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嗆！”
內(nèi)屋之中，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傳出來，官員們這才回過神，扭頭望過去。
房門打開，只見老國相從屋內(nèi)匆匆走出來，眾人紛紛躬身，國相卻徑直走到小吏面前，厲聲道：“淵蓋無雙死了？你確定他死了？”
“禮部侍郎周大人派了人過來，詳細(xì)稟報過。”小吏道：“渤海世子確實死在擂臺上，千真萬確，不會有誤。”
夏侯元稹嘴角抽動，想要說什么，但卻沒有發(fā)出聲音。
“是何人所殺？”杜文昌問道。
“大理寺少卿秦逍秦大人�！毙±舴A報道。
杜文昌一怔：“是他？”
“秦少卿殺死了淵蓋無雙？”一名官員詫異道：“他的武功有那等厲害？”
其他官員此時都回過神來，大多數(shù)都顯出輕松之色，有人笑道：“渤海人這兩天狂妄無比，以為我大唐無人，秦少卿為我大唐立下奇功，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這下子渤海人總該明白，大唐就是大唐，可不是他區(qū)區(qū)蕞爾小國能夠相提并論�！惫賳T們彈冠相慶：“如此喜訊，應(yīng)當(dāng)立刻稟報圣人�！�
這些官員雖然都是精明過人之輩，性情不同，為人處世不同，但在這件事情上，大家心里有一桿秤。
“你們高興什么？”夏侯元稹掃視眾官，沉聲道：“你們都是中樞大臣，發(fā)生如此大事，你們還能笑得出來？”
眾人都是一怔，夏侯元稹冷冷道：“淵蓋無雙是淵蓋建的愛子，淵蓋建掌管渤海兵馬，他的兒子死在了大唐，你們覺得這是值得慶賀的喜事？”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都反應(yīng)過來。
圣人準(zhǔn)許渤海派出使團前來朝見，本意就是要賜婚，以兩國聯(lián)姻加強雙方的和睦，其目的就是穩(wěn)住渤海國，保障朝廷在做其他事情的時候，東北邊境能夠保持穩(wěn)定。
但現(xiàn)在淵蓋無雙死了。
淵蓋建得到消息，當(dāng)然不可能善罷甘休，雖然渤海的實力不能與大唐相比，但渤海數(shù)萬能征善戰(zhàn)的驍勇精兵卻依然能夠?qū)Υ筇菩纬删薮蟮耐{，至少渤海人一旦出兵，大唐東北便不得安寧。
秦逍殺死淵蓋無雙，不但讓兩國聯(lián)姻的計劃成為泡影，反倒是讓渤海瞬間成為了大唐之?dāng)场?br />
“秦逍現(xiàn)在何處？”夏侯元稹臉色冷峻，盯著小吏問道。
小吏忙道：“渤海世子的尸首被抬回四方館，渤海人本想當(dāng)場捉拿秦大人，卻被周大人下令武衛(wèi)營阻攔，而且派了武衛(wèi)營的官兵送秦大人返回了大理寺�！�
“文昌，你立刻以中書省的名義下一道命令，送到刑部，令刑部立刻派人抓捕秦逍，拘押入獄�！毕暮钤〕谅暤溃骸袄戏颥F(xiàn)在就進宮面見圣人�！�
杜文昌卻沒有立刻答應(yīng)，拱手問道：“國相，以什么名義抓人？”
“當(dāng)然是以殺害渤海世子的名義。”
“國相，如果是以這條罪名抓捕秦逍，下官不能下這道令，更不能以中書省下這道命令�！倍盼牟谅暤溃骸袄夼_比武，生死自負(fù)，這都是事先商議好的事情。如果因為秦逍殺了淵蓋無雙便要將他拘押下獄，那么此前被淵蓋無雙殺了那么多人，朝廷為何沒有將他逮捕？中書省是大唐中樞，每一道命令都關(guān)乎帝國的安危，以中書省的名義下這道令，全天下的人會怎么想？”
邊上有官員也壯著膽子道：“國相，這道令確實不能輕易下，要抓捕秦逍很容易，可是后果卻很麻煩。秦逍為大唐保住尊嚴(yán)，眼下肯定是被天下人視為帝國的英雄，這種時候朝廷不去褒獎，反要將他拘押下獄，下官只怕……！”猶豫了一下，后面的話卻不敢說出來。
“你們沒有聽明白？”夏侯元稹冷冷道：“秦逍不但將淵蓋無雙一刀穿腸，而且連砍了幾十刀。如果是比武，一刀致命，又何必再多砍幾十刀？他這已經(jīng)不是因為刀槍無眼而殺人，是真正的謀殺。”
