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去呢!
他也不會跟她說“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的!
鑒鏡驚奇的發(fā)現(xiàn)小師叔的表情一會兒一個變,最后穩(wěn)穩(wěn)的坐在蒲團上不打算走了。他問了句,“師叔,不見么?那我去跟住持師父回話了!
“回來!”明林喊了一聲,“誰讓你去了!”
“那你……倒是見不見?”鑒鏡兩只腳跨在門檻前后,不知道到底怎么辦。
“見見見,你把人領到靈安居吧!泵髁终Z氣有些不耐煩,不耐煩后頭還藏著些低落,鑒鏡看不太明白,不過跑的倒是挺快,去接那位女施主了。
明林想換身新領的僧衣,又覺得太刻意了,想洗洗臉又怕白怡看出來。最后在屋里等得太焦躁,換了一雙僧鞋,狀若淡定的去了會客廳坐著。
可那淡定在看見白怡出現(xiàn)的時候瞬間就破功了,他一臉擋都擋不住的高興,大聲叫了句:“小花姐!”
這一聲吼把白怡身后跟著的小丫鬟給嚇了一跳,手里提著的食盒都差點摔地上。
白怡被小丫鬟縮肩膀的動作逗笑了,拍拍她的肩膀,“紅綺,你去外頭等著吧,我有話和仙靈說!
“是,小姐!苯屑t綺的小丫鬟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就離開了,留下明林和白怡面面相覷。
白怡清了清嗓子,自己坐下了,抬手把食盒里的食物拿出來,是南瓜條,長長的一條,里頭是炸的酥甜的南瓜,外面裹著一層香米。
明林看看盤里的南瓜條,再看看白怡,沒忍住伸手去拿了一條放在嘴里,又香又甜,還挺有嚼勁。
等到他吃完了一條,動手又拿了一條的時候,白怡喝了口水,拿眼瞥他,“小師父,被光顧著吃啊,給我看看最近的運勢唄!
明林嘎巴咬掉半條,“不會看,師父不在,你要算的話等他回來吧!
“嘁,江龍王要知道他在人間的轉世這么沒用,肯定氣的掀了龍宮!卑租此缘南悖滩蛔∫材昧艘粭l吃,這是她大清早親自炸的呢。
兩個人都不搭理對方,各吃各的,一盤南瓜條很快就被瓜分完畢,明林都不用白怡動手,自己就去打開食盒下一層,看到還有一盤的時候打算拿出來繼續(xù)吃。
“哎哎哎,別吃了,那盤留著你晚上再吃吧,吃這么多不膩啊你!卑租蛄怂觳惨幌,把食盒給關上往自己的方向移了移。
“不膩!泵髁职咽澈欣^去,“你不是帶來給我吃的么,怎么能跟我搶。”
“嘖嘖,真是越活越倒退,小時候還知道分我一半栗子糕呢,現(xiàn)在連根南瓜條都不讓我吃了!卑租鶕u搖頭,裝作很傷心的樣子。
小時候,她也是這樣,帶著個丫鬟提著食盒來找他,和他聊天吃東西。
也是那天,她的人生全都變了。
白怡覺得挺神奇的,兩次來找明林,明明都不是什么大事,可最后的結果卻是讓她的生活天翻地覆。就像這次,只是來給他送點兒吃的,可走出寺院以后,她曾經計劃好的或者說李淵替她計劃好的平靜人生就要沒了。
看白怡沒說話,明林想了想,猜她也是因為想起來小時候的事難受了,把食盒往她面前一推,“你吃你吃,你想吃多少都行!
“噗——”白怡的思緒被打斷,笑出聲來,無奈的說了句,“你怎么還跟以前一樣!
“以前哪樣?”
“呆呆的!
