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程晚吟明明想再站起來已經(jīng)很難了，可依舊目視著前方籠罩在光影下的影兒，一步一步顫抖著雙腿走過去。

  李達(dá)倫看著程晚吟中途跌倒了好幾次，也仍要固執(zhí)地爬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到王槿之面前的時候，他便知道了。

  “我來得太晚，太晚�！�

  李達(dá)倫帶著微微磁性的沙啞笑聲在安依萱的耳側(cè)響起，她奇怪地側(cè)頭看著教授，卻見這位銀發(fā)老人從座椅上站了起來，眼睛盯著前方大亮的天空。

  “我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見過日出了�！�

  “你看這個朝陽吶，就跟我記憶中陪她們看的那樣……仿佛滄海桑田時光變遷過后一切都沒有變過�！�

  李達(dá)倫說，“其實(shí)我知道她喜歡的是誰�！�

  記憶中，那片耀眼霞光灑在前面那相擁而抱的兩位女孩身上，風(fēng)輕輕吹動樹梢。在陽光的照耀下，醫(yī)院的墻壁上就像被印上點(diǎn)點(diǎn)光斑。

  李達(dá)倫看著王槿之抱著那虛弱的程晚吟。

  王槿之垂下頭抱緊程晚吟的那瞬間，他覺得那一瞬間這兩位相互依偎的女孩，心似乎連在了一起。就這樣皮膚挨著皮膚，額頭挨著額頭，互相感受著對方的氣息。

  那個孩子的聲音很虛弱。

  我聽到她說。

  “…從小我……被稱為惡魔，被父母不喜，鄰居厭惡，我以為這個世界對待我的………只有惡意，但是姐姐你帶走了我，豎立在我……的前方，為我………抵擋了所有。”

  程晚吟向天空緩緩伸出的右手，一道陽光從手縫間漏過，打在她臉上。她說，“和姐姐…在一起的時候，我真的真的……非常快樂。”

  “因?yàn)樵谖讕熃憬愕摹澜缬^里，所有事都是……輕而易舉的，似乎沒有什么難事，會生氣……會開心，會搞怪，會撒嬌，讓我………重新感受到了久違的活力…”

  “真的……挺…謝謝你的�！�

  程晚吟的眼淚輕輕滑過眼尾。她努力勾起嘴角，聲音也越來越小，越來越微弱，應(yīng)該是壽命快要走到盡頭了。

  王槿之握住了她抬起的那只手，沉默地用另一只手輕輕撫摸了幾下程晚吟稀疏的秀發(fā)，擦掉對方的眼淚。她看著程晚吟的眼睛，低著頭輕聲道。

  “別說了，笨蛋。”

  作為死人，王槿之甚至無法做到和常人那樣哭泣發(fā)泄情緒，好在這時候意外給力的系統(tǒng)又將那修復(fù)一輪的坑爹特效打開了。

  王槿之再也無法控制，一兩滴水滴打落在程晚吟臉上。

  “我愛你，這是不會變的。每個世界都不會變的�！�

  王槿之眼淚又像水龍頭那樣不科學(xué)地流了下來。她低著頭，用很小的聲音在程晚吟耳邊說道。“永遠(yuǎn)永遠(yuǎn)，生生世世。”

  李達(dá)倫其實(shí)沒有聽到王槿之對程晚吟最后說的話，但他大抵能猜到一些，應(yīng)該是承諾吧。

  那時候，程晚吟大概也從來沒有想過能得到王槿之這樣沉重的諾言。

  她還太小，還不懂得“愛與喜歡”的區(qū)別，但這一刻程晚吟還是頓悟了。她怔了怔，用微弱的氣音輕聲道。“嗯………我……好像……也愛…你�！�

  她知道女巫姐姐是想告訴她什么，但其實(shí)不用說，程晚吟也明白的。因?yàn)檫@些話就寫在王槿之平時的一舉一動里。即使不清楚不理解，程晚吟也一直都很明白王槿之對她的感情何其之深。

  程晚吟其實(shí)也努力過，想要和王槿之一起待下去，多活幾天。

  但是對于傳奇巫師漫長而孤寂的壽命來說，她的這一生真的只算對方彈指一揮間，很快可能就會被王槿之遺忘在時光里。

  不過，她不在乎。即使年紀(jì)太小，還不明白愛，但程晚吟還是知道她是喜歡這個女巫的。甚至可能還比喜歡多上那么一點(diǎn)，那大概就是愛了吧？

  小家伙用不甚靈敏的小腦瓜想了想。

  程晚吟因?yàn)椴幌雽Ψ诫y過，所以盡力不哭，展現(xiàn)笑顏。但還是讓王槿之難過了�？吹綄Ψ綔I流滿面的樣子，程晚吟帶著一些哭腔道。

  “你別哭�！�

  “嗯，我不哭�！�

  王槿之說著瞬間止住了那恐怖的眼淚，然后紅腫著眼睛，用嘴唇輕輕地鄭重地碰了碰程晚吟的眉心，似乎捧著易碎的珍寶一般。

  李達(dá)倫當(dāng)時就愣在了原地。他完完整整目睹了王槿之讓系統(tǒng)關(guān)了特效后所做的一切，也被她“說不哭就不哭”的效率嚇了一跳。

  甚至那時候，他一度產(chǎn)生了一種匪夷所思的懷疑，就是王槿之所做的這一切其實(shí)都是在作戲。

  但看到他老鄉(xiāng)雖然眼淚止住，但臉上的悲傷神色卻絲毫未減后，李達(dá)倫又瞬間收起了那不切實(shí)際的懷疑。

  王槿之吻了程晚吟的額頭。那是一個不帶任何色彩的吻，但那一刻李達(dá)倫卻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對方也是喜歡那孩子的。

  程晚吟被她抱在懷里，虛弱極了。只是在王槿之嘴唇碰到額頭的時候，才力不從心地微微地顫了顫長長的睫毛，呼吸也越來越微弱。

  最后漸漸滑落下去。

  王槿之將程晚吟摟的更緊了，低著頭安靜地看著對方，沒有再出聲，變得脆弱而難過。

  “我那時候看著王槿之突然有一種可怕的預(yù)感，對方一定會殉情。所以我走到了她旁邊，盡力不去提程晚吟已經(jīng)逝去的字眼�！�

  “我告訴她塔莎莉的結(jié)局，希望喚起她的求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