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嘯春在篝火邊坐下,費辛已經(jīng)將烤好的鴨腿遞了一只過來,姜嘯春也不客氣,接過咬了一口,邊吃邊道:“沭寧城的防務(wù)做得很好,守軍也很英勇,叛軍想要攻下沭寧城,現(xiàn)在看來并不容易。不過叛軍分為兩路,南北兩邊圍困了城門,我初略估計,現(xiàn)在他們的兵力不下于五千之眾,雖然已是破不了城,但困住沭寧城倒是可以做到。”
“我現(xiàn)在只擔(dān)心公主和秦大人在城中,糧草是否充足?”費辛憂心忡忡道:“城中一旦缺糧,不用叛軍打進城去,城里的百姓自己就先鬧起來了!
姜嘯春道:“沭寧縣令是董廣孝,此人勇武過人,算是董家少有的文武兼?zhèn)渲恕K晨慷,靠山也不弱,我相信他既然敢固守待援,?yīng)該是早就有了準備。反倒是叛軍那邊,糧倉被燒了,也不知道救下多少糧食,不過依我估計,即使真的搶救一些,應(yīng)該也沒多少,撐不了多久。沭寧城方圓百里之內(nèi)的村落,都被叛軍洗劫一空,他們再想搶糧,也無糧可搶了!
費辛嘆道:“蘇州錢家手中有充足的錢糧,這邊缺了糧食,那邊肯定會救濟過來!碧謸犴毜溃骸熬褪遣恢莱⒛沁吺欠褚呀(jīng)派出了援兵,如果現(xiàn)在援兵已經(jīng)出發(fā),從京都日夜兼程趕到江南,最少也要大半個月,我就擔(dān)心公主那邊撐不住!
“我們這邊的糧食也撐不了多久!迸拄~忽然道:“離開內(nèi)庫的時候,將內(nèi)庫儲存的所有吃的全都帶了出來,剛才我清點了一下剩下的糧食,最多也就能再撐兩天了!
姜嘯春皺起眉頭,頓時就覺得手里的鴨肉不香了。
“從明天開始,口糧都減半吧。”姜嘯春想了一下:“費大人照舊……!”
費辛搖頭道:“你們要時常出去襲擾叛軍,更應(yīng)該吃飽肚子,連圣人都不差餓兵的。我和這些文吏也都照樣減半,不過就算這樣,無非多撐兩天,還是解決不了問題!
“統(tǒng)領(lǐng),實在不行,我?guī)ш犎笋R去找糧。”一旁的鐵林道:“我們身上有從內(nèi)庫帶出來的銀子,一路往南去,進了杭州境內(nèi),可以買到糧食。沭寧縣的叛軍都集結(jié)到沭寧城下,往杭州去的道路應(yīng)該不再有封堵了,來回最多也就三四天,剛好糧食可以接濟上!
費辛點頭道:“鐵校尉言之有理,這倒是一個好法子。”
“不過咱們帶出來的是內(nèi)庫庫銀,擅自動用內(nèi)庫庫銀,這……!”姜嘯春受麝月信任重用,謹守規(guī)矩,如今要動用庫銀,卻還是有些猶豫。
費辛笑道:“公主何等睿智,豈會計較此事?姜統(tǒng)領(lǐng),如果以后公主真要怪罪,由我來擔(dān)著!
“費大人言重了!苯獓[春暗叫慚愧,心想自己有些拘泥,竟然還及不上一名文官豪邁,向鐵林道:“你帶上一些兄弟和銀兩,往南邊去買糧。不過千萬記住,絕不可搶掠百姓的糧食,否則定要軍法從事!
鐵林忙道:“統(tǒng)領(lǐng)放心,末將絕不敢觸犯軍規(guī)!痹捖晞偮,卻聽得腳步聲響,一人匆匆跑過來,氣喘吁吁道:“統(tǒng)領(lǐng)大人,有一隊人馬正向林子這邊過來!”
鐵林見是自己派出去的斥候,立刻起身問道:“哪個方向?”
“北邊!背夂虻溃骸八麄?nèi)硕鄤荼,我們在坡上借著月光看過去,黑壓壓一片,而且還有馱馬車輛,似乎運了不少物資。小的估摸著至少也有兩三千人!
姜嘯春和費辛等人都是微微變色。
胖魚皺眉道:“難道是從蘇州城過來的叛軍援軍?”
