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循聲看去,只見到甄侯府那位幕僚郎先生正從人群中緩緩走出來。
看到郎先生,孟子墨臉色一沉,眸中劃過寒光。
“原來是郎先生。”呂思遠(yuǎn)看到郎先生,立馬堆笑,身體也微弓:“少公子真是菩薩在世,鄭屠戶一家人若知道少公子將他們?nèi)胪翞榘,一定感激不盡!
郎先生單手背負(fù)身后,笑道:“剛才有人稟報,說鄭屠戶的房子找了火,他心中擔(dān)憂,讓我過來看看是什么狀況,還說鄭屠戶打小就生長在龜城,若是家里有人不幸遇難,甄侯府愿意拿出銀子安葬!眹@了口氣,搖頭道:“誰知道一家五口,竟然都喪生在烈火之中,少公子也一定悲痛!
“少公子仁義!比巳褐杏腥私械。
隨即便有不少人跟著附和。
呂思遠(yuǎn)忙道:“郎先生放心,鄭屠戶一家遇難,刑曹會幫助處理后事!
“等一下!泵腿婚g,卻聽孟子墨沉聲道:“呂大人,鄭屠戶一家的遺體還沒有驗尸,就這樣定論是被燒死,是不是操之過急了?”
呂思遠(yuǎn)皺眉道:“孟捕頭這話是什么意思?房子被燒成這樣,尸首都是從屋里抬出來,這不是燒死的,難道還是被人所害?”
孟子墨道:“尸首確實是從屋里抬出來,可這卻不能證明就一定是被燒死。大人為何不讓仵作檢驗一下尸首?”
“什么時候都尉府也開始查案了?”郎先生在旁不陰不陽道:“都尉府今天插手刑曹的事情,明天是否就要插手戶曹?連朝廷各衙門都知道各司其職,都尉府的人就不懂這個道理?”
孟子墨眼角微跳,這正是都尉府的死穴。
呂思遠(yuǎn)也冷哼一聲,道:“孟捕頭,連郎先生都知道的道理,你們都尉府不懂?若你真的要著手辦案,可以將韓都尉請過來,本官倒想知道,他同不同意讓你辦案?”
“大人,鄭屠戶一家明明不是被燒死,如果定案是被燒死,損毀的只能是刑曹的聲譽(yù)!焙雎犌劐性谂缘。
呂思遠(yuǎn)瞥了秦逍一眼,冷笑道:“什么時候連都尉府的獄卒都能信口開河?你有什么資格在這里啰嗦。”
“鄭屠戶一家死得如此凄慘,如果連他們是怎么死的都不能查出來,他們一家人泉下如何能安寧?”秦逍卻是毫不畏懼。
四周百姓頓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你又如何斷定他們不是被燒死?”邊上一名刑曹衙差冷笑道。
秦逍道:“剛才也有人說了,發(fā)現(xiàn)大火的時候,屋子已經(jīng)被大火覆蓋,如此情勢下,竟然沒有聽到屋里有人呼救,豈不奇怪?”
“他們一家人睡得沉,等發(fā)覺的時候,叫喊已經(jīng)來不及,那又有什么奇怪的?”呂思遠(yuǎn)冷哼一聲。
秦逍此時心中一腔悲憤。
他當(dāng)然知道,鄭屠戶家宅被燒,絕不可能只是意外。
前幾日剛剛得罪了甄侯府,今日一家的尸首就從被燒毀的屋里抬出來,這背后若沒有甄侯府的影子,打死秦逍也不相信。
孟子墨顯然和秦逍一樣的心思。
可是刑曹卻要定論鄭屠戶一家是被燒死,明顯是想輕易掩蓋此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見秦逍快步走到尸首邊上,蹲下去,在邊上眾人詫異的眼光下,兩指掐住一具尸首嘴角,用力張開了尸首的嘴巴,取了一小片布巾塞進(jìn)了尸首口中。
“你做什么?”呂思遠(yuǎn)怒道:“來人,將他拉下去。”
兩名刑曹衙差便要上前,秦逍卻已經(jīng)站起身來,舉起手中的布巾,亮在呂思遠(yuǎn)面前,高聲道:“呂大人,你看清楚了,這塊布巾沒有任何塵埃煙跡,如果是被燒死,口腔里必然被煙火熏嗆,這塊布也一定會變黑,任何一個仵作都知道這個道理!崩湫Φ溃骸爸挥邢缺蝗怂,死后烈火焚燒,尸首無法呼吸,口腔之內(nèi)才會是這樣!