明林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怎么反駁,頭一偏,“我不呆。”
“好吧。”白怡一聳肩,巴掌在桌子上輕輕敲了敲,“我來找你是說正事的。”
“嗯?什么事?”明林轉頭看她,撇著的嘴角還沒揚起來。
他倆這次見面一直是這個氣氛,好像上次的不歡而散的氣還沒消凈,不想理睬對方又有事要談,想冷戰(zhàn)又忍不住開口。
白怡心說不和他計較,把自己現(xiàn)在的情況細細的說了,“我在西市十條那里的一個成衣鋪當掌柜,也不忙,就是進料子、定式樣的時候長長眼,看賬現(xiàn)在還有點兒困難,不過賬房娘子人很好,還會教我?腿藖碓囈律奄I衣裳都有伙計招呼,我平時就在后頭屋里看看書學學看賬就夠了,過的還挺輕快的,還能收不少錢!
明林有點兒疑惑,他雖然不清楚將軍府的規(guī)矩,可他看到那些勛貴家里的女人都不會出去拋頭露面的啊,好像就是將軍府里,秦姨娘還有大少奶奶也沒出去當掌柜啊,都是手里有譜子光收賬就行的。李淵這是想什么呢?
白怡都說到家里又開了塊地種菜的事了,明林還沒從她開鋪子那邊繞出來,搖手讓白怡先停下,“你為什么要去當掌柜的?我看京里成了親的太太們連家門都不經常出,李淵施主怎么會讓你去當掌柜呢?”
“因為我不是‘太太們’啊!卑租纹ち苏A苏Q郏拔也怀捎H了。”
“哈?”明林瞪大了眼,“為什么?”
“哈什么,就是不成親了啊!卑租粷M意拽住明林的衣服袖子,“什么為什么,不是你說的,不想我成親,你可以還俗的嘛,怎么,要賴賬?”
“沒沒,沒賴賬!”明林急忙否認,“我就是太驚訝了,小花姐,你上次不是說的很篤定么,我以為你都考慮好了的……”
是考慮好了,這不是又讓你給攪和的不堅定了么。
白怡縮回手去,覺得有些害羞,又看明林淡定自若的完全沒什么變化,只是皺了皺眉,“可是師父出去和人論佛了,至少要半個月才能回來……等師父回來我去找他說吧!”
白怡看到明林忽然明快的笑,有些緩不過神來,就這樣就可以了?
“你和你師父說了你想還俗,就能還俗么?”
“是啊,佛門來去自由,以前也有想還俗的,去和師父說了,改了寺里的僧侶名冊就可以了!泵髁贮c點頭,“有次我跑去后山玩,師父罰我抄佛經,抄的手都要斷了,那時候我就特別想還俗。只是想著還俗以后又不能回宮,除了興隆寺我哪里都沒去過,還俗了估計還是只能待在寺里,就作罷了!
“那你如果現(xiàn)在還俗,圣上會同意么?”白怡不相信事情能這么簡單。
“圣上……”明林抓了抓腦袋,“不在寺里也可以做居士啊,我還是興隆寺的仙靈,只是下山游歷去了,反正心里有佛,在哪里修都可以啊。”
看著明林笑,自己也不自覺的跟著笑,好像擔憂了那么久的事被他這么一說變得無比簡單。她伸出了小拇指,“那拉鉤,說好了,你師父回來了你去和他說還俗的事,我在外頭當掌柜等著你!”
明林沒理會她的小拇指,直接把她的手給包在了自己的掌心,“你手好小啊,還沒有我的香籠大!
