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府若是不小心被甄侯府抓住把柄,固然會惹來大麻煩,而甄侯府若是被朝廷找到借口,同樣也會給甄侯府帶來大麻煩。
秦逍向韓雨農(nóng)彎了彎身,轉(zhuǎn)身便即飛跑而去。
望著秦逍的背影,韓雨農(nóng)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
龜城既有甄侯府的雕梁畫棟,也有木頭巷的陳舊破敗。
木頭巷是龜城諸多小巷的其中一條,富寬貧窄,比起甄侯府前的空闊道路,木頭巷內(nèi)有些狹窄,地面也是凹凸不平,一到下雨天,泥濘不堪,積水遍地。
雖然貧苦,但生活在這條巷子的人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一切。
秦逍回到木頭巷的時候,夜色深沉,整條巷子已經(jīng)是一片死寂,晚春時節(jié),西陵的夜晚依然有些寒冷。
秦逍在甲字監(jiān)收益豐厚,只花了半年的時間,便攢了銀子,在木頭巷購置了這處小院,因為地處偏僻,又十分破敗,價錢很便宜,才讓秦逍有了棲身之所,用不著在衙門的班房里打地鋪。
反手關(guān)上院門,向院子角落望去,那條老黑狗就蜷縮在院角的梅樹下。
興許是聽到了聲音,老黑狗扭過頭來,沖著秦逍輕吠兩聲,便重新蜷縮起來。
秦逍入院之后,快步走到屋門前,面帶一絲期盼抬頭看了看門頭,見到出門時放在上面的那根小枯枝還在,不由苦笑嘆了口氣,喃喃道:“第一百九十七天了,看來他真的不會再來了!
這是一個秘密。
如果不是“他”,秦逍相信自己在半年前就一命嗚呼了。
三年前,秦逍按照老頭子臨死前的囑咐,離開了那個他生活十幾年的村子,在途中染上了疫病,幸虧孟捕頭出手相救,這才活下性命來。
但那場疫病恢復(fù)過后,打小就折磨著他的寒癥開始發(fā)作。
自他記事的時候開始,寒癥就一直伴隨著他,隔三差五在子夜時分全身就會寒冷如冰,如果不是老頭子以針灸治療,秦逍恐怕幾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凍死,在老頭子的調(diào)理下,秦逍七八歲的時候,每天只要堅持飲酒,寒癥便再也不會發(fā)作。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酒葫蘆便從不離身,可是秦逍卻不知道為何自己會有那樣古怪的病癥,老頭子雖然盡心幫著秦逍治療,卻從沒有提及這病癥的來歷。
孟捕頭幫他治好了疫病,但寒癥便開始發(fā)作,一開始三兩個月才發(fā)作一次,飲酒勉強能夠壓制,到后來發(fā)作的間距越來越短,烈酒已經(jīng)起不了任何作用,許多夜里,秦逍竭力忍受著寒癥帶來的痛苦,不敢讓任何人知道。
半年前的那天深夜,寒癥發(fā)作的前所未有的厲害,秦逍意識迷糊,知道自己挺不過去,也就是在生死之際,“他”出現(xiàn)了。
秦逍只記得那人用奇怪的手法幫著自己挺過了那一夜,等自己意識恢復(fù)過來,“他”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再次出現(xiàn),是在一個月后,也就是一百九十七天前的那個夜晚,當(dāng)秦逍的寒癥再次發(fā)作,“他”也再次出現(xiàn),秦逍迷糊之中,那人喂秦逍喝下了一點東西,天明之前再次消失,那一走,就再也不曾出現(xiàn)。
那晚只等到天亮,秦逍恢復(fù)過來,才發(fā)現(xiàn)那人竟是給自己飲下了一盅血液。
除此之外,那人留下了一只酒葫蘆,酒葫蘆的外形和秦逍之前所用的葫蘆一模一樣,甚至做舊,兩只酒葫蘆放在一起,從外形上,根本無法分辨出哪個是自己原來的葫蘆。
一切也就從那天開始,出現(xiàn)了極為詭異的變化。
血液可以極大地減緩寒癥的痛苦,每當(dāng)寒癥出現(xiàn)發(fā)作的癥狀,只需要飲上一盅量的血液,就可以遏制寒癥的發(fā)作。
