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從來沒有料到過,如他這般為帝國忠心耿耿,出生出死,到頭來,卻是被拋棄的下場?
趙金山穿著一件黑色的和服,半躺在榻榻米上,雙眼盯著天花板,哼著一首不知名的日本民謠,穿著木屐的腳正在一下一下的踏著拍子。
唱了兩句,趙金山停了下來,端起矮幾上的酒杯,和著眼淚一飲而盡。
這是他最后的時光,天亮之后,他便要去執(zhí)行他的最后一次任務(wù):毒死林子安。
隨之而來的,便是十死無生的結(jié)局,而且很可能會死在自己人手上。
趙金山想起了白發(fā)蒼蒼的老父親,想起了賢淑美貌的妻子,想起了離家時,還在牙牙學(xué)語的兒子……
他已淚流滿面。
“明知死到臨頭,卻還能這般滋潤?”房間里突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趙金山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甚至無瑕去找聲音的來源,更沒時間去看到底是誰,身體猛的一個翻滾,夠向了榻榻米一側(cè)的手槍。
間諜就是間諜,反應(yīng)能力果然超人一等。
方不為冷笑一聲,右腳猛的一甩,一個黑點(diǎn)便飛了出去。
“啪”的一聲,一只皮鞋絲毫不差的擊中了手槍,手槍飛了出去,落到了五六米遠(yuǎn)的地方。
趙金山飛快的站了起來,又摸向墻邊的一根繩子。
怕被人偷聽,這間暗室經(jīng)過特殊處理,不是一般的隔音,想要向外發(fā)出警示,只能用這根繩子連著的鈴鐺。
方不為沒有阻止趙金山,而是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趙金山用力的拉了一把,繩子卻隨著他拉扯的動作,從墻縫里脫落了下來。
繩頭的地方整整齊齊,一看就知道是被人剛剛才割斷的。
此人是有備而來。
他微微的一側(cè)頭,看到剛剛還空無一人的房間里,突然出現(xiàn)了兩只腳,一只腳上還光著。
趙金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肅聲問道,“閣下是誰?”
他邊說邊轉(zhuǎn)著身,腳下暗暗的蓄著力,準(zhǔn)備來一記猛虎撲食。
“才幾天不見,金山兄就認(rèn)不得我了?”方不為笑道。
剛剛彎下腰,準(zhǔn)備撲上來的趙金山猛的一震,等他抬起頭,看到方不為掛著淺笑看著他的臉時,竟然有一種見了鬼的感覺。
“你……你沒死?”趙金山的雙眼差一點(diǎn)就要暴出來的一樣,其中滿是驚駭之色。
“讓金山兄失望了!”方不為淺淺一笑,脫掉了另一只皮鞋,盤腿坐到了矮幾旁。
燒死在小樓里的,不是方不為?
他現(xiàn)在又出現(xiàn)在了這里……
趙金山臉上沒有了一絲血色,身體不停的顫抖著。
方不為有條不紊的擺弄著矮幾上的茶具,倒了兩杯清茶,往趙金山的面前推了一杯。
趙金山不敢置信一般的看著方不為,方不為從頭到腳竟然都完好無損。
那天被他迷暈的絕對是方不為,但是他為什么還活著,身上連一點(diǎn)傷都沒有?
方不為坐了一個請的手勢。
趙金山很明白,在方不為面前,自己根本沒有出手的機(jī)會。
趙世銳喝醉時說過,就連谷振龍的貼身警衛(wèi),以八敵一,都不是方不為的對手。
趙金山咬了咬牙,跪坐了下來,但對面前的那杯茶卻視若不見。
“放心,殺你很簡單,只需一刀而已!”方不為端起茶盅,輕輕的啜了一口。
“你什時候知道我的身份的?”趙金山顫聲問道。
他什么都明白了。
方不為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xiàn)在這里。
“抓到同妙和佐木的時候!”方不為回道。
是抓,而不是殺!
趙金山又開始抖了起來。
“他們……沒死?”
“嗯,活得挺好!”方不為回道,“谷司令天天都會陪他們聊天解悶……”
趙金山目眥欲裂,牙關(guān)剛剛咬下去,方不為的手就如閃電一般的伸了過來。
“喀嚓”一聲,趙金山的下頜直接被卸開。
“啊……啊……”趙金山奮力的嘶喊著。
方不為冷笑一聲,端起矮幾上的茶杯,全部灌進(jìn)了趙金山的嘴里。
想死?
哪有那么容易!
……
趙金山像個傻子一樣的呆坐在地板上,口水流到嘴角,又滴落了下來,扯出了一根水線。
方不為盤坐在趙金山的對面,心中五味雜陳。
他萬萬沒有想到,內(nèi)奸竟然是自己身邊最親信的人?
他到底缺什么?
錢?
自己連發(fā)了幾次橫財(cái),哪一次都沒忘了手底下的親信。
沒讓他們大富大貴,卻足夠讓他們安頓家人老小,衣食無憂。
權(quán)?