“……”白怡手被他包著,消失了多年的少女情懷好像一點點蘇醒,終于想起來了兩個人現(xiàn)在這么正經談論著的是他們今后的生活。
她沒好意思問明林會不會娶她。
她覺得他愿意為了她還俗下山就已經很讓人震驚了,娶不娶的倒沒那么重要了。她覺得比起夫君,好像有明林這么個伴兒陪著更讓人舒心。
明林攥著她的手比劃了一陣就放開了,然后趁著她發(fā)呆的功夫,把食盒里另一盤的南瓜條給吃了大半。
十月,圣上下旨封三皇子溫漓南嶺王,賜珍寶若干,令其盡早啟程趕在年前到南嶺赴任。
封王旨意三日后,南嶺王車馬出府,卻不是向著南嶺的方向,而是劍指禁宮。
☆、十章 (1)
第十章奉旨下山
性慈大師被邀去歷山參加大會去了,說是半個月就能回,可半個月后回來的只有一紙書信,大意就是“歷山挺好,我要多住幾天”。
明林挺郁悶的,本來掐著指頭算性慈大師的歸期,那幾天還有點兒緊張,跟見圣上的緊張又不一樣,圣上他不熟,可師父卻是從小把他拉扯大的,他很怕自己說想還俗會傷了師父的心。
關于“還俗”這事,他不是第一次想了。
小時候,被師父罰跪罰的腿疼想還俗;看見有拜佛的施主吃香香的糖饞的睡不著的時候想還俗;抄佛經抄的手腕要斷了的時候也想著還俗。
總之在他還是個小孩的時候,每次看見有同門還俗了他都要跟著躁動一番。
只是躁動完了也就那么著了,真還俗也沒地方去,費那勁兒干嘛。
所以師父總訓他:“明林,你心不靜。”
那天去找白怡,她說她要嫁人,他都沒怎么想就說了可以還俗陪她,可能是還俗的念頭雖然被壓著了,但一受刺激還是容易往外出溜——白怡就是那個刺激。
也說不好還俗了要怎么陪白怡,反正他就是想霸著白怡不讓她嫁人。似乎認識了白怡以后,他那本應無欲無求的心就開始不安分了,他說不出是什么感覺,可跟白怡在一起的那幾天覺得特別高興,比他在寺里呆的這些年的高興加起來還要多。
他可能真的是悟性差,佛緣淺,雖說佛講的道理他都明白,可他的苦惱佛卻不能解決。所以他決定自己去解決,解決完了他在山下一樣禮佛。
師父不回來,他就沒法下山,也不知道白怡會不會擔心。反正她有將軍府的拜帖,擔心了自己到寺里來問就好了,他覺得她不像胡思亂想的人。
去找?guī)熜志毼涞臅r候,看見個新入寺的小沙彌,也就五六歲的樣子,還沒他手里的棍子高。明林過去幫他把棍子放到了高架上,捏了捏他的臉,“我怎么沒見過你呀?”
小沙彌有模有樣的合掌施禮,“師兄好,我是鑒色!
明林又捏了他一下,“我不是師兄,我是你師叔,休息會兒吧。”
鑒色的臉蛋又嫩又滑,摸完了手里還有幾分軟軟的感覺,這感覺有些熟悉,好像……好像白怡的臉也這么嫩的。不禁想起來那晚燈熄了,他捧著她臉的場景。
明林嘆了口氣,鑒色小師侄,希望你能好好鑒清“色”之一字,師叔我就先糊涂著了。
半月之期過了好幾天的時候,白怡是打算上山去找明林問問的,看是哪里出了障礙。誰知宮里忽然就出事了,街上全是穿著鎧甲的官兵,東西市封了,鋪子也不能開張。有大膽的人開了門想出去,卻被城里蕭肅的氣氛嚇得不敢多說話了。
白怡連門都不敢開。
她忘不了當年就是這樣的官兵拿著大刀把母親給帶走的,或許她沒看見的時候她的父親還有尚在襁褓中的弟弟也是這么被帶走的。她對這樣的場景充滿了抵觸的感覺,甚至連房門都不想出,圈在被子里難過。
紅綺那天陪姑娘去寺里就覺得怪怪的,守在門外的時候偷眼看了一下里頭,看見了那個俊俏和尚正拉著姑娘的手在笑,心咯噔一下就沉到了谷底。她原本是李淵書房的二等丫鬟,被送到白怡這里的時候李淵還叮囑過她好好伺候姑娘,姑娘待她很好,不苛刻也不體罰,有什么好吃好用的還會賞她一份,所以她下定了決心要好好跟著姑娘的。
可……可姑娘怎么能這么不自重呢,這要是傳出去了,姑娘可還怎么活呀!
她知道姑娘和那個和尚定了半個月的期限,好像是說半個月以后那個和尚下山來看姑娘?
