zhàn)斗力最強,兩翼則是圖蓀其他諸部的兵馬,契利顯然是要強突中路,而兩翼則是過河包抄。
實際上對方的計劃,早在錫勒軍的預料之中。
賀婁伏知道敵人一定是從中路強突,所以將之前攻打羅支山的主力騎兵集中在了中路,而兩翼則是布置賀骨的牧民以及前來助陣的幾千錫勒諸部援軍,三路其實都是處于絕對的劣勢。
真羽軍及時趕到,本來布置在左翼的兵馬立時向中路移動,增強中路的力量,而左翼自然由真羽軍補上缺口。
真羽軍有一萬多兵馬,兵力并不屬于對面的右翼,以真羽軍的實力,抵擋住對方從左翼的包抄并不算太難。
不過錫勒聯(lián)軍的右翼明顯是薄弱點,由破多羅忽負責指揮,錫勒諸部增援過來的三千人都是部署于右翼,賀婁伏甚至抽調了部分兵馬增強右翼,但面對兵力遠勝于錫勒聯(lián)軍的敵人,右翼還是顯得太過薄弱,而中路作為對方突破的重點,賀婁伏卻又無法抽調更多的人手過去,畢竟中路一旦薄弱,被敵軍擊潰,整個戰(zhàn)場的局勢必將崩潰。
獵獵寒風刺骨,卻比不得刀槍散發(fā)的寒銳。
對面的契利似乎并不著急,好一陣子過后,才見到一小隊騎兵飛馬到得河對岸,當先那人高聲道:“我是塔塔博爾,契利汗麾下千夫長。讓你們的攣鞮可敦上前說話!
賀骨汗扭頭看向攣鞮可敦,可敦神色平靜,只是向賀婁伏使了個眼色,賀婁伏心領神會,策馬上前,高聲道:“塔塔博爾,你不過是契利的馬前卒,沒資格和可敦說話。要與可敦說話,讓你們的契利過來,難道他的勇氣還比不過女人?”
此言一出,對面的塔塔博爾立時大怒,但終究是策馬回去。
好一陣子過后,才見到更多的騎兵簇擁著一金色盔甲之人策馬而來,那人不似一般的草原漢子那般粗壯,個頭身高,再加上一聲精美的盔甲,黑色的大氅在風中飄揚,顯得合理雞群。
他頭上的銀冠,也足以表明他的身份不一般。
這一次攣鞮可敦并沒有再猶豫,一抖馬韁繩,催馬上前,秦逍唯恐有失,立刻跟上,賀婁伏一揮手,數(shù)十名盾牌手用盾牌作為屏障護在可敦前面,以防對方突施冷箭。
河面雖寬,但此刻的戰(zhàn)場一片肅靜,若是大聲,對面還是能夠聽見。
秦逍望著對面那金甲將,知道必定是鐵瀚的兄弟契利汗。
畢竟契利汗的氣魄不凡,雖然在兩軍陣中,卻依然是十分顯眼。
“對岸可是契利汗?”可敦的聲音柔媚,中氣卻很足,遠遠傳過去。
對面那人笑道:“早問攣鞮可敦大名,今日一見,果真是美艷無雙?啥乇环Q為漠東第一美人,只可惜早年不識,如果知道可敦的美貌竟如同傳言一樣,我是無論如何也要將你娶回杜爾扈!
秦逍皺起眉頭,雖然契利汗的語氣不帶敵意,但這幾句話卻分明是在調戲可敦。
可敦畢竟是賀骨的實際掌權人,契利汗在兩軍陣中直接調侃,可說是無禮至極。
攣鞮可敦卻并沒有惱怒,只是笑道:“如果知道契利汗如此在意自己的甲胄,我應該讓人從鐵山找尋最好看的石頭,然后開礦給契利汗打造一身更精美的戰(zhàn)甲!