眾官員面面相覷，卻都不吭聲。
“秦逍為大唐保住顏面，老夫當(dāng)然也很歡喜。”夏侯元稹看出眾人有維護秦逍的心思，嘆了口氣，道：“可是咱們不是普通百姓，否則也可以為秦逍高聲叫好。這里是中書省，你們都是中書省的要員，帝國的興衰安危，全都系于諸位身上，所以我們處理事情，不能以尋常人的想法去做，而是要考慮大局�！鳖D了頓，才道：“你們都清楚，圣人已經(jīng)準(zhǔn)備收復(fù)西陵，正因如此，才要與渤海搞好關(guān)系，否則又怎能允許渤海使團前來求親？如今淵蓋無雙被殺，如果我們不能及時處理，甚至放縱秦逍于不顧，渤海人會怎么想？諸位難道真的想看到渤海兵馬陳兵于邊關(guān)？”
在場眾人知道國相所言也不無道理，杜文昌卻是搖搖頭，正色道：“國相，世間自有公義。圣人的旨意，擂臺比武，生死自負(fù)，這已經(jīng)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如今轉(zhuǎn)眼便要追究秦逍的責(zé)任，那就是違抗圣旨。渤海人怎么想，我們先不管，可因此而逮捕秦逍，天下百姓必然怨憤，國相，比起安撫渤海人，我們更應(yīng)該順應(yīng)大唐百姓的心意。”
“下官也是這個意思�！币幻賳T心一橫，拱手道：“比起渤海兵馬，更可怕的是天下百姓的怨憤之心。渤海人想要與大唐為敵，也要掂量掂量他們有沒有那個實力，即使真的刀兵相見，我大唐難道還怕了他們不成？反倒是如果讓朝廷失了大唐百姓的心，那是無論如何要難以挽回。國相，下官斗膽，此時絕不能逮捕秦逍，還是先進宮面見圣人，由圣人決斷。”
其他官員大部分都是微微點頭，對這名官員的話深以為然。
“糊涂�！毕暮钤∨溃骸笆ト舜_實有旨意，擂臺比武，若有失手，生死自負(fù)，可秦逍不是失手，他是有意謀殺，老夫甚至懷疑他是有意挑起兩國的爭端。你們都是朝廷棟梁，難道連是非也分不清楚？抓捕秦逍，并非是要給他立刻定罪，而是做個樣子，至少到時候可以和渤海人有話說，淵蓋無雙被殺，我們并非無動于衷。國雖大，好戰(zhàn)必亡，你們還當(dāng)真想要事態(tài)發(fā)展到與渤海刀兵相見？”瞥了杜文昌一眼，冷笑道：“既然杜大人不愿意擬這道令，老夫親自來擬！”
第871章 請喝茶
大理寺左卿署內(nèi)，大夫已經(jīng)為秦逍處理包扎好傷口。
大理寺卿蘇瑜等一干官員都在堂內(nèi)，大多數(shù)人的神情都是振奮，但蘇瑜這樣的老成持重者神情卻顯然嚴(yán)肅得多。
“大家先都散了吧。”蘇瑜揮揮手：“讓秦少卿靜一靜�！�
眾人不敢違抗，都是向秦逍拱手告退。
如果說之前對秦逍的恭敬是因為忌憚秦逍背后的圣人，今日行禮，卻是從骨子里對秦逍表示真正的敬意。
這一日，所有人都覺得大唐似乎重新散發(fā)出光芒。
“你做了件錯事。”蘇瑜嘆了口氣：“你一刀殺了他也就算了，可是你竟然在他無力還手的時候還連砍數(shù)十刀，年輕氣盛，這多余的動作，定然會惹來麻煩�！�
秦逍笑笑道：“三十六刀，下官砍了他三十六刀�！�
“你還能笑得出來？”蘇瑜瞪了一眼，就像是對待自己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訓(xùn)斥道：“你一刀致命，那是比武失手，可是你多砍他一刀，那就是有意殺人，你是聰明人，這點道理都不懂？”
秦逍點頭道：“懂。只是下官不是為了殺他而殺他，下官只是想讓百姓們知道，他們?nèi)绻芰送鈹车钠廴枭踔僚皻�，一定會有人為他們討還公道。淵蓋無雙誘殺了三十六名百姓，我就砍他三十六刀。”
“孩子氣�！碧K瑜吹起胡子：“那畜生是渤海世子，豈是說殺就殺的？你能擊敗他，就已經(jīng)能讓渤海人顏面無存，何必非要殺人？”
秦逍嘆了口氣，道：“大人，實不相瞞，淵蓋無雙的武功在我之上，我要勝他，只能抓住一次機會，而且必須一擊致命，否則今天死的就是我。”
