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沒耽誤,他立刻招集局里幾個主要領導開會, 給施常青整理的這些材料傳閱下去,這下誰也包庇不得,會議結束后就下派了調查小組進駐貯木場。
林場長在貯木場一手遮天慣了, 膽子也養(yǎng)肥了, 做得那些事都擺在明面呢, 調查小組一查一個準。
林場長都不止是犯錯誤,而是有罪了,林業(yè)局派出所一日游后,就被押解到了洛安市公安局了, 等待他的就是年數(shù)少不了的鐵窗淚了。
林家別的人雖沒被牽連,可林場長這些年貪污所得是要追回的, 很驚人的一筆巨款,林家人這些年花錢肆意,這會兒根本堵不上這個窟窿。
最后局里發(fā)話,說后面就從林家三兄弟和林愛紅的工資里慢慢扣除,什么時候補夠了,這事兒才算結了。
花錢時這個家里誰都沒手軟過,所以讓他們補錢并不冤,走哪兒說都沒理,也沒人同情他們。
雖然施常青是沒遮沒掩遞材料舉報的,可江局長那邊卻給他保密了,事后又吩咐局里知情的都不要往外說,所以外面都不知道林場長被抓是施家人的功勞。
林場長這幾年坑的人太多了,跟他結了仇的大有人在,他這一被抓,多少人家明著出來拍手叫好,說這是誰干了他們想干的事兒,他們要記一輩子的恩,有事需要他們吱一聲,保證不帶含糊的。
本來林家?guī)讉兒子私底下嚷嚷著想找舉報的人報復的,看到這么個陣仗也都萎了。
林場長一倒,林家就沒有能成氣候的,這下秦副營長這里就成了依仗。
這會兒林愛紅就后悔沒有早些領結婚證,好在秦副營長的結婚報告已經(jīng)批了,且兩人已經(jīng)過禮訂婚了,秦副營長要是毀婚她是可以找部隊做主的,林愛紅可不就敢抓住他不放了。
若是沒遞結婚報告時林場長就被抓了,林愛紅的政審可能會有些麻煩,可現(xiàn)在都批了,她本人又沒什么問題,這事兒也就沒人再揪出來過問。
哪成想她這兒正因見不到秦副營長煩呢,他前妻帶著兒子就找上門來了。
相親看中后,秦副營長就和林愛紅和林家說了離婚有孩兒的事兒,林愛紅當時是有些接受不了的。
可詳細問過秦副營長的家庭狀況,知道他是汝城干部家庭出身后,林場長就給林愛紅勸好了。
例子都是現(xiàn)成的,施愫愫嫁給葉開不也是現(xiàn)成當后媽么,養(yǎng)子和繼子還不是一個意思,個中滋味都不好過,可想往高了嫁就得看開這些。
林愛紅心里一直和施愫愫較勁呢,林場長拿施愫愫說事,恰對了她的心思。
問了秦副營長兒子都是跟著前妻過,不用她帶,想到施愫愫可是要自己帶著養(yǎng)子的,林愛紅就有種隱秘的勝利感,順勢應了婚事。
她想得很好,到時就不讓秦副營長兒子往陵水這邊來,這樣除了團里幾個領導,誰都不會知道秦副營長是二婚有孩兒的。
施家有多捧著那個小養(yǎng)子,這一段往西山大院跑,林愛紅也都遠遠看在眼里,還不是做給葉團看的,她就不信施愫愫不憋屈。
梁春曉和谷大嫂想得一樣,覺著是葉開看重好友遺孤,怕委屈養(yǎng)子,這是想等養(yǎng)子大了能立事了,再讓施愫愫生孩子呢。
有梁春曉反復講部隊里人重戰(zhàn)友情,對養(yǎng)的比親生的還看重這些事例,林愛紅當然不會信施愫愫是為了工作不急著生孩子。
施愫愫連生孩子都不能做主,還得裝出當養(yǎng)子是親兒子的樣子來,她可不一樣,繼子不會過來礙眼,她這邊還準備早點懷上,別的地方她比不上施愫愫,現(xiàn)有這么一點強過去,林愛紅心里就好過多了。
可還沒容她到施愫愫面前展示呢,林場長就被抓了,想瞞的事兒也揭穿了,就沒一樣事兒是順的。
看著一直躲著她的秦副營長小跑著出來接他前妻和兒子,林愛紅本就因林場長的事憋著火呢,這還能忍,跑上來就開始撕扯人。