可敦何等人物,這句話聽起來客氣,但也分明是在嘲諷契利汗華而不實。
“可敦太客氣了!逼趵勾舐曅Φ溃骸氨竞怪黎F山有最好的鐵礦,正因如此,這才狩獵到此,想要親自登上鐵山,為自己打造更好的戰(zhàn)甲。不過現(xiàn)在看到了可敦,我覺得我發(fā)現(xiàn)了賀骨擁有更好的寶物,那就是可敦!碧П塾民R鞭子指向攣鞮可敦道:“可敦雖然與我隔河相望,但我卻已經(jīng)被可敦的美貌所吸引,這次不但要打造一副精美戰(zhàn)甲,我還想將可敦一起帶回杜爾扈,不知可敦意下如何?”
可敦嘴角含笑,問道:“契利汗可知沒路真南?”
“沒路真南?”契利汗想了一下,道:“并不清楚,此人與我何關?”
攣鞮可敦道:“先汗歸天之后,沒路真南派人給賀骨送來一封書信,聲稱聽說我容貌出眾,想要將我娶回沒路真山。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勇士,所以出兵前往,短短兩天,沒路真部就被滅族。沒路真南成為階下之囚,被帶到鐵宮,后悔不已,辯解是因為喝醉了酒,一時膽大包天,讓人送了那封信。我給了他機會,讓他和我們賀骨的名將賀婁泰吐屯決斗,如果他能勝過吐屯,我依然可以嫁給他,只可惜他的酒量很大,本事卻不大,不到三招,就被賀婁泰吐屯砍斷了黑頭!
契利汗哈哈大笑道:“沒路真南不過是草原上的一只鼴鼠,豈能與雄獅相比?契利說的也不是醉話?啥兀隳敲利惖难劬摽吹搅,在我的身后,有近十萬勇士,他們就是陪伴我登上鐵山鍛造戰(zhàn)甲,F(xiàn)在,他們也成了我的迎親隊伍,要將可敦迎娶回去!
秦逍心下冷笑,暗想契利聲稱后面有十萬大軍,還真是大言不慚,不過十萬大軍沒有,五六萬人卻還是存在。
“契利汗如果有信心,可以自己過河,我倒很想知道,你是不是有本事踏著錫勒人的尸體登上鐵山。”可敦面帶微笑,但語氣堅定。
契利汗搖頭道:“可敦又何必說這樣傷和氣的話。雖然兩軍臨河相對,但這場廝殺過后,必然是血流成河,流的都是草原人的血。我們是否可以想出更好的辦法,避免尸骨如山的場面出現(xiàn)?”
“錫勒人并沒有想過與你們廝殺,只不過契利汗率領大軍壓境,還在這里說要避免尸骨如山,不覺得很荒謬嗎?”
“不荒謬。”契利汗道:“草原雖然遼闊,但是物產(chǎn)不能與唐國相比。唐國地大物博,遍地都是好東西,我們草原勇士的鮮血不應該在自相殘殺中流淌,而是一起去唐國找尋我們的財富。只要賀骨同意歸附太陽汗,自今而后,向太陽汗提供源源不斷的鐵礦,若是大汗征討反叛之徒,賀骨能夠遵從大汗的軍令,這場戰(zhàn)爭自然可以避免。聽說貴部的賀骨汗已經(jīng)長大,可敦也可以將權力交給賀骨汗,跟隨我前往杜爾扈成親,我可以承諾,不會讓可敦受委屈!
他侃侃而言,但言辭之中卻是陰險至極,竟是蓄意挑撥可敦與和賀骨汗的關系。
攣鞮可敦自然也不是善類,笑道:“都說太陽汗勇武過人,今日見到契利汗,才知契利汗的智慧恐怕還在太陽汗之上。我是一個女人,從來都喜歡真正的勇士。契利汗,以你的智慧和才干,其實可以成為一方霸主,如果你能夠讓太陽汗退位,由你來領到草原諸部,我還真的可以考慮成為你的可敦,幫你一起南下攻打唐國!
