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本驮谒岩路砗玫臅r候,明林卻蹲了下來,指著她的肩膀?qū)λf,“你這兒擦破了,我給你上點(diǎn)藥!
白怡扭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肩膀上果然有紅紅的劃痕,還有塊皮都擦破了。她為了林姨的后事忙到快天亮,大概是抱著柴堆火葬林姨的時候受的傷,當(dāng)時沒覺得,現(xiàn)在看見了,還真有些疼。沒等她再仔細(xì)的看看,明林已經(jīng)從包里翻出來了一個紗布裝的藥包,銅缽里的水曬的發(fā)燙,他把藥包在銅缽里浸泡了片刻,返身回來坐在白怡身邊,無比自然的一手輕輕扯著白怡的衣服,另一只手把藥包貼在了破皮的地方。
“嘶——”藥包貼上的一瞬間,肩膀上傳來一陣疼意,只是沒過多久,疼意減緩,變成了涼爽的觸感。
明林把藥包移開,看了看破皮的地方,又把沾著水的藥包在其他劃痕處按了按,“你身上還有別處受傷了么?”
“沒了!
“那就先晾一會兒,等藥汁干了再把衣服穿好!泵髁职涯切⌒〉乃幇S手丟棄在一棵樹下,拍拍雙手又折返回來,看了一眼白怡的肩頭,“行了,差不多了!
白怡聽他說“行了”就把衣服合攏系好,心里有些不安,還有后知后覺的羞意,她剛才在干什么?!
只是看明林的眼神,他讓自己晾著的時候,和讓那銅缽里的水晾著似乎并沒什么區(qū)別。
心神稍稍安定,明林卻又說了一句,“如果你在青樓做的就是像剛才那樣的事,我會想要給你銀錢的。”
☆、三章 (2)
白怡被他的話驚的半晌不知道該回什么,他說的“剛才那樣”大概就真的只是拉拉衣袖露出肩膀,但是他想給她銀錢又算怎么回事?他的一句無心之語,卻讓她心里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后頭繼續(xù)趕路的時候,白怡刻意的和明林保持了些距離,也不怎么說話。明林只當(dāng)她是累了,鼓勵道,“前面應(yīng)該有村落,我們爭取在天黑之前到,還能吃上晚飯!
白怡低聲“嗯”了一句,明林練過輕功走路快,她步子也不沉重,沒進(jìn)紅袖館之前她和拂翠跟著一群小叫花子待過,偷雞摸狗、逃避追打,都少不得要能跑。
只是這山路實(shí)在漫長,不知是不是他們選的方向不對,山路的盡頭不是村落,而是一片樹林。往回走是不可能的了,可這樹林一眼望不見邊際,真走進(jìn)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出去,荒郊野嶺的,晚上說不得還有猛獸出沒。
白怡擔(dān)憂的看了一眼明林,“怎么走?”
明林卻完全沒想那些,“往前走啊!
白怡嘆了口氣,“往前走不知要走多久,今晚要歇在這個樹林里么?”
“好呀。”明林甚至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天為蓋,地為席,是很好的修行之道!
夕陽西下,斜陽周圍是一圈燒的紅彤彤的云彩,樹林里滿是陰涼,眼見晚上肯定要在林子里睡了,白怡也不急著趕路了,找到個還算寬敞的地方,跟明林商量,“晚上就睡這兒吧!
明林正瞧著樹枝上兩只小鳥斗嘴一樣的互相叫喚,聽了白怡的話止下腳步,看了看四周,“好,就這里吧!
白怡靠著棵樹倚坐著,“晚上吃點(diǎn)兒什么。窟@樹林里好像也沒什么野果!
明林把包裹打開,里頭還有個巴掌大的玉米餅子,他掰開餅子,把大的那一塊遞給白怡,“你先吃著,我去接點(diǎn)水來!