秦副團長前妻卻是個柔弱文秀的,護著兒子躲到了秦營長身后,抽抽噠噠地就哭開了,看著好不可憐無助。
這還了得,林愛紅要氣瘋了,罵人裝模做樣給誰看呢,就沒見過離婚還總來找的,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
還好秦副營長只護著自己兒子,任由林愛紅揪著他前妻質問,兩不偏幫,才讓戰(zhàn)局沒有擴大。
最后還是有家屬通知了沈大姐,她帶著孫副團長家屬幾個給兩邊拉開,這事兒才算暫時告一段落。
后面秦副營長抱著兒子,帶著林愛紅和前妻回了準備結婚的新房,沒多會兒他前妻哭哭啼啼說著太欺負人了,扔下兒子自己走了。
后腳林愛紅又滿臉不樂意地沖出新房走了,只剩秦副營長帶著兒子出來找樓下家屬幫照看著,又急匆匆上班去了。
再兩天也不知誰勸的,大概也是知道找誰也撈不回林場長了,林愛紅消停了,和秦副營長去領了結婚證。
也沒辦酒席,只拎著兩個行李箱,由家里兄弟陪著來了秦副營長的新房,等于是過門了。
秦副營長已經(jīng)給兒子在林業(yè)局二小辦了入學,一家三口就這么過起了日子。
只是后媽難當,秦副營長的兒子又身嬌體弱的,今兒咳兩聲說胸悶,明兒又說腦殼疼沒力氣的,哪怕林愛紅這個護士看了說不當緊,可小孩子眼淚汪汪地喊難受,要吃肉,要吃雞蛋,還要吃罐頭,喝奶粉得配蛋糕,奶糖還不能斷了,秦副營長就得一趟趟跑供應站買回來給孩子吃上。
那孩子來家才幾天,秦副營長一天只花他身上的錢就得兩三塊,有時還更多。
這還只是供應站的人數(shù)出來的,還有他跑鎮(zhèn)上花的呢,一個小毛孩子也太能造了。
這么場熱鬧看下來,再沒誰羨慕林愛紅嫁給秦副營長了,等林愛紅再生了孩子,這家里還不定怎么亂套呢。
林愛紅實際上過得比想象中還糟心,她現(xiàn)在還是一年的實習期中,中專生實習工資只有二十八塊,每月再要扣掉十塊補林場長的貪污虧空,剩下的十八塊對大手大腳慣了的她來說根本就不夠花。
以前林愛紅每月買布料做衣服的錢都不止十八塊。
秦副營長倒不是小氣人,可他一個月八十九塊的工資有五六十塊是要養(yǎng)兒子的,再趕上兒子有個頭疼腦熱的,那整月的工資都要貼進去。
所以別看秦副營長不抽煙不喝酒的,他手里根本沒攢下什么錢。
之前給林愛紅的三百八十塊彩禮就是他所有的存款了。
現(xiàn)在兒子擱家里住著,十月工資眼瞅著就剩不下了,手里沒錢,秦副營長根本就余不出錢來給林愛紅。
好在他也沒想花林愛紅的,家里的吃喝花銷都是他出,他現(xiàn)在只能保證這點,多的他也是有心無力。
秦副營長當然知道自己兒子這樣花錢是不對的,該扳回來。
也知道兒子是被前妻家教唆的,這是不想他再婚的日子好過,故意來霍霍他呢,
他對人對事都不愛傷和氣,也正是這樣才被前妻家借著兒子拿捏住了。
秦副營長之所以娶林愛紅就是看中她不是肯吃虧省油的,想讓她制衡著讓前妻家收斂點,他也能獲得點喘息空間。
現(xiàn)在娶了林愛紅非但沒改變局面,反更惹惱了前妻,不打招呼就把兒子給送到了家里。
林愛紅和林家這邊也不好相與,總想著借他的力謀好處,前賬沒消又添了新愁,秦副營長不是不后悔結這個婚的。
群眾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只幾天就把秦副營長家里的現(xiàn)狀揣摩透了,私下都唏噓不已。
尤其是徐寶蓉看得是欲罷不能的,不止一次跟施愫愫感嘆,“你說秦副營長看著人挺好的,卻不是好的結婚對象,林愛紅雖然是自找的,秦副營長這樣遇事就躲也真不咋地,這么一比,我忽然就覺著我們家老曹不錯呢!