“叛軍的糧草昨天晚上才燒掉,蘇州城就算得到消息,飛也不能飛得這么快!苯獓[春搖搖頭,看著斥候問道:“可打了旗號?他們是什么裝備?”
斥候回道:“沒有打旗子,連夜行軍,速度很快,也沒有甲胄,都是粗布衣衫,絕不會是官兵,肯定也不是蘇州營的人馬。他們行軍的時候沒有聲響,似乎是怕被人發(fā)現(xiàn),據(jù)此不到五里地!
“蘇州境內(nèi),除了王母會,沒有人能聚集這么多人馬!辫F林道:“統(tǒng)領(lǐng),看來真的是叛軍援兵!
胖魚搖頭道:“不對,統(tǒng)領(lǐng),如果是叛軍的援兵,沒有必要偷偷摸摸的行軍!
“現(xiàn)在撤走已經(jīng)來不及了!苯獓[春想了一下,吩咐道:“傳令下去,所有人戒備,準備戰(zhàn)斗!
月色幽幽,內(nèi)庫騎兵們以大樹作為掩護,備好弓箭,靜靜等著那支隊伍的出現(xiàn)。
姜嘯春則是手握戰(zhàn)刀,目光如炬,所有人都是屏住呼吸。
并沒有多久,果然瞧見遠處出現(xiàn)一支隊伍,月光下黑壓壓一片,人數(shù)著實不少。
隊伍徑直向樹林這邊過來,但是在箭矢的射程之外,便即停下,很快,就見四名騎兵從隊伍里出來,拍馬向林子這邊過來。
姜嘯春看得清楚,來騎的馬術(shù)很一般,比自己手下任何一名騎兵的技術(shù)都要差許多,明顯不是正規(guī)騎兵,而且這些人也不像王母會眾那樣頭系紅頭巾。
瞥見鐵林已經(jīng)彎弓搭箭,姜嘯春抬起手擺了擺,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那幾名騎兵到了林邊,翻身下馬來,其中兩人直接向林子走過來,姜嘯春立刻做出手勢,鐵林那邊也將手勢傳了下去,這些手勢外人看不明白,但內(nèi)庫騎兵們卻是一清二楚。
等到那兩人剛進林中,躲在大樹后面的幾名騎兵一擁而上,在兩人作出反抗之前,已經(jīng)撲上前去,將二人按倒在地。
一人已經(jīng)大聲叫道:“有埋伏,快跑……!”
林外的兩名騎兵一聽,二話不說,兜轉(zhuǎn)馬頭便走,內(nèi)庫騎兵們雖然早已經(jīng)彎弓搭箭,但卻都是訓(xùn)練有素,沒有姜嘯春的命令,卻沒有輕易射箭。
兩名騎兵折返回去之后,那邊的隊伍很快就做出反應(yīng),從隊伍里沖出眾多兵士,竟然有不少人舉著盾牌,盾牌手迅速組成了一道長長的盾墻,爾后向林中推進過來。
姜嘯春見對方反應(yīng)速度極快,明顯是訓(xùn)練有素,王母會眾可沒有如此迅速的反應(yīng)能力,皺起眉頭,對方推進距離林子不過二十來步遠,便即停下,隨即聽到那邊傳來一個粗重的聲音:“你們是哪路人馬?”
姜嘯春聽得聲音中氣十足,沉聲道:“你們又是何人?”
“放人,各走各道!睂Ψ嚼渎暤溃骸罢嬉侗嘁,對雙方都沒有好處!
姜嘯春雖然判斷出對方應(yīng)該不是叛軍,一時卻也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什么來路,更不是是敵是友,忽見到鐵林靠近過來,低聲道:“統(tǒng)領(lǐng),你看!”遞過一件東西,卻是一串掛在脖子上的粗制掛件,掛著一片魚骨刺。
這自然不是普通的魚骨刺,沒有幾十斤重的大魚,絕無可能有這樣的魚骨刺,而且這魚骨刺經(jīng)過了加工雕琢,看起來倒是十分的精致。
“從剛才抓到的人身上摘下來的!辫F林道:“他們好像是漁民!”
姜嘯春身體一震,想到什么,吃驚道:“難道是太湖盜?”
“太湖盜怎可能登岸跑到這里來?”鐵林也是神色凝重:“統(tǒng)領(lǐng),這事兒蹊蹺!
姜嘯春想了一下,忽然大聲道:“不知道令狐頭領(lǐng)可在那邊?”