白怡看見明林手里剩下的那一小點(diǎn)餅子了,不太好意思,“你吃那么少吃不飽吧?”他們可是從早上出發(fā)到現(xiàn)在就沒再吃過東西了。
“沒關(guān)系,挨餓也是修行的一種方式!泵髁趾敛辉谝獾陌扬炞拥鹪谧炖铮鰜磴~缽拿著往江邊走去了。
白怡吃了幾口餅子,覺得有些噎,又怕明林去接水的功夫已經(jīng)把他那塊餅子吃完了,回來看著自己吃恐怕會更餓,所以干脆就這么干噎著把餅子都吃完了。
她站起身,彎腰拾了些枯樹葉打算晚上燒火用,又用腳踢著把些不易燒著的青樹葉堆成一片,晚上可以躺著軟乎些。
正收拾著,身后忽然有“咕咕咕”的聲音,伴隨著那聲音的還有樹葉被踩的“簌簌”聲,白怡嚇了一跳,猛地回頭看,只見是一只顏色艷麗的野山雞。她還沒什么動作呢,那只山雞卻比她更加驚慌,在原地蹦了一下,然后就開始瘋狂的跳跑,撲楞著翅膀在林子里轉(zhuǎn)圈。
白怡就站在原地看那只山雞瘋跑,抱著的枯樹葉都忘了要放到地上。
終于,“咚”的一聲,那只山雞一頭撞在了樹干上,胸脯向上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白怡跑過去,拿著根樹枝戳了戳它,那只雞一動不動的,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撞死了。
可真是瞌睡了有人遞枕頭,本來還想著晚上要餓肚子了,沒想到有只山雞就送上門給她當(dāng)晚餐。
明林端著水回來時,就看見白怡在給一只山雞拔毛,聽到明林的腳步聲,她興奮的抬頭看他,“看!”
明林一愣,“這是什么?”
“山雞!”白怡把已經(jīng)褪了一半毛的雞給舉起來,“可以當(dāng)晚飯,你知道叫花雞么?我以前聽林姨說起來過,就是把雞去毛以后用濕泥包裹起來,拿火烤熟,肯定特別好吃!
“阿彌陀佛!泵髁志偷刈,把銅缽放到地上開始念經(jīng)。
白怡的喜悅瞬間僵在臉上,她一下一下的揪著剩下的雞毛,想著要不要跟他解釋這只雞是自己撞死的,她就是撿了個漏,可又覺得解釋了他也不會信,或者就算信了還是會覺得她很殘忍。
雞毛已經(jīng)褪凈,白怡用明林帶回來的水澆濕了樹下松軟的泥土往雞身上涂抹,聲音故意弄得很大,可打水回來的明林絲毫不受影響,依舊在念經(jīng)。
山雞已經(jīng)被裹成了一團(tuán)泥球,白怡沉不住氣的問了句,“你在做什么?”
“替它超度!泵髁只亓艘痪,又繼續(xù)念。
“寺外的人每天都在吃肉,難道你要頓頓超度么?”白怡覺得心里一口郁氣堵著,不吐不快。
“碰上了,就度!泵髁值膽B(tài)度淡定,睜開眼看了白怡一眼,看到她把已經(jīng)搭起來的枯葉堆一腳踢散,拿著根粗樹枝在地上猛刨了一陣,把那坨被泥包著的山雞埋了進(jìn)去,又用樹葉在上頭蓋了蓋。
“好了別度了,我不吃了,讓它登極樂去吧!卑租(fù)氣的坐在地上,手環(huán)抱胸前,覺得自己一定是腦子有病才會把一只雞給“安葬”了,還在這里看和尚給它超度。
明林終于不再念經(jīng),他把那個已經(jīng)空了的銅缽拿起來,又離開打水去了,只是這次他離開的時間比上次長很多,長到白怡打算去找他的時候才看見他回來。
太陽已經(jīng)下山,樹木繁茂,可偶爾有縫隙投射進(jìn)來的月光卻很明亮。明林一手端著缽,另一只手揪著僧袍下擺,正快速的往這邊走。
他走到她身邊停下,把僧袍兜著的野果一股腦的放到白怡面前,“吃吧。”
這一幕和多年前的某個畫面重合,那個山洞里,那時候還是侯府小姐的她,和那個熱心的小和尚。
和尚還是那個和尚,她卻已經(jīng)不是她了。
白怡收起心里的感慨,拿起一個青果用袖子擦了擦,“咔嚓”咬了一口,皺起眉頭來,“好酸!”