半個月到了,和尚沒來的時候紅綺還挺高興的?裳劭粗媚镌絹碓较,臉頰都有些瘦下去的時候她又替她心疼,然后心里暗暗的罵那和尚不靠譜。
端著剛熬好的鴿子湯進了白怡屋,看見她正用被子把自己包的緊緊的,倚靠著床架子坐著發(fā)呆。紅綺沒由來的就覺得這樣的姑娘看著可憐,把托盤直端到白怡臉前,“小姐,看你中午都沒吃下什么飯,喝點兒湯吧!
那湯都燉出了奶白的顏色,看著濃稠可口,可白怡卻一絲食欲都沒有,“外頭還是那樣么?”
“嗯,全是兵,也不知道怎么了,聽人說是圣上病了,也沒個準話,反正是沒人上街。”紅綺以為白怡是因為見不到那個和尚傷心,“小姐,城墻都關了,你等的人大概進不了城,你別著急,先把自己身子養(yǎng)好了啊。”
聽到紅綺說起明林來,白怡精神似乎好了些,可還是不想吃東西,怕紅綺擔心自己,她勉強的喝了幾口,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囑咐紅綺,“以后讓廚娘多做素菜,少做葷腥吧!
紅綺當然知道白怡這話是為了誰,撇了撇嘴,“小姐,大夫說您營養(yǎng)跟不上,讓給你多進補呢,吃素菜哪能補的上。”
白怡和她這么聊著天打發(fā)時間,似乎覺得沒那么害怕了。有下人慌慌張張的來稟報,說是家里來了官兵找小姐,白怡正下地的腿一軟,磕在了架子上撞得膝蓋生疼。她甚至想翻墻爬出去逃走,就像七年前逃避追殺一樣。
可惜沒等她逃,來找她的人已經一路到了后院,從門縫看出去,是個帶著頭盔的官兵,沒有硬闖進屋,在門外喊話,“白姑娘,末將是李將軍的手下江虎城,奉二公子之命接你到將軍府去暫住,城里亂,公子怕這邊護不周全。”
李淵的人?
白怡還有些猶豫,隔著門板問了句,“你可有憑證?我總不能這么稀里糊涂的跟著你走!
門外的人哈哈大笑,“白姑娘說的也有道理,可二公子吩咐的急,沒給什么憑證,時間緊迫,姑娘還是跟我走吧,不然我為了復命說不定就得‘強請’了,就一條街,過去就是!
白怡咬著嘴唇,那人說的沒錯,如果真要硬帶她走,她也沒法子躲。她只能賭一把,賭這真是李淵的人,賭還沒有別人發(fā)現(xiàn)她的身份。
開了門,看見外頭站著個很魁梧的男人,濃眉大眼的,嘴邊一圈胡子。也不知道這圈胡子怎么逗到了白怡,這么緊張的時刻她居然有點兒想笑。
白怡前腳跟著江虎城走,紅綺后腳就撲上來跟著了,她在將軍府呆的時間不長,也沒見過李將軍的部下,怕姑娘被人騙了,又不能攔著那人帶走姑娘,一咬牙就拉住了白怡的袖子,“小姐,你對將軍府不熟,我陪你去。”
白怡挺感動的,可不想真有什么危險連累了紅綺,拍拍她的手,“你在家呆著吧,我走了家里的事還得你給看著呢!
說罷不給紅綺開口的機會,快步和江虎城離開了。
白怡這小院離將軍府的正門有一定距離,可離著將軍府的偏門卻真的只有一條街,江虎城只身一人領著白怡往側門走,瞥見她緊緊攥在手里的金簪,嗤笑了一聲,“快別攥了,攥的手疼,你那玩意兒也就給我破個相,這身鎧甲你哪里捅的破?”
好在很快到了將軍府,門房似乎認識江虎城,直接把人放了進去。白怡握簪子的手這才松了勁兒,又有些不好意思,“江大哥,對不住,不是針對你!
江虎城點點頭,“我知道,好了,你在這等著,一會兒有人來安排你住所!
白怡于是就安靜的在一旁站著,等著安排的人來,可還沒等來安排的人,側門再一次被打開,這次擁擁簇簇的來了六七個人,走在前頭的那個白怡認識,是蕭欽。蕭欽后頭還跟著些小兵,小兵后面……是明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