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山隧道全長差不多有八里路,在昏暗的隧道中,停車是大忌,所以車隊保持直行,而楚領(lǐng)隊則沉住氣,用對講機沖著那人說道:“彭玲,彭玲,你別慌,小馬到底怎么了,不著急,慢慢說。”
對講機那頭的彭玲嚇得有些哽咽了,不知道如何說起。
這是另外一個男子接過了對講機來,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楚隊,小馬進了隧洞不久,就開始口吐白沫了,呼吸急促,換不過氣來了。”
楚領(lǐng)隊聽過之后,拿起對講機說道:“呼叫朱紅,呼叫朱紅,你是我們隊伍里面的醫(yī)療保障,請?zhí)峁┲С;頭車加速,快速離開隧洞,然后在附近的應(yīng)急帶停車……”
他剛剛說完,一個溫柔的女聲就響了起來,先是詢問了小馬此刻的狀況,然后指導(dǎo)他們進行急救。
她的聲音穩(wěn)定而平緩,讓與小馬同車的彭玲和另外兩人心情舒緩了不少。
小郭姑娘告訴我,說朱紅是他們驢友團里面的隊醫(yī),本身就是三甲醫(yī)院急診室的醫(yī)生,有著豐富的臨床經(jīng)驗,應(yīng)該是沒有什么問題的。
她的言語里充滿了自信,不過我能夠感受得到,車隊的氣氛,在一瞬間就低沉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車隊快要駛離隧道的時候,彭玲的聲音又在對講機里面陡然響了起來:“啊,不好了,朱紅,他全身抽搐,口中一直吐著白沫,那沫子漫進了鼻子里去了,還有他臉上的肌肉一直在扭曲,瞳孔收縮……天啊,他沒有氣了,怎么辦吶?”
朱紅在對講機里面喊道:“按住他,清理口腔雜物,然后給他做人工呼吸!”
對講機里面陷入了一片寧靜,又過了一會兒,車隊駛離了隧道,重見光明,而這時方才傳來了彭玲悲切的哭聲,她拉著嗓子,長長地喊道:“我做不出來,太臟了,我不敢……”
車隊又行進了一段路程,然后在最近的應(yīng)急帶停了下來。
車子一停,五哥沒有任何猶豫地打開車門,跳了出去,而我也跟著他一路小跑,來到了小馬所在的那一輛車前。
楚領(lǐng)隊這個時候已經(jīng)在那兒來。
這時我瞧見小馬已經(jīng)被抬下了車子,平躺著,有一個長相姣好的女人正跪倒在他的身旁,然后雙手連接,不停地按著他的胸口,按了一會兒,就會揪住小馬的鼻子,朝他的嘴里吹氣,仿佛在做最后的搶救。
然而不管她怎么按,小馬的臉色依舊是一片烏青,眼神都已經(jīng)渙散了……
我走近一些,仔細感受,已經(jīng)聽不到小馬的呼吸聲了。
他死了。
早上出發(fā)的時候還好端端的一個人,突然間就這么沒有了,這情況讓所有的人都為之難過,而另外一邊,我瞧見有一個女子蹲坐地上不停地哭泣,眼淚水嘩啦啦地流。
她搖著頭,仿佛在說些什么,不過話語都在哽咽的哭泣聲中淹沒,而另外一個男人則在她的旁邊好言安慰著。
我認出了這兩個人來。
我被襲擊的那天夜里,就是這兩位溜到了車里面做了些兒童不宜的事情。
車震。
當(dāng)我們走到近前來的時候,楚領(lǐng)隊已經(jīng)攔住了正在執(zhí)著搶救的朱紅,低聲勸她:“好了,好了,人已經(jīng)沒有了,別這么費勁了……”
朱紅沒有理他,還想要去小馬的尸身上面繼續(xù),這時五哥走上前去,一把將朱紅給抱住,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說道:“好了,人死了,但不是你的錯,隊伍里三十幾號人,都指望著你呢,你不能垮,知道沒?”