四周百姓頓時一片嘩然,有人已經(jīng)高聲道:“鄭屠戶一家是被人害死的,不能就這樣定案,一定要找到殺人兇手,為他們申冤。”
第29章 殺雞儆猴
秦逍證明了鄭屠戶一家是被人所害,四周一片嘩然。
呂思遠(yuǎn)臉色難看,怒道:“你一個小小的獄卒,有什么資格驗尸?”
“曹官大人說的是,我是屁大一點的獄卒,可是連我這樣的小人物,也能知道他們一家是被害!鼻劐姓溃骸安芄俅笕巳绻X得我一個獄卒越權(quán)辦事,盡管向郡守大人稟報,郡守大人若要治我的罪,我也會領(lǐng)受,可是鄭屠戶家的案子,不能這樣不明不白!
呂思遠(yuǎn)聽得四周的喧嘩聲越來越大,咳嗽兩聲,才道:“本官何時說過要讓他們死的不明不白?這案子當(dāng)然要細(xì)細(xì)調(diào)查,本官說他們是被燒死,只是不想讓百姓們受驚,你又懂得什么?”揮手吩咐道:“來人,將尸首帶回衙門,讓仵作驗尸。”
刑曹衙差們用席子將尸首裹好,放到車上,運送回刑曹衙門。
郎先生瞥了孟子墨一眼,又瞧了瞧秦逍,這才向呂思遠(yuǎn)道:“呂大人,既然尸首暫時不需要下葬,那就只能等案子查清楚之后,再給你們送去安葬費!钡Φ溃骸吧俟訉Υ耸乱埠荜P(guān)心,如果真的找到兇手,可要向少公子稟報一聲!币膊欢嘌,轉(zhuǎn)身而去。
呂思遠(yuǎn)恭送郎先生離開,回頭向孟子墨道:“孟捕頭,鄭屠戶一家如果是被人所害,那自然是城中有兇徒潛伏。你們都尉府日夜巡查,為何沒有發(fā)現(xiàn)兇徒?回去和韓都尉說一聲,城中的巡查,還是要花點心思。”冷哼一聲,帶著手下俱都離去。
尸首被帶走,百姓們沒有熱鬧可看,也都散去。
孟子墨神色凝重,始終握著拳頭,等眾人散去,吩咐手底下收拾現(xiàn)場,暫時不許人靠近燒毀的房舍,這才往衙門去。
“孟捕頭,這事兒和甄侯府脫不了干系!鼻劐懈诿献幽磉叄吐暤溃骸澳莻狗頭幕僚跑過來,說甄侯府要出安葬費,如果和他們沒有關(guān)系,甄煜江哪有這么好心?”
“就算和他們有關(guān)系,他們也沒有好心!泵献幽湫Φ溃骸袄缮晁艹鰜硪鰡试豳M,其實就是讓大家明白這事兒與甄侯府有關(guān)!
“?”
孟子墨道:“龜城每年都有許多人被謀害,也不見他甄侯府拿安葬費出來,為什么這次就偏偏站出來?他不過是想給都尉府和百姓們看一看。一個小小的屠戶,與甄侯府沒有任何關(guān)系,甄侯府卻要在這個時候拿出喪葬費來,便是再蠢的人,也會想到鄭屠戶一家慘案,與甄侯府脫不了干系!
“捕頭,你是說甄煜江是故意這樣做,就是讓人覺得此案與他有關(guān)?”
孟子墨冷笑道:“甄侯府的那條惡犬前兩日在鄭屠戶的肉鋪為惡,許多人都知道,這才過了兩天,鄭屠戶一家就遭此橫禍,那個狗一樣的幕僚又在這個時候跳出來,到了這個地步,誰都知道此案與甄侯府有關(guān)。他這樣做,就是要讓龜城的人知道,任何人只要惹了甄侯府,就不會有好下場。”
秦逍握拳道:“甄煜江真是喪盡天良!
“害死鄭屠戶一家,不但是殺雞儆猴,讓龜城的人們畏懼他們,也是為了做給都尉府看。”孟子墨道:“上次他們設(shè)下陷阱,要利用我來攻訐都尉府,因為你找到了佛像,不但讓他們的奸計未能得逞,也讓甄煜江顏面盡失。甄煜江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咽不下那口氣,一時找不到把柄對付都尉府,便對鄭屠戶一家下手,那也是為了向都尉府示威!
“這案子由刑曹偵辦,看那個曹官的態(tài)度,他恐怕要偏袒甄侯府。”秦逍皺眉道:“刑曹的人不敢得罪甄侯府,這案子未必能查出真兇!
孟子墨冷冷道:“郎申水敢跳出來,就因為他知道一個事實,所有人都知道這事兒與甄侯府有關(guān),卻偏偏拿不出證據(jù)來,也根本無法給甄侯府定罪!蓖O履_步,輕嘆一聲:“甄家在甄郡一手遮天,他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在這塊土地上,他們甄家說一不二,所有人都只能被他們踩在腳下!