此言一出,那邊沉默一陣,好半天過后,才聽那粗重聲音道:“你們到底是哪路人馬?”
姜嘯春向鐵林道:“我出去見他們,若有意外,你率眾保護費大人他們突圍!
“統(tǒng)領(lǐng),你……?”鐵林臉色驟變。
“太湖盜和江南世家水火不容,如果他們真的是太湖盜,就不是敵人!
鐵林低聲道:“敵友未明,統(tǒng)領(lǐng),如果太湖盜已經(jīng)和江南世家狼狽為奸了,那……!”
“如果真是那樣,江南危在旦夕,咱們無非和他們死戰(zhàn)一場。”姜嘯春并無猶豫,起身來,收刀入鞘,直接走出林子,緩步向前走了十來步,終于停下了腳步,掃了一眼,沉聲道:“江南內(nèi)庫統(tǒng)領(lǐng)姜嘯春在此,請令狐頭領(lǐng)出來一敘!”
“你是內(nèi)庫的人?”對面的聲音顯得十分吃驚。
姜嘯春點頭道:“不錯,閣下是何人?”
很快,就從對面走過來一人,月光下,只見那人三十多歲年紀,濃眉大眼,高鼻闊口,一張四方的國字臉,身著褐色布袍,腰間佩刀,距離姜嘯春三四步之遙停下步子,上下打量,見得姜嘯春一身精制盔甲,拱手道:“太湖屠闊海!”
第698章 愚眾
柳土獐一夜未眠。
其實他已經(jīng)不只是一夜未睡,這幾天下來,真正睡個踏實覺都成了奢望。
騎兵夜襲,叛軍被燒了帳篷,還死傷上百人,那支幽靈般的騎兵來去如風(fēng),還沒等這邊反應(yīng)過來,就飄忽而去。
叛軍成了驚弓之鳥。
柳土獐連夜安排人在周圍布防戒備,甚至派出了騎兵在四周來回巡視,提防那隊騎兵再次出現(xiàn)。
不過內(nèi)庫騎兵閃電般的一次夜襲,卻已經(jīng)讓叛軍心中有了抹不去的陰影。
睡得好好的,突然帳篷就被燒著了,來不及反應(yīng)就被活活燒死在帳篷里,反應(yīng)及時沖出帳篷,迎面就是幽靈騎兵的馬刀,瞬間摘去自己的腦袋,這樣的場景甚至比攻城還要殘酷,令人毛骨悚然。
沒有人再睡得著。
那些有帳篷的紅腰帶,寧可坐在帳篷外,一旦發(fā)現(xiàn)幽靈騎兵的蹤跡也好立刻逃亡,再不想縮在帳篷里被燒死。
尸首都已經(jīng)在附近找了地方就地掩埋,對大多數(shù)叛軍士兵來說,一輩子也未必能看到幾次殺人,可是這一天下來,血流成河尸首成堆的慘像已經(jīng)讓兵士們習(xí)以為常。
天明之后,一臉疲憊的柳土獐才微微放松了精神。
這一夜他都不敢合眼,無法猜測那隊騎兵什么時候會再次殺過來,搞得精神極度緊張。
這些天事態(tài)的發(fā)展,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柳土獐的想象。
計劃之中,右軍集結(jié)在沭寧城下,等到兵力集結(jié)完畢,攻城武器打造完成,全軍發(fā)起攻勢,小小一座縣城,在絕對優(yōu)勢兵力的猛攻之下,用不了兩天,定然能夠破城。
攻破沭寧城,擒住麝月,右軍威名遠揚。
但事實卻朝著最壞的方向發(fā)展,而且這樣糟糕的處境,在之前甚至都不曾想到過。
實在有些困倦不堪,想要稍微休息片刻,還沒合上眼,就聽到外面?zhèn)鱽砑鼻新曇簦骸靶菍,星將……!?br />
柳土獐忽地坐起,精神再次緊繃,沖出帳篷,見到外面候著幾名部下,皺眉問道:“什么事?”