秦逍直到今時今日也無法適應(yīng)血液的味道,可是他卻又無法離開血液。
因為血液是克制寒癥的惟一方法。
這個秘密,除了自己,或許只有“他”知道。
可是更詭異的事情發(fā)生在之后。
半年來,秦逍已經(jīng)從自己身體變化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驚人的能力。
血液可以壓制寒癥,更奇怪的是,身體也會隨著血液種類的不同,出現(xiàn)極為驚人的反應(yīng)。
譬如一旦飲下狗血,那么接下來的兩個時辰之內(nèi),嗅覺就會變得前所未有的靈敏,常人根本不可能嗅到的氣味,秦逍卻能夠輕而易舉地嗅到,非但如此,就算兩種差距極為微小的氣味,秦逍也能夠瞬間就能分辨出來。
此外嗅覺的靈敏度,與飲用血量的多少也有著密切相關(guān)的聯(lián)系,血量飲用過多,嗅覺的靈敏就會增加,兩口狗血下肚,甚至可以嗅到隔了半條街的張家俏媳婦身上體香。
他在甄侯府能夠迅速找到鬼靈木雕制的佛像,秘密就在此。
秦逍嗅過貝盒之后,立時對那佛像的味道一清二楚,找機(jī)會飲下葫蘆里的狗血之后,他便以超人的嗅覺順著鬼靈木的香味,從靈鶴軒循著氣味一路追蹤到郎申水的居室內(nèi),輕而易舉地找到了佛像的所在。
如今秦逍不離身的酒葫蘆,乃是“他”那夜留下的葫中葫,葫蘆里面有小葫蘆,外葫盛酒,內(nèi)葫則是盛有血液,在酒葫蘆的底部有機(jī)關(guān),只要觸動機(jī)關(guān),內(nèi)葫就會上升,飲用的便是內(nèi)葫的血液,只要蓋上塞子,內(nèi)葫就會自動沉下去。
秦逍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為何會在自己垂死之際,竟然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將自己從鬼門關(guān)拉回來。
但如同孟捕頭在秦逍心里的地位一樣,“他”是秦逍的救命恩人,秦逍只希望能見到他的真面目,將救命恩人的樣貌記在心里,如果有機(jī)會,償還欠下的恩情。
秦逍一直期盼著那人能夠再次出現(xiàn),為此這半年來,只要每天下差,他便迅速趕回家里,想看看那人是否在家里等候。
今天是等待的第一百九十七天,那人終究還是沒有出現(xiàn)。
第6章 賓至如歸
天未亮,雄雞未鳴,秦逍已經(jīng)在自己的屋內(nèi)打了一套拳。
八極拳是老頭子在秦逍六歲的時候傳授,拳法本身并不復(fù)雜,甚至有些簡單,不過老頭子說過,這八極拳強身健體,長年累月鍛煉,可以增強體質(zhì),而且讓人的腦子變得靈活。
通常情況下,老頭子說的話都不會錯,所以多年來,只要沒有特殊情況,秦逍必定早早起床,風(fēng)雨無阻地打上一套拳。
這已經(jīng)成了他生活中如同吃飯睡覺一樣的規(guī)律。
黎明第一絲曙光灑落在大地之前,秦逍已經(jīng)沖了個涼水澡,隨后下了碗面條給自己做早餐,吃完之后,這才收拾一番,掛著自己的酒葫蘆,出了門去,順手帶上了院門。
木頭巷兩邊加起來也就不到三十戶人家,不過在此長居超過五年的卻不到一半。
龜城是西陵重城,是往來商旅的一處重要據(jù)點,流動人口極多,此外在關(guān)內(nèi)若是犯了刑律,有不少也會被發(fā)配到西陵。
商旅、盜賊、罪犯,還有游俠混跡其中,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雜居城內(nèi),所以龜城也算得上魚龍混雜。
木頭巷有人來,也有人走,來得突然,走的也會無聲無息。
不過木頭巷人不多,就算是新來的,只要適應(yīng)一段時間,也能與四鄰熟絡(luò),而木頭巷的人互相之間也都不會輕易給別人添麻煩,各守著自家門。
斜對門油鋪的麻婆每天第一個開門,燒餅店的大餅?zāi)樦恢郎敌,棺材鋪的金家父子每天都拉長個臉,活像無常鬼。
這些人的市井生活,單調(diào)而乏味,卻日復(fù)一日地重復(fù)著。
“麻婆早!”