秦逍知道孟子墨的性情,相比起韓雨農(nóng)的沉穩(wěn),孟子墨性情更急躁一些,嫉惡如仇。
“如果當(dāng)日不是我那一腳太狠,也許鄭屠戶一家就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泵献幽廴σ患t,自責(zé)道:“是我害了他們一家!
“捕頭,你別這樣想。”秦逍低聲道:“你出手救人,那是俠義之心,有今日的結(jié)果,都是因為甄煜江喪心病狂,與你有什么干系?”
孟子墨搖搖頭,輕拍了秦逍肩頭,溫和道:“逍子,人生在世,有恩必報,有仇也不要忘了,最緊要的是,該你承擔(dān)的責(zé)任,絕不能撒手不管。今日你本不該站出來,那樣只會讓人視你為眼中釘,給你帶來麻煩。”抬頭看了看天色,喃喃道:“鄭屠戶一家五口的冤魂,我總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秦逍隱隱覺得孟子墨這話中有話,還沒多問,孟子墨已經(jīng)揮手道:“趕緊去衙門當(dāng)差!碧_踢了一下秦逍屁股,秦逍見孟子墨雖然故作放松,但眉宇間卻是凝重異常,不由為孟子墨擔(dān)心起來。
到錢莊兌了些許銀兩,這才回到了甲字監(jiān)。
這兩年在甲字監(jiān)精心服務(wù),除去買了木頭巷的院子,也還存了一些銀兩,雖然不多,卻也不缺銀子花。
剛進(jìn)班房,牛志便迎上來,眉開眼笑道:“頭兒,那個姓竇的鏢頭撐不住了,告訴了取銀子的地方,還讓趕緊給他準(zhǔn)備酒菜!
秦逍知道是前兩天剛進(jìn)來的竇霸,笑道:“我就說了,這幫牢爺兒,進(jìn)了甲字監(jiān),沒有誰能撐過三天,你回頭去將銀子取回來,他要什么,給他送過去就是!
“頭兒,那個老乞丐……!”
秦逍一聽他提起沈藥師,氣不打一處來,擼起袖子,道:“我正要好好請他吃頓飯。”昨晚憋了一肚子火,也到了該發(fā)泄的時候,徑自沖到十六號監(jiān)牢門前,瞧見那老混蛋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抬腳踢在牢門上,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響,沖著里面叫道:“老叫花子,你給我滾起來!
沈藥師頓時被驚醒,迷迷糊糊坐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瞧見秦逍臉若寒冰站在門外,似乎有些心虛,賠笑道:“這一大早,怎么火氣這么大?”
“來,收拾一下,我送你去丙字監(jiān)!鼻劐欣湫Φ溃骸艾F(xiàn)在,立刻,馬上!”
“干嘛呢,干嘛呢!崩匣斓安粷M道:“我在這里住的好好的,去丙字監(jiān)做什么?我不去!
“由不得你!鼻劐锌粗匣斓澳菑垷o賴的嘴臉,恨不得上前抽上幾巴掌:“甲字監(jiān)從來都是小爺說的算,我讓你今天滾蛋,你就呆不到明天,別廢話,要是沒東西收拾,現(xiàn)在就跟我走。”
老混蛋苦著臉道:“小兄弟,咱們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誤會個屁啊!鼻劐邢氲嚼卫镞有其他犯人,自己這般叫嚷,終是不妥,打開牢門進(jìn)了去,順手關(guān)上門,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盯著老混蛋:“我問你,那個叫什么野雞的瘋女人,你認(rèn)不認(rèn)識?”
“你見到她了?”老混蛋忙道:“她雖然長得丑,性格也不好,說話顛三倒四,也確實瘋瘋癲癲像個大傻子,不過也不至于讓你如此動怒吧?”
“動怒?”秦逍啐了口口水在地上,“我是倒了八輩子霉,遇上你們這兩個騙子。你不是讓我去取銀子?就她那個賣身的模樣,有沒有銀子你心里沒數(shù)啊?老子一枚銅錢都沒拿到,還搭進(jìn)去十兩銀子,你說這筆賬怎么算?”
“不至于!”老混蛋皺眉道:“這才幾個月沒見,她就自暴自棄到這個地步?哎,小兄弟,這真是我的錯。是了,你沒告訴她我在這里,監(jiān)牢里的吃喝拉撒都要銀子,她就沒有想過幫幫我?”
