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的落花被一陣風吹起，在空中跌宕，輕飄飄地落進了門內。
是一朵雪白的梨花。
素蕘這才注意到白琚的院落里有一棵梨花樹。
站在門外的小仙童湊出半個腦袋，輕手輕腳地將紫瑟未關上的門給關上了，也阻斷了素蕘的視線。
司命探尋的目光在素蕘與白琚之間兜轉了兩個來回，他清了清嗓子，開門見山地問：
“你倆好上了？”
這話不該素蕘來答，于是她也抬頭看著白琚。
白琚沉穩(wěn)地答：
“還沒有�！�
還沒有，不是“沒有”，一字之差，南轅北轍。
素蕘覺得白琚對她的態(tài)度似乎轉變得有點快，難道就因為他確實說了會對她負責？
再一聯(lián)想方才紫瑟說的話，什么“天君逼你”“次次是你”，事出反常必有妖。
素蕘堅信自己的身份藏得很好，只有兄長與師父知道她究竟是誰，連妖界眾妖和整日在瑯邊山朝夕相處的沉玨都不知道，更別說是白琚了。
撇開這種可能，莫非九重天的這些神仙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她并未修成仙身，而是一只花妖？雖然確實設法封閉了身上的妖氣，但不是沒有暴露的可能，更何況白琚又與她深入接觸過一次，哪怕拖著病軀，依他這樣深厚的法力，也不該毫無察覺。
素蕘的心思百轉千回，當下這情況不算嚴重，她決定先按兵不動。
司命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長地說：
“那我估摸著等你們從魔族的領域回來，應該就能好上了�！�
素蕘一下就抓住了他話中的關鍵，“魔族？魔族不是一千年前就已經(jīng)滅族了嗎？”
司命看向白琚，“你沒跟她講？不行啊，你一定要帶上她的，那地方窮山惡水，怨氣又重，依照你如今的情況，可能都撐不到半途�！彼f完，又將目光轉向素蕘，“阿蕘仙子，是這樣的。一千年前，天界派遲夜神君剿滅為禍四界的魔族，遲夜也因此被封為戰(zhàn)神，可惜雖然當時大獲全勝，仍然留下了禍患，魔族的數(shù)量確實減少了許多，但并未徹底滅族。我們本以為他們會就此銷聲匿跡、不再作亂，直到前段時日魔域又傳來了異動。白琚神君本該在與紫瑟仙子去青丘結親的第二天，就出發(fā)前往，卻在當日受了青丘狐的暗算，這才拖到了現(xiàn)在�！�
素蕘本以為白琚的病是虞陌的手筆，如今看來似乎并沒有那么簡單，她不由皺起眉，“你的意思是，狐族可能與魔族有勾結？”
“不一定，”白琚看了素蕘一眼，“狐族內部的派系斗爭激烈，其中一脈與紫瑟這一脈向來不睦，可能借機會蓄意阻止我與紫瑟結親。我與紫瑟相識四百余年，關系一直疏遠，直到兩百多年前，狐族內部的勢力分裂后，她才開始追在我身后�！�
司命在一旁插嘴：“白琚神君，這話你說得可就沒良心了，人家紫瑟仙子剛上天庭沒多久就喜歡你了，托我給你帶了不少東西，是你自己不搭理，而且那時你身邊還有別人整日粘著。只不過是狐族的勢力分裂后，她與你結親能得到家族的支持，她覺得自己有了籌碼，這才敢明目張膽地追你的�！�
素蕘一時難以接收這么多的信息，她在椅子上端正地坐下來，僵硬地問：“你們在我身邊講這些，不太好吧？”
白琚說：“不是秘密，你遲早要知道的。”他想了想，“此行兇險，我有對策，你其實不必隨我去。”
司命剛想反駁，素蕘卻先開口了：
“你能找到別人給你治病，還是你怕我拖你后腿？我法術不差的，九重天上至少有一半仙君打不過我�！彼f著，突然露出一個驕傲又狡黠的笑容，“司命星君，我們切磋切磋？”
“不了不了，我是管命格簿子的，耍筆桿的文官，做不得武官的差事�！� 司命星君抬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既然阿蕘仙子愿意同白琚神君一同前往，那我就放心了，不多叨擾，告辭。”
他話說完，沖白琚點了點頭，非常迅速地轉身溜了，還很貼心地將門關上了。
白琚抬腳將凳子往外勾了些，在素蕘身邊坐下，神情嚴肅：
“阿蕘，遇到危險時，時刻謹記一個要訣�！�
素蕘連忙正襟危坐，虛心討教，“白琚神君請講�！�
“逃命要緊。”
他的語氣不像在開玩笑，但素蕘還是撲哧一聲笑了。
她支著腦袋，眼睛亮亮地看著他，“逃不掉怎么辦？”
白琚回望過來，點漆似的眼眸，好似幽靜的，卻也能引人沉淪的深潭：
“躲我身后。”
素蕘心中還沒來得及微微一動，白琚就繼續(xù)說道：
“我比你先死，你是否覺得平衡些？”
素蕘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但我不想死�！�
這句話說出口，沒等到白琚回答，她自己卻先恍惚了起來，思緒如同斷線的風箏，飄向了悠遠的碧空。
直到她聽見白琚說：
“那便好好活著。”
天空是沒有盡頭的。
但有人會伸出手，拽住風箏斷開的引線，將它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