自己步步高升,幾個親信也跟著水漲船高,不到一年,跟著升了好幾級。
而且還不止這些。
自己現(xiàn)在是特務(wù)的中校股長,再往前一步,便會取代高思中,執(zhí)掌行動科。
在憲兵司令部,自己已是上校參謀,而按照谷振龍的意思,是準(zhǔn)備讓他逐步減少特務(wù)處的業(yè)務(wù),慢慢將重心轉(zhuǎn)移到憲兵司令部。
憲兵團(tuán)團(tuán)長一職,就在向他招手。
方不為嘴上沒提過,但心中早對幾個手下的去處有了長遠(yuǎn)的規(guī)劃。
但誰能想到,被他視為股肱的親信,卻當(dāng)了漢奸?
方不為覺的,自己比現(xiàn)在的趙金山還要悲哀。
“他是怎么知道我和于二君一起回來的?”方不為又問道。
趙金山的眼睛稍稍的有了一絲光彩,卻沒有回答。
看來趙金山也不知道。
方不為又換了另一種說法:“他在中央飯店認(rèn)出了我?”
趙金山依然沒有動靜。
方不為又嘆了一口氣:“既然該說的都說了,那就送你上路吧!”
他端起茶杯,又給趙金山灌了一杯茶。
這是防止極痛之下,趙金山會突然醒來,破壞了現(xiàn)場。
等了大概十分鐘,藥效發(fā)揮了作用,趙金山已到了瀕臨昏迷的程度。
方不為伸手一探,從褲角里抽出一把短刀。
肋差,又名懷劍。
方不為將短刀咬在嘴里,轉(zhuǎn)到趙金山的身后,扶著他坐正,又?jǐn)[好了姿勢,然后將刀塞進(jìn)了趙金山的手里,雙手握著趙金山的兩只手,對準(zhǔn)上腹,用力的刺了下去。
“噗”的一聲,一股血箭噴了出來。
趙金山嘴里發(fā)出一聲悶哼。
方不為不為所動,又用力的往上斜拉。
按日本人的傳統(tǒng),本來是橫切,但哪樣死的太慢。
痛極之下,誰還能控制住手上的力道和方向?
“伊呀……”趙金山痛的一聲嘶喊。
血液如同流水一般,不停的往外淌,方不為甚至能聽到流動的聲音。
“嗬嗬……”趙金山的嘴里吐著血沫,嗓子里發(fā)出如同野獸一般的咆哮聲。
方不為松開了手,趙金山雙手握著刀柄,栽倒在了地上。
看他抽搐了幾下再不動了,方不為蹲了下來,探了探趙金山的鼻息。
“可惜了,沒能讓你如同妙一般,嘗嘗司令能讓人生不如死的手段!”方不為搖了搖頭,合上了趙金山的雙眼。
方不為站了起來,脫下外套,反反復(fù)復(fù)的擦著兩只手上的血跡,然后又仔細(xì)的觀察著暗室里有沒有其他的痕跡。
指印,腳印,茶杯,水跡……
等消除了所有的痕跡,方不為又戴上了手套,推開了矮幾,掀開了下面的一個暗格。
里面是一部電話。
方不為拿起聽筒,撥了幾下轉(zhuǎn)盤,對方剛一接通,他便開始大口大口的喘氣,裝出萬分痛苦的模樣,模仿著趙金山的聲音:“拜托了……”
對方連辯認(rèn)身份的暗碼都還沒有敲完。
只說了這三個字,方不為順手將話筒丟在了趙金山的身邊,輕輕跨過趙金山的尸體,穿上了皮鞋,原路返回。
每走一步,他便用毛巾將地板上的腳印清理干凈。
走出暗室的時候,他還仔仔細(xì)細(xì)的瞅了一遍。
如果這樣都能讓日本人看出痕跡來,那自己這特務(wù)也不用干了。
幾分鐘之后,方不為順著原路攀下了樓,消失在了夜色里。
接到手下匯報的電話,小田心里有了一絲不祥的預(yù)感。
趙金山只說了一句“拜托了”便沒了聲息,電話再死活打不進(jìn)去了。
不行,必須要去查看一下。
但日本領(lǐng)事館,也不是那么好出的。
誰也不知道外面藏著多少盯梢的特務(wù)。
以往小田去找趙金山,至少要換乘三次交通工具,繞七八個彎子。
但如果趙金山真的出現(xiàn)意外呢?
小田咬了咬牙,飛快的奔出了房間。
他要去找有吉明請示。
……
半個小時后,小田出現(xiàn)了在暗室里。
趙金山斜躺在血泊里,一只手還握著刀柄。
氣血瞬間涌上了頭頂,小田恨得咬牙切齒。
吳雄剛要進(jìn)去扶起趙金山,被小田一把攔了下來。
“別動,先看看有無外人進(jìn)出的痕跡!”
兩人里里外外的看了好幾遍,也沒看出異常。
趙金山確實(shí)是自殺。
懦夫!
小田恨恨的罵了一句。
“現(xiàn)在怎么辦?”吳雄請示道。
小田微微一沉吟,心中就有了決斷。
“多扎幾刀,不要讓人看出傷口原有的痕跡,再找個僻靜的巷子丟出去……”小田回道。
“是!”吳雄應(yīng)了一聲,蹲下身來,撥出了那柄短刀。
“換把刀!”小田又提醒道。
吳雄點(diǎn)了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