秦逍冷笑道:“想過,她還真想幫你,只不過是等你死了之后,幫你挖個坑給埋了。”
“想不到她竟然變得那般無情無義!崩匣斓皳u頭苦笑道:“小兄弟,我真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否則絕不會讓你去取銀子。她現(xiàn)在在哪里?”
“鳩占鵲巢,霸占我的房子呢!鼻劐幸幌氲姐逡辜Т藭r正躺在自己床上呼呼大睡,更是惱怒:“屁話就別多說了,你拿不出銀子,她也拿不出銀子,搭了十兩銀子也算我倒霉,不過老子可不能再做冤大頭,現(xiàn)在將你送到丙字監(jiān),你想怎樣就怎樣,甲字監(jiān)容不下你這條神龍!碧肿隽藗請勢,扭過臉,也不看沈藥師。
沈藥師沒有絲毫尷尬之色,兩手?jǐn)n著披散的頭發(fā),很瀟灑地往后一甩,這才輕聲道:“小兄弟,你應(yīng)該知道我和她的關(guān)系吧?”
“知道又如何?”
“我好歹也是她的大師兄。”沈藥師笑的不懷好意:“如果她知道你把我趕出甲字監(jiān),甚至虐待我,你猜她會怎樣對你?”
秦逍一愣,看著那張笑瞇瞇的臉,瞬間覺得這一對師兄妹的人品已經(jīng)是爛到極致,冷笑道:“那我告訴你,以我對她淺顯的了解,若是她知道我在監(jiān)牢里收拾了你,一定會將我供起來,哭著喊著要做我的奴仆!
“你別說,她真有可能做出來!鄙蛩帋焽@了口氣:“你先別急著趕我走,我有好東西給你,咱們談一談!
第30章 非常師徒
沈藥師在秦逍眼中,已經(jīng)沒有任何信譽(yù)度可言,懶得理他,只是揮揮手,示意他趕緊走出監(jiān)牢。
“你真的不想成為絕世高手?”沈藥師輕嘆一聲:“你可知道我為何讓你半夜去見她?其實我是為了考驗?zāi)恪!?br />
不等沈藥師說完,秦逍忍不住罵道:“考驗個屁啊,小爺為什么要接受你的考驗?”
“因為我發(fā)現(xiàn)你天資聰慧,稍加點撥,很可能會成為絕世高手!鄙蛩帋熣J(rèn)真道:“你既然見過那瘋婆子,就證明你昨晚確實去了那里,有膽量。今天能安然無恙地來到監(jiān)牢,說明你有過人的智慧能躲過那瘋婆子的魔掌,如此智慧與膽識兼有的少年,我當(dāng)然要好好指點!
“滾一邊去,你們說的話我不信。”秦逍白了他一眼:“等哪天你出獄了,到街頭去騙三歲小孩吧!
他話聲剛落,卻見到沈藥師猛地一抬手,右手探出,中指和食指并攏,對著墻面指過去,“噗”的一聲,便見到那墻面瞬間出現(xiàn)一個洞孔。
秦逍看著墻上的洞孔,一時間呆住,好半天才回過神,“那……那是你弄的?”
沈藥師早已經(jīng)收回手,單手背負(fù)身后,另一只手則是輕撫雜草堆一般的胡須,微微頷首。
秦逍深吸一口氣,臉上堆起笑容,抬手道:“沈大爺先請坐,其實倒也不急著往丙字監(jiān)去,咱們先聊聊!
等沈藥師剛坐下,秦逍已經(jīng)整理好衣衫,向沈藥師拱手行禮道:“師傅在上,請受小徒一拜!”只是鞠了個躬,并沒有跪下叩拜。
“這么快就認(rèn)我做師傅?”沈藥師摸著胡須得意道:“小子,你可知道我為何看中你?其實真正的原因是你很像我,能屈能伸,不要臉的時候都忘記自己有臉!
秦逍雖然內(nèi)心對沈藥師的低劣人品不屑一顧,但也知道這家伙在劍谷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劍谷是什么所在,秦逍并不清楚,不過沐夜姬和左文山都是劍谷門人,而這兩人的武功那確實是厲害得很,由此可見劍谷非比尋常。
作為劍谷的大師兄,不管這老混蛋的人品如何,能耐肯定還是有的。
昨晚自己為了應(yīng)付沐夜姬,已經(jīng)說過沈藥師是自己的師傅,今日再叫一次,秦逍沒有任何心理負(fù)擔(dān)。
在甲字監(jiān)這幾年,秦逍很清楚地明白一個道理,世間許多事情就是交易,大家利益互換,要得到一些東西,總要付出一些,這天底下還真沒有免費的午餐。
自己叫他兩聲師傅,也不少塊肉,若是因此真能從沈藥師手下學(xué)上幾招功夫,那絕對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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