大概也是看了秦副營長的遭遇,讓曹連長有了更多的感悟,他竟主動讓徐寶蓉接她媽來家住一陣子。
雖不是養(yǎng)老長住的意思,可擱他以前生怕丈母娘沾上來的態(tài)度,這就是歷史性的跨躍。
徐寶蓉跟施愫愫啥都不瞞著,她這里計劃籌謀想接娘家媽到身邊養(yǎng)老的事兒都跟施愫愫說了。
看到施愫愫非但沒看輕她,反說她這樣很對,徐寶蓉就知道施愫愫這個朋友她要交定一輩子了。
圍觀秦家的熱鬧中,十月份過去了,黑塔也養(yǎng)夠了膘,鉆到自己的熊洞里開始呼呼冬眠。
中間隔個十天半個月,施愫愫和邵征就提著坑兔子野雞,再裝著一罐秋天存的野蜜去熊洞探望它,黑塔就跟能感應到一樣,每次都會及時醒來,跟兩人挨挨蹭蹭撒嬌后,給帶來的吃的狂塞一氣,接著又放心地進入冬眠狀態(tài)。
堵熊洞的事它是徹底不管的,都由著施愫愫和邵征給它一一弄好,真的就是完全把后背交付的信任。
看了幾次黑塔,兩個多月就過去了,很快就到了七四年一月。
臨近春節(jié)的時候,葉開終于抽出空可以休探親假了。
施愫愫要去見公婆了,得人郵了那么些好東西,這次去見人,施家這邊當然要給她隆重準備起來。
羅大哥和關大姐早兩個月前就留了不少好東西,所以這會兒家里倒沒手忙腳亂的,只一樣樣揀著合適的給包裝起來。
就是在這個時候,施常青收到了燕城他老娘和大哥的來信。
說是施常青大哥的小兒子趕在年前結婚,讓施常青抽時間回去參加婚禮。
其實回去參加婚禮只是一個說法,真正的目的是讓他這個叔叔隨禮,還不能是小份兒的。
從去年三月帶施彥銘回燕城看腿回來,施常青已經(jīng)對那邊的親人冷了心腸。
知道那邊沒人關心在意,回來后他連個報平安的信都沒寫,只在老娘生日的時候寄了二十塊錢回去。
也真是如此,那邊此后再沒只言片語過來。
施常青就當以后就這樣,他只對老娘進自己該進的孝,別的再不用和那邊有交集了。
所以對這樣一封索要隨禮的信,他對自己所謂的親人又有了新的認識。
第91章
施家兄弟姐妹五人, 施常青老三,上面有兄姐, 下面有弟妹,最是爹不疼娘不愛的。
五三年國家號招支邊開發(fā)最北九原省,那會兒施常青在燕城電廠做調度,可是讓人羨慕的坐辦公室的好工作。
那會兒剛建國不久,國家百廢待興,多少廠子都在招人,施常青又是高中畢業(yè),雖他和施常志都是一樣的招工進廠,卻很快被提拔上去, 升上了手里有些權限的調度員。
施常志初中都沒畢業(yè)卻不是家里不給供,施有貴雖不看重二兒子, 大面上還是差不離的。
只是施常志打小就學不進, 初中沒念完就再不肯念書,那會兒還沒建國, 到處兵荒馬亂的,施有貴就給他送到了布莊里當學徒。
建國后毛紡廠招工,也算對口, 施常志招工進了毛紡廠。
雖叫常志, 施常志這人卻胸無大志, 屬于安于現(xiàn)狀的人,兄弟倆同樣都是四九年底招工進廠,施常青一路往上走,他卻一直原地踏步, 在運料工的崗位上半步都沒挪動。
建國前施有貴一直給人管著鋪子,有錢人家有多重視兒子們讀書, 他都看在眼里,也琢磨出來,要想子孫顯達就得讀書。
所以兒子們只要肯念書,他是都準備供到高中畢業(yè)。
大兒子讀不進,二兒子肯讀他卻瞧不大中,施有貴就更重視起小兒子來。
所以五二年施常偉高中畢業(yè),因為高不成低不就找不到滿意的工作時,施有貴也沒催,反由著他在家閑呆了一年。
施有貴在工作上還是有幾分運道的,建國后他所在百貨鋪子的老板家大業(yè)大,也不在乎這么幾家鋪子,把手里的這些鋪子營生都上交了國家,直接并入了國營百貨公司。
他們這幫老人也都原地留用,他就成了百貨公司的倉庫保管,這可是個頂叫人眼熱的工作了。
因為這么個工作,施有貴是有些人面的,所以小兒子施常偉一時找不到對路的工作,他也沒咋急,私下發(fā)動人脈四處打聽著,想著花點功夫總能叫他尋摸出個好工作來。
可惜世事無常,五三年開了年沒多久,一天喝了大酒后施有貴忽然就暈了,也是輕忽了,等送去醫(yī)院已經(jīng)晚了,一個禮拜的功夫人就癱床上動不了,說話不利索,腦子也反應遲鈍,醫(yī)院說是腦梗后遺癥,往后就這樣了。
趙三妹就招集子女商量接施有貴班兒的事兒。
按理這沒什么好商量的,兩個女兒施常霞和施常琴都嫁了,且這會兒家業(yè)都是給兒子的,工作的事兒和她們無關,施常志和施常青都有工作,這個工作給施常偉接班就行了。
卻不想施常志夫妻根本就不答應,夫妻倆理直氣壯的說他們是長房,自古都是長房承家業(yè),施有貴的工作就得給他們大房,這么好的工作是要在長房代代相傳的。
施常偉已經(jīng)暢想了好幾天他去百貨公司上班后的情形了,他都想好了,憑他的年齡長相留在庫房就是浪費人才了。
他準備辦好接班手續(xù)就申請轉到柜臺上班,到時成了百貨商店的售貨員,那還不是什么好條件的對象都隨他挑。
現(xiàn)在施常志夫妻跳出來要給工作搶走,這哪能成,施有貴已經(jīng)頂不了事了,施常偉就跑去把施家能主事兒的叔伯們都給喊來,讓給他這個被欺負小輩兒的做主。
可畢竟都是外房的,這些叔伯們能給施常偉做主的就是工作得給施常偉一個。
施常志夫妻也知道不可能兩個工作都占著,就表示可以把施常志的工作給施常偉接班,施常志接施有貴的工作。
施常偉哪可能看上施常志毛紡廠搬料工的活兒,要是找這樣的工作,他一個堂堂高中生何必干等這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