秦逍經(jīng)過油鋪子的時候,瞧見麻婆剛從內(nèi)堂出來,立馬沖著麻婆笑了笑。
麻婆的油鋪子在這條街經(jīng)營了許多年,生意不算好,但卻一直堅持下來。
這老太婆終年穿著黑色的厚袍,頭上罩著黑色的頭巾,佝僂著身子,或許是因為年紀(jì)大了,耳聾眼花,平日里很少與人交流,秦逍每天經(jīng)過的時候,只要看到她,都會打一聲招呼。
麻婆似乎沒有聽見,并沒有搭理,秦逍習(xí)以為常,看著佝僂著身子的麻婆又往內(nèi)屋去,心中嘆了口氣,知道如果有一天這老太婆過世了,這油鋪子也就徹底關(guān)門了。
到了甲字監(jiān),秦逍手中拎著個麻袋,守門的中年獄卒立刻湊過來,低聲道:“聽說孟捕頭昨晚回來了,大伙兒說是你和都尉大人一起去了甄侯府?”
“都尉大人擔(dān)心出什么事,帶著我過去,好讓我通風(fēng)報信!
“甄侯府是不是因為那條狗?”中年獄卒心有余悸道:“得罪了甄家,還能安然無恙出來,那可是少見!
秦逍笑道:“不過是點小誤會,有都尉大人出馬,還有什么事情解決不了!
“說是這樣說,但昨晚可是兇險得很!敝心戟z卒嘆道:“你什么都好,就是年輕氣盛,秦逍,說句不該說的話,有些事情還是躲起來好,不可強出頭,否則只能是惹禍上身!
秦逍知道中年獄卒這番話倒也沒有什么惡意,但孟捕頭出事,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置身事外,笑了一笑,也不多言,正要往監(jiān)牢里去,就聽到后面?zhèn)鱽砺曇簦骸扒劐,等一下。?br />
秦逍回過頭,只見到兩名衙差押著一名身著囚服的漢子過來。
見到有犯人押解過來,秦逍將麻袋放下,臉上立刻顯出濃濃笑意,快步迎上去。
“竇霸,三十六歲,四海鏢局的鏢師,誤傷人命,被判入獄六年,已經(jīng)定了案!毖貌钕蚯劐械溃骸澳氵@邊先收押了!
秦逍上下看了看囚犯,繞著緩步轉(zhuǎn)了一圈,就像是在驗收貨物一般,甚至挺著鼻子嗅了嗅。
竇霸忍不住道:“你做什么?”
秦逍拱手笑道:“原來是竇鏢師,久仰久仰。自我介紹一下,小姓秦,單名一個逍字,逍遙的逍,負(fù)責(zé)一日三餐給你們送飯,然后幫你們做一些雜活,跑跑腿什么的。以后竇鏢師有什么需要,盡管開口,能做的我一定為您做,不能做的我也會竭盡全力,反正定會讓您在這里住的舒舒服服,有賓至如歸的感覺!碧值溃骸皝韥韥恚煺,快請!”
竇霸有些發(fā)懵。
賓至如歸?
這鬼地方能讓老子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秦逍卻已經(jīng)跑過去打開了甲字監(jiān)那道鐵門的鎖鏈,隨后推開門,拎起麻袋,退到一邊,依然是帶著讓人如沐春風(fēng)的微笑:“竇鏢師,快請進(jìn),八號房空了好一陣子,我每天都收拾的干干凈凈,就等著您大駕光臨。這里面?zhèn)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有些人來了都不想走!
兩名獄卒這才押著竇霸往里面去,進(jìn)門的時候,竇霸忍不住看了秦逍一眼,見秦逍一臉熱情笑容地看著自己,心里有些疑惑,暗想現(xiàn)在大獄的服務(wù)已經(jīng)這么周到貼心了嗎?
進(jìn)了鐵門,是往下的石階,前面是一條還算寬敞的通道,往前走出不到二十來步,正對著的是一間屋子,門關(guān)著,爾后左右各有一條通道,但也都用鐵欄門關(guān)著,透過鐵欄門,瞧見里面昏暗的很。
“這是班房,我平時執(zhí)勤的地方,為的是方便你們有什么需要,隨時可以招呼。”秦逍拎著那麻袋,笑瞇瞇道:“甲字監(jiān)只有十六間房,左右各有八間,您是八號房,那是在左邊最靠里面的一間,來,您請!”向那兩名獄卒道:“兩位哥哥辛苦了,我送竇鏢師進(jìn)去就可以,你們可以先回了!