他的話陽剛之中,又帶著幾許溫柔,朱紅聽見,一開始還憋著,突然間就“哇”的一聲,嚎啕大哭了起來。
她難受,很難受。
明明可以搶救的,如果她在那車上的話,明明可以救過來的……
唉……
五哥確定了小馬已經(jīng)死亡之后,朱紅嚎啕大哭,倒也沒有再搶救,這時有女團友遞過毛巾來,給她擦了一下臉上、手上的污穢,而我則幫著五哥收拾起小馬的尸體來。
裝尸體的,是小馬自己的睡袋,拉上拉鏈的時候,我瞧見小馬的臉上青紫,一對黑黑的眼袋十分嚇人,就好像很多天沒有睡好覺了一般。
我心中的疑惑更重。
小馬的死給整個行程蒙上了陰影,我們并沒有繼續(xù)西進,而是在瀘定縣停下了腳,將小馬給送去了醫(yī)院進行尸檢,并且報案,而其余人則在這縣里的一個旅館里停了下來。
尸檢結(jié)果是在下午五點多的時候出來的,和朱紅的判斷一樣,是急性癲癇引發(fā)的窒息性死亡。
然而讓人奇怪的事,小馬加入這個驢友群已經(jīng)有兩年多的時間了,從來沒有人聽說過他有癲癇病史,并且沒有從他的行李里找到任何癲癇的治療藥物。
而且從檢查的結(jié)果來看,小馬的身體很虛弱,絕對不適合這種強度極高的進藏自駕游。
事實上,小馬曾經(jīng)參加過驢友團組織的幾次大型活動,他的體能并不算是弱。
楚領(lǐng)隊對于此次進藏人員的挑選十分嚴格,除了我和小郭姑娘之外,每個人都需要出示一份正規(guī)醫(yī)院的體檢報告,也會簽署一份免責(zé)合同。
小馬的體檢報告里面,一切無恙。
報告里面根本就沒有提到他有過癲癇病史,而現(xiàn)在又出現(xiàn)了這樣的情況,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小馬偽造了體檢報告。
對于這一點,楚領(lǐng)隊大發(fā)雷霆,召集所有人在一起開了一個會,講起了三件事情,第一件就是如何處理小馬的后事,第二件則是責(zé)問團隊里面的所有人是否有類似偽造的情況,至于第三點,則是跟大家討論是否需要停止此次活動。
我們所有人都能夠理解楚領(lǐng)隊身上所承擔(dān)的壓力。
小馬這種違規(guī)的行為,無疑讓大家所為之憧憬和奮斗的行程蒙上了一層陰影,為了這一次進藏之行,很多人都籌備了幾個月、半年甚至一年的時間。
這些大家的心血,人生最為之期待的一段旅程,可不能就這般被毀了。
經(jīng)過長時間的討論和協(xié)商,最后有兩個人站了出來。
白楊和彭玲。
就是之前車震的那一對,他們今天正好就與小馬同車,盡管大家覺得此事都是小馬自己的問題,不過彭玲始終覺得是自己當(dāng)時太過于驚慌,并且拒絕對小馬進行人工呼吸,導(dǎo)致的這種嚴重后果。
再加上自己的車上死了人,兩人對進藏的旅程蒙上了強烈的陰影,所以提出由他們兩人留下來,等待小馬的家人到來,處理后事。
他們的決定得到了大家的敬佩和掌聲,而我卻有著另外的一種想法。
呃……
這想法太過于齷齪,我還是把它藏在心里算了。
我本來都已經(jīng)裝作不知道,不過小郭姑娘卻忍不住地捅了捅我的腰,然后朝我擠眉弄眼,弄得我都忍不住想要笑。
這家伙……
計劃不如變化,我們在瀘定縣停留了兩天,這期間有警察過來跟我們進行了詢問,并且還錄了口供,因為楚領(lǐng)隊有著豐富的處理預(yù)案,所有后續(xù)倒也不會有多費事。
不過我感覺到五哥的眉頭,一直緊鎖著。
當(dāng)天晚上的時候,我找到了五哥,跟他談起了一個情況。
在錦官城停留的那一天,小馬就有些不正常——他在酒吧的廁所里,與一個長相妖艷的女子茍且,隨后又夜不歸宿,一直到凌晨五點多才起來,而后又睡了整整一天;等到這天出發(fā),也幾乎是疲憊不已,我找他說過一次話,都不愛搭理我。
我有些懷疑,小馬并非死于所謂的急性癲癇所引發(fā)的窒息性死亡,而是被人給害了。
聽到我的講述,五哥的眉頭皺起,沉默了許久,方才問我憑什么認為跟小馬一起茍且的那個女人有問題?
我說我曾經(jīng)被一個與她差不多模樣的女人給害過,那個女人,是一個養(yǎng)蠱人。
五哥一愣,說你還知道養(yǎng)蠱人?
我點頭。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方才問道:“你覺得,小馬是中了蠱毒?”
我搖了搖頭,說白天我們倆人給他收尸的時候,大概看了一下,覺得應(yīng)該是沒有。
他點頭,說是,小馬的死很復(fù)雜,我同意你部分的判斷,也覺得他的死,跟他那天出去瘋狂風(fēng)流有關(guān)系;不過這些都只是你我的臆想,并沒有證據(jù),現(xiàn)在的問題是,警察已經(jīng)結(jié)案了,我們就不要節(jié)外生枝了,免得影響大家的行程,你可知道?
五哥的話語我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是領(lǐng)隊和幾個頭兒都反復(fù)講過了不要胡來,結(jié)果小馬和另外幾個人還是跑去花天酒地了。
既然如此,那他們就該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zé)任。
我點了點頭,說懂了。
五哥拍了拍我的肩膀,不動聲色地說道:“我估計這一趟旅程會很不平靜,我不希望再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這需要你的幫助,陸言,你可以幫我的,對么?”
我認真地點頭,說對,我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