“各隊向糧官領(lǐng)取糧食,糧官無糧撥給,那邊已經(jīng)吵起來了!辈肯录钡溃骸岸伎靹悠鹗謥。”
柳土獐心下一沉,知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要直面最大的問題。
叛軍糧官此時已經(jīng)被一群人團團圍住。
各隊每天都有人到糧官這邊取糧,一隊一百五十人的編制,需要一百五十人一天的口糧,此刻各隊的領(lǐng)糧人都是帶人拉車過來運糧,糧官卻無糧可撥,自然是讓眾人憤怒不已。
糧官和手下十幾號人被團團圍住,盡管糧官再三解釋,卻只是讓眾人的火氣更盛。
“糧食燒了關(guān)我們何事?”有性子急的已經(jīng)罵道:“糧食有專門的人看守,你們負責(zé)發(fā)糧,咱們現(xiàn)在只找你們要糧食,等著回去下鍋做飯,沒有糧食,飯點到了,我們?nèi)绾蜗蛩麄兘淮??br />
“不錯,有沒有糧食你們自己想辦法,我們負責(zé)領(lǐng)糧做飯,不給糧食,我們不回去!
有人指著不遠處所剩無幾的幾袋糧食道:“那不是糧食是什么?為什么不發(fā)給我們?”
糧官見得群情激奮,心里也著慌,只能道:“那一點糧食是留給騎兵們的,他們要日夜巡邏,沒有力氣……!”
“去他娘的,他們有糧食,我們就是后娘養(yǎng)的?”有人破口大罵:“咱們吃不上飯,誰都別想吃。”
“攻城的時候我們沖在前頭,吃飯的時候他們卻在前頭,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情?”
“別管那么多,有糧就拿,把那幾袋糧食搬上車。”有人二話不說,向糧袋沖過去,其他人見狀,不甘人后,叫道:“搶糧啰!”一時間領(lǐng)糧的人全都向那幾袋糧食沖過去。
這些人一旦撒起野來,卻是一個比一個兇狠,這邊剛有人拿起糧袋,背后就被人很狠踹了一腳,那邊有人扛著兩袋跑出沒兩步,就被人一個掃堂腿掃翻在地,一時間為了幾袋糧食,幾十號人如同野獸般扭打起來。
“住手!”一個冷峻的聲音厲聲喝道。
有人還在扭打不搭理,有人看到是柳土獐帶著幾名騎兵騎馬過來,倒有些忌憚,停了手。
“誰再動手,殺無赦!”柳土獐身后由人厲聲道,隨即“嗆嗆”之聲響起,幾名騎兵都拔出了佩刀。
眾人這才靜下來。
糧官迎上前來,一臉無奈道:“星將,他們來領(lǐng)糧食,可是最后這點糧食……!”
柳土獐抬手止住,示意他不必多言,掃視眾人,高聲道:“你們都知道,前夜糧倉被襲,倉里的糧食損失殆盡,眼下只剩下這幾袋糧食,就算發(fā)給你們,一人也輪不上一口飯!
一陣沉寂后,終于有人壯著膽子道:“星將,沒有糧食,怎么有力氣攻城?”
“問得好!绷菱溃骸扒耙辜Z倉被燒后,神將立刻派人去了蘇州城,向那邊要糧,昨天晚上星將帶人連夜離開,就是去迎接糧食。蘇州城內(nèi)的糧食堆積如山,用不了兩天,糧食就會送過來,到時候有酒有肉,你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星將,蘇州城離這里有好幾天的路途,就算日夜兼程,至少也要三天才能將糧食送過來!庇腥说溃骸半y道這三天大家都等著挨餓?”
柳土獐淡淡道:“如果有人真的想離開,我不阻攔。不過我可以和你們說清楚,這次不但從蘇州城要糧,而且還要從那邊運來銀子,神將臨走的時候,交代下來,只要留下來繼續(xù)圍困沭寧城的信徒,那就是真正的自家兄弟,到時候每人都會領(lǐng)取一筆銀子,我不說是多少,不過卻可以告訴你,就算你們耕地種田一兩年,也攢不下那么多銀子!
此言一出,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而且留下來的信徒,自今而后都可以領(lǐng)取軍餉。”柳土獐此時只想穩(wěn)住軍心,等著右神將回來:“每個月都有固定的軍餉領(lǐng)取,當(dāng)然,如果現(xiàn)在離開,就是自己要和王母會一刀兩斷,是王母會的叛徒,非但領(lǐng)不到一文錢,而且從今以后還將會被王母會視為仇敵!鄙裆渚,淡淡道:“你們可以將這話告訴所有人,要走的我們不會攔阻,留下來的就和我一起等候神將歸來,熬上兩天,所有的困難都會迎刃而解!
柳土獐也不廢話,言盡于此,拍馬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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