這話一出,契利汗赫然變色,知道這番話若是傳回去,被生性多疑的太陽汗知道,那自己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他目光變的冷峻起來,便在此時,卻聽得本來寂靜的大地再次響起轟隆隆之聲,這一次的馬蹄聲卻是從東邊傳來,院子錫勒聯(lián)軍的后方。
賀骨將部族的所有兵馬全都調動到嘎涼河,那是鐵了心要與契利汗決一死戰(zhàn),便是鐵宮那邊,也幾乎沒有留下守軍,后防幾乎不設防,此刻從后面?zhèn)鱽眈R蹄聲,而且人數(shù)明顯不少,全軍開始騷動起來。
可敦也是微微變色,很快,從側后方傳來號角聲,隨即幾匹快馬飛馳而來,斥候稟道:“報,可敦,后方出現(xiàn)數(shù)千騎兵,他們打出步六達旗號,還有……不死軍的骷髏旗!”
周圍頓時一片騷動。
步六達?
不死軍!
誰都知道,步六達在錫勒三部中的實力與賀骨不相上下,領地在黑森林,廣袤的黑森林部落眾多,其中一半被步六達所控制,而另一半則是實際控制在渤海人的手里。
步六達的處境其實也比較艱難,除了要防備真羽部的攻擊,近些年還要面對日益強大的渤海人的侵襲。
渤海國莫離支淵蓋建野心勃勃,控制渤海之后,這些年一直向外開疆擴土,雖然忌憚于大唐的實力,不敢對大唐輕舉妄動,但周圍其他諸部落卻是倒了大霉,而且渤海更是將觸手伸入黑森林,幾年下來,本來在步六達控制下的林中部落,倒有半數(shù)成為了渤海人的奴隸,廣袤的黑森林也生生被渤海人割去了一半。
步六達能夠在漠東大草原生存下來,不死軍居功至偉。
草原人都知道,不死軍就是一直從地獄而來的軍隊,每一名不死軍戰(zhàn)士都是自幼開始挑選訓練,他們沒有被訓練的冷血無情,只知道廝殺的技巧,除此之外,對其他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
不死軍的出現(xiàn),從來都是帶著鐵與血,是整個大草原最恐怖的一支軍團。
“他們向右翼移動!焙芸煊钟刑阶臃A報。
片刻之后,又有人報:“步六達不死軍前來參戰(zhàn),負責保護右翼!”
秦逍也是聽的清楚,雖然他料到真羽軍應該會參加這場抵抗圖蓀人的戰(zhàn)事,卻萬萬沒有想步六達的不死軍竟然也能夠及時趕到。
毫無疑問,步六達對賀骨部的動靜一直都很清楚,在鐵山肯定存在著步六達的耳目,察敦領兵夜襲賀骨汗帳,此事很快就以最快的速度被步六達得知,而步六達顯然也知道圖蓀人更大的軍隊即將抵達,卻是派出了不死軍日夜兼程趕到。
眼下,錫勒三部前所未有地聯(lián)合在一起,擁有不死軍鎮(zhèn)守的右翼,也必將是穩(wěn)如泰山。
第1029章 忌憚
秦逍心下感嘆,也終于明白為何錫勒人能在漠東生生不息至今。
錫勒和大唐的骨子里有同樣的品質,也許在沒有外敵的時候,自己人為了爭權奪利會互相攻擊,可是遭逢外寇入侵,他們同樣都能夠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園而聯(lián)合起來。
這是流淌在血脈之中的品質,卻非所有民族都擁有的品質。
秦逍只希望錫勒人和大唐永遠不要成為敵人,這兩個民族一旦發(fā)生戰(zhàn)爭,必將是尸骨如山。
秦逍心中感慨,但賀骨人卻都是振奮。
賀骨與步六達本是盟友,但雙方的結盟是為了對付真羽人,誰也不敢保證圖蓀人大軍壓境之時,步六達會出手相助,而且步六達遠在黑森林,得到消息再經(jīng)商議出兵,這場戰(zhàn)事只怕已經(jīng)結束。
但步六達人終究還是趕來了,而且派出了他們最精銳的不死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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