兩名衙差對視一眼,一名衙差沖著秦逍笑了笑,也不說話,秦逍卻是一副心領(lǐng)神會的表情,竇鏢師看在眼里,心下一緊,暗想這兩人互相遞眼色,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難道是要對自己不利?
等兩名獄卒離開,秦逍這才過去打開左邊的鐵欄門,又是很客氣地做了一個請勢,竇霸猶豫了一下,終是先往里面進(jìn)去。
秦逍跟在竇霸身后,竇霸進(jìn)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右手邊是一排囚牢,經(jīng)過第一間,透過木珊欄,只見里面的囚犯是一名五十多歲的老者,讓竇霸吃驚的是,牢房里的景象和他之前想的完全不同。
他只以為大獄之中,囚牢必然是骯臟不堪,而且還會散發(fā)酸臭味道。
但這第一間囚牢里,干干凈凈,除了角落的一張床,竟然還有一張書桌,桌子上擺放著不少書籍,那老囚犯坐在桌邊的一張大椅子上,手里拿著一本書,就著桌上的油燈正燈下觀書,一幅悠閑自在的模樣,不像是在大獄,倒像是在自家的書房里面。
老囚犯雖然穿著囚服,卻也是干干凈凈,連頭發(fā)都梳得很有型。
聽到動靜,那老囚犯扭過頭來,竟是看也不看竇霸,只是看著秦逍道:“逍子,老夫要的那幾本書,你是不是找到了?”
秦逍停下腳步,沖著里面恭敬道:“許先生,剛到了新客人,您的書已經(jīng)找到,待會兒就給您送過來,勞您等一下!
老囚犯許先生輕嗯一聲,繼續(xù)看書,悠然自得。
竇霸睜大眼睛,只覺得匪夷所思,他一時出現(xiàn)錯覺,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進(jìn)了大獄?
一路前行,八間牢房,除了竇霸要入住的八號房,前面七間竟然都住了人,秦逍每經(jīng)過一間牢房,沒等里面的人說話,就已經(jīng)開口道:“稍等稍等,馬上過來!”
直走到第八間,牢門上方畫著一個圓圈,里面寫著一個“捌”字,這自然就是八號牢房。
秦逍打開了牢門,自己先進(jìn)去點了燈,屋里亮起來,竇霸才發(fā)現(xiàn)這牢房之內(nèi)還真是收拾的干干凈凈,不過和其他牢房里的陳設(shè)相比,這屋里只有角落里的一張木板床,邊上放著一只馬桶,此外再無一物。
竇霸皺起眉頭,忍不住道:“秦……秦逍,為何我這里面東西如此簡陋?桌椅為何不見?”
秦逍放下手里的麻袋子,抬手道:“竇鏢師先請坐,你剛進(jìn)來,許多事情您還沒弄明白,我來給你介紹一下!敝钢D著竇霸雙手的手鐐道:“進(jìn)來的前三天,鏢師還要忍耐一下,先戴著這玩意,三天一到,就可以打開了。這八號房有一張床和一只馬桶,都是免費提供。如果鏢師從現(xiàn)在開始需要任何物事,無論是吃的喝的還是玩的,只要在允許范圍之內(nèi),您開口,我立刻給您弄來。”
竇霸“哦”了一聲,有些驚訝:“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是的是的,竇鏢師……,鏢師,這個稱呼我感覺太生疏了,不知以后我稱您為竇大叔可好?”秦逍一臉真誠的笑容:“這樣會讓我們的關(guān)系更親近。”
竇霸一屁股在木板床坐下,道:“你隨便稱呼!
“好叻!鼻劐懈菬崆椋骸按笫澹艺f了,你要什么,我都會竭盡全力給你弄過來,以后您就當(dāng)我是您的后輩,凡事都不要客氣。例如你這身囚服,總不能天天穿著一套,你若需要,我立刻可以給你再弄一套干凈的,這樣每天都可以換著穿,衣服臟了,你說一聲,我會讓人給你洗的干干凈凈,你若是有要求,例如在衣服上繡上一朵花什么的,我都能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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