蘇瑜看似糊涂實則精明，知道秦逍所言不差，微一沉吟，才道：“這事兒宮里肯定會過問，你要想好應(yīng)對的說辭。不過你是為大唐爭了尊嚴(yán)，眼下京都百姓都視你為大唐的英雄，就算有人想要借機治你的罪，也要考慮民心。”微一沉吟，才道：“圣人的旨意下來之前，你就老實待在大理寺，哪里也不要去。渤海使團那邊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他們要找過來，老夫頂住就是。你聽好了，此等時候，千萬不要再惹出事情來。”
蘇瑜雖然神色嚴(yán)厲，秦逍卻是心中溫暖，這老家伙終究還是在維護自己，平時的時候喝茶養(yǎng)生，真要有事的時候，倒也能頂上來。
今日之戰(zhàn)，已經(jīng)讓他心中的郁悶一散而空，至于接下來宮里會如何處置，秦逍還真是沒有太擔(dān)心。
他知道圣人將自己視為七殺輔星，正是因為有了這個底氣，知道即使有人想要借機發(fā)難，自己無非手些小懲，圣人總不可能自斷輔星，將自己的腦袋砍了。
只要保住性命，哪怕是罷官免職，秦逍也根本不在乎。
殺了淵蓋無雙，為大唐立威，打擊了渤海人的囂張，而且讓淵蓋無雙濫殺無辜的行徑得到了懲罰，最要緊的是，渤海使團想要從大唐將麝月甚至長寧兩位公主公主帶走的希望完全破滅。
“大人，有件事情很奇怪，你能不能派人查一查�！鼻劐休p聲道：“我登臺之前，另有一人也登臺打擂，他的武功明顯勝過淵蓋無雙，按道理來說，用不著我登臺，那人就可以擊敗淵蓋無雙，可是……！”
“你是說突然發(fā)病的那名少年？”京都從上到下對擂臺賽都是異常關(guān)注，蘇瑜當(dāng)然也不例外。
秦逍問道：“大人覺得他是發(fā)病？”
“他登臺之后，本來勝券在握，卻突然停手，反被淵蓋無雙踢下擂臺。”蘇瑜撫須道：“如果不是急病發(fā)作，斷不會如此�！�
秦逍皺眉道：“大人可知道他是何人？”
“不知。”蘇瑜搖頭道：“說來也奇怪，登臺的那些少年俊杰，每個人都有名有姓，唯獨此人很奇怪，并無人認(rèn)識�！�
“能否找到此人？”
蘇瑜疑惑道：“為何要找他？他離開之后，也不知去向。”
“下官總覺得很蹊蹺。”秦逍道：“以他的實力，如果真的患病，也一定知道能不能登臺。他出手之時，身法靈敏，根本不像是要犯病的人�！�
蘇瑜道：“反正已經(jīng)敗了，知不知道他是誰也無關(guān)緊要。你現(xiàn)在擔(dān)心的是自己，其他的事你也不必多操心。”
便在此時，卻聽得腳步聲響，大理寺寺丞費辛匆匆過來，拱手道：“老大人，京都府的人找上門，說是要帶秦大人去問話，云少卿正在應(yīng)付�！�
“京都府？”蘇宇有些詫異。
秦逍笑道：“我還以為會派刑部的人過來。”
“區(qū)區(qū)京都府也敢跑到大理寺要人。”蘇瑜冷笑一聲，吩咐道：“告訴他們，秦少卿正在療傷，不便接受問詢，除非他們手里有宮里的旨意，否則請他們回去。”
“他們沒有宮里的旨意，卻有中書省的命令�！辟M辛臉色凝重：“是國相下令，京都府尹夏大人親自登門。”
蘇瑜臉色有些難看，猶豫了一下，問道：“他們來了多少人？”
“夏大人只帶了兩名差役過來�！�
“讓他到這里來，親眼看看秦少卿的傷勢能不能去京都府？”蘇瑜冷哼一聲：“有什么話要問，到這邊來問�！�
蘇瑜乃是大理寺卿，帝國九卿之一，自然不會將京都府尹放在眼里。
費辛匆匆退下，蘇瑜向秦逍問道：“你說國相為何沒有讓刑部來找你？”
“刑部和我大理寺已經(jīng)撕破了臉，如果刑部登門，國相擔(dān)心我會和他們動手。”秦逍微笑道：“畢竟我連渤海世子都敢一刀砍了，刑部那位血閻王又能把我怎么樣？國相是擔(dān)心事情鬧的太大，局面收拾不了。”
蘇瑜笑道：“你這話倒沒錯。刑部來抓人，大理寺肯定不會讓步，一鬧起來，滿京都的百姓知道了，確實可能會出現(xiàn)混亂。國相這是要給渤海人一個交代，總不能你殺了渤海世子，朝廷無動于衷�！�
京都府尹夏彥之來到左卿署，手里抱著一只小盒子，一進門，先將盒子放在桌上，拱手道：“秦爵爺挺身而出，為國爭光，實在是令人欽佩。大人的傷勢如何？我?guī)懑焸钏帲瑢ζと庵畟钍怯行�，還請爵爺笑納�！�
他滿臉堆笑，十分客氣。
多年來，京都府一直都是唯刑部馬首是瞻，盧俊忠說一，夏彥之不敢說二，借著刑部做靠山，京都府也一度不將大理寺放在眼里。
不過今非昔比，如今的大理寺雖然還不至于完全脫胎換骨，但因為秦逍的存在，已經(jīng)成為連刑部都感到棘手的衙門，京都府自然更沒有實力在大理寺面前擺威風(fēng)。
“勞煩夏大人掛念了。”秦逍道：“我這手臂剛纏上，不便還禮，夏大人千萬別見怪�！�
“哪里哪里�！毕膹┲窒蛱K瑜行禮道：“老大人，爵爺大顯神威，這可不只是你們大理寺的榮耀，也是我們整個大唐的榮耀�！�
蘇瑜面帶微笑，抬手道：“夏大人請坐！”
“不坐了，不坐了�！毕膹┲�?dāng)[手道：“實不相瞞，今日登門，除了給爵爺送藥，此外還奉了中書省之令，請爵爺過去坐一坐，順便問幾個簡單的問題�！�
“是要逮捕？”蘇瑜臉色一成。
“絕對不敢。”夏彥之立馬道：“就算是摘了下官的腦袋，下官也不敢抓捕爵爺。爵爺是我大唐的英雄，誰要是為難爵爺，豈不是與大唐作對？老大人，你也知道，中書省是朝廷的中樞衙門，從那里發(fā)出來的命令，而且是國相親自下令，下官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敢抗命啊。下官真的只是請爵爺過去坐一坐，也請老大人和爵爺體諒下官的難處�！�
蘇瑜冷哼一聲，道：“夏大人，你也是明事理的人，知道秦少卿為國爭光，如果京都府將大唐的英雄當(dāng)作犯人抓捕，那是親者痛仇者快，到時候夏大人的名節(jié)可就不保了�！�
“誰說不是�！毕膹┲鄲赖溃骸叭羰亲屜鹿龠x擇，就算是回家種田，也不會摻和這樣的事情�！鳖D了頓，才道：“老大人，爵爺，別的下官不敢說，不過爵爺?shù)搅司┒几瞄T，下官一定待若上賓。說句本不該說的話，中書省這樣做，其實也是為了照顧一下渤海人的顏面。渤海人堅持說爵爺謀殺了他們的世子，如果朝廷沒有任何表示，以后難免會發(fā)生更大的沖突。爵爺去了京都府，也就表示朝廷對淵蓋無雙的死確實鄭重其事，但爵爺是失手殺死淵蓋無雙，所有人都可以作證，那是誰也不能給爵爺定罪，京都府也沒有這個本事。爵爺在京都府待上一兩天，圣人一道旨意，立馬就會平安無事回來，難道因為一個區(qū)區(qū)渤海世子，圣人還會降罪爵爺不成？”
秦逍含笑道：“夏大人這話，倒也有些道理�！�
“本就是場面上的功夫。”夏彥之聽秦逍語氣平和，微寬了心：“如果爵爺不過去，朝廷在渤海人那邊就不好進退，而且還會有人給爵爺扣上抗令的罪名，下官真心誠意說一句，沒有必要。”面向蘇瑜，恭敬道：“老大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蘇瑜想了一下，看向秦逍問道：“你什么意思？”
“圣人若要治我的罪，我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無用。”秦逍站起身：“圣人若是覺得我無罪，我在什么地方都會安然無恙。老大人，夏大人所言極是，我何必?fù)?dān)上一個抗令的罪名？去京都府坐兩天，正好歇歇，說不定還能陪夏大人喝喝茶，等圣人旨意下來就好。”
“有茶，有茶。”夏彥之松了口氣，“什么都有，只要爵爺開口，京都府會全力伺候�！�
第872章 宮中有賊
御書房內(nèi)，大唐首輔夏侯元稹一臉凝重，御桌后面的圣人也是冷著臉。
“秦逍現(xiàn)在何處？”
“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帶到京都府。”夏侯元稹肅然道：“刑部與大理寺的關(guān)系不睦，如果讓刑部的人去，恐怕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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