酸也比餓著好,白怡舍棄了美味的叫化雞,和明林啃著酸果子,覺得胃里漲得要命,倒也不想著吃東西了。
夜?jié)u漸深了,白怡打了個呵欠,撐不住的眼皮發(fā)沉。她側(cè)躺在早就堆起來的樹葉上,跟盤坐著的明林說了句“我睡了!
“睡吧!泵髁炙坪醮蛩憔瓦@么坐一整夜,只是還沒入定,又忽然把包袱拿過去,從里頭抽出一套僧衣,扔到白怡身上,“夜里風(fēng)大,蓋著吧!
白怡已經(jīng)有些困倦了,迷糊著聽他說了什么,拉了拉身上的僧衣,透過還燃著的柴堆看到火焰里一晃一晃的明林身影,竟覺得無比心安的睡著了。
翌日,天剛亮白怡就醒了。她看見明林似乎還保持著昨晚自己睡前的姿勢,一動不動的像是……她被忽然閃過腦海的念頭嚇了一跳,把身上蓋著的衣服掀開,幾步走到明林面前,將食指伸到明林的鼻子下方,感覺到了溫?zé)岬暮粑?br />
“小花姐?”明林在她手碰到自己嘴唇的時候睜開眼,隨即不解的看見了白怡驚慌的神情,她在想什么?以為自己就這么坐化了?
白怡尷尬的收回手,也覺得自己剛才的想法很可笑,把手背到身后,看了看被樹冠遮蓋住的天,狀似鎮(zhèn)定的說,“收拾一下我們繼續(xù)趕路吧,趁著天早,一會兒又該熱了!
明林應(yīng)了一聲,把昨晚白怡蓋著的僧衣裝進(jìn)包袱里,又把白怡和自己的包袱綁在一起搭上肩,跟著白怡身后走。
“剛才……”
“剛才你臉上有根草,我?guī)湍隳玫舳!卑租驍嗨脑挘挥X得自己剛才的行為愚蠢透頂,不想讓明林說出來笑話自己。
“謝謝!泵髁譀]有多問,只是笑的極其真誠,他快走了兩步走到白怡身邊,抬手在她一側(cè)頭發(fā)上摘了一下,攤開手掌給她看,“頭上沾了點(diǎn)碎葉!
“嗯,你幫我摘一次,我?guī)湍阏淮危镀搅!卑租掖覓吡艘谎郏笱艿,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了。
正午的土地都被曬得泛熱氣,兩人去江里舀水喝,白怡覺得臉上汗涔涔的,便跪在江邊用雙手捧著水撲在臉上洗,等那清涼的水驅(qū)走了熱意,她拿手帕擦臉的時候,卻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
她側(cè)著頭,對著慢慢平靜無波瀾的江水照面,終于發(fā)現(xiàn)頭發(fā)上似乎有什么模糊的東西,她抬手,順著耳朵往上把那東西摘下來。
一朵嬌俏的小白花。
☆、三章 (3)
白怡把掌心的小花看了又看,放在江水中目送它順著水流離開。
這些年,她早就沒有了妝扮的習(xí)慣,在紅袖館那種地方,漂亮,絕不是一件好事。已經(jīng)灰頭土臉的活了這么久,她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哪怕只是一朵落在她頭上的花,她也要去掉。
縮著脖子比引人注目能活的更久,十二歲以后她就懂得了這個道理。
從江邊回到樹蔭下,明林正坐在那里閉目眼神,聽到白怡的腳步聲,撐地站起來,拍拍手心的灰,“再休息會兒,還是上路?”
“走吧,不然今晚還得住在外頭!卑租叩矫髁稚磉叄拔业陌そo我背吧,你背倆太重了。”
“不重!泵髁职涯莾蓚綁在一起的包袱往肩上一甩,“你的包袱就跟你似的,輕飄飄的像個紙片。”
白怡用手握了握自己的胳膊,確實(shí)有些瘦弱,她笑起來,“我包袱里又不用放銅碗。”
她平時不怎么笑,明林看她略顯蒼白的臉上出現(xiàn)這么生動的表情,多看了兩眼,視線往她頭上移去,發(fā)現(xiàn)那朵小花沒了。
大概是他的目光直直的讓人難以忽略,白怡禁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鬢角,猛地想起來剛才丟掉的那朵白花,她震驚的問他,“那朵花是你別我發(fā)上的?”
明林點(diǎn)點(diǎn)頭。
白怡噗嗤的笑出聲,這小和尚居然還會干往女孩子頭上插花的事情?她故意打趣他,“一花一木也是生命,你怎么好把人家花給折了!
明林辯解,“那朵花本就已經(jīng)落了,我只是替它換了個去處,它在你頭上變得更好看了!
她以為他會說花讓她變好看,沒想到卻是為了那朵花……“所以只是因為我比草地更能襯的那朵花好看?”
明林點(diǎn)頭,“當(dāng)然,你這么美好!
白怡的心用力跳了兩下,為這和尚的直白,她聽過那些文人討美人歡心時作的詩句,那些或比興或白描的句子,都沒有明林說的這句“你這么美好”讓她覺得心動。她握拳在嘴邊干咳了兩聲,偷眼打量明林,確認(rèn)他完全不是在調(diào)戲她。
“小和尚,你不是說過色.即是空么,你管那花好看不好看干嘛!彼苓^他夸自己的那句,打岔道。
明林在前頭走著,回頭看了她一眼,“修佛就是為了追求真、善、美,能讓事物變得更美好,有什么不對么?”
唔,好像也沒什么不對。
白怡快走兩步跟上他,重新在林間穿行,有點(diǎn)兒后悔把那朵白花扔進(jìn)水里了。
快要日落時,兩人眼前終于出現(xiàn)了村落的模樣。
白怡一把扯住明林的袖子,“一會兒進(jìn)村我們就分開吧。”
明林不解,“你要留在這里了?”
“不是!卑租杂种,最后蹙著眉道,“我怕咱們一起走會被說閑話!
“內(nèi)心坦蕩,何必管他人如何說!泵髁蛛m這么說,可還是沒有違逆白怡的意思,“小花姐,那你先去吧,我過會兒再走!
白怡接過明林遞給她的包袱,背在肩上走了一會兒,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就在剛才離開的地方,明林筆直的站在那里。
不知道是不是用自己的心思去看這天地,天地就變成了和她一樣的孤獨(dú)。
她想起林姨去世的那個夜晚,她決心跟明林一起上路的原因——這個世上,曾經(jīng)的、現(xiàn)在的,和她還有關(guān)聯(lián)的,救過她給予她關(guān)懷的,好像只剩下這個小和尚了。
她像揣著梅子糕忐忑的跑去客棧一樣,從半路又跑回了明林身邊,對上明林疑惑的眼神,在他開口之前說道,“你說的對,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們一起走吧。”
明林沒問什么,順著她的意思,各自背著包袱向著前方的村落前行。在余暉映照下,陣陣炊煙抖動著飄散,溫馨靜謐。
他們進(jìn)了村莊,從小石橋上走過,村頭有幾個男人蹲在一起聚著說話,一個看起來年歲大些的男人把煙鍋在地上敲了敲,站起身來看這兩個外來客,“小師父哪里來啊!
明林合掌行禮,“貧僧是興隆寺的明林和尚,下山化緣,路過此地,打擾了。”
一聽“興隆寺”,那幾個蹲著的男人也都站了起來,神態(tài)甚是客氣,只是看向白怡的眼光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