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是幻覺,這一切都是幻覺。
驀然間,孔廣森不見了。他警惕地環(huán)視四周,來到床邊,為白小舟解開繩子:“他人呢?”
“誰?”
“孔廣森,要殺你的那個變態(tài)!”
白小舟緩緩抬起頭,皮膚變得猩紅,渾身上下裂開無數(shù)口子,化為一個個巨大的嘴巴,對著他奸笑:“我不是就在這里嗎?”
譚光赫大驚,后退一步,用槍對準(zhǔn)了她的頭,正要開槍,一雙手忽然從后面抱住了他的腰,他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大喊:“住手,不要傷害姐姐!”
譚光赫像被人當(dāng)胸打了一拳,猛然醒轉(zhuǎn),才發(fā)現(xiàn)自己用槍指著的正是白小舟,她嚇得臉色慘白,目瞪口呆地盯著他。
幻覺,果然一切都是幻覺。
“小心!”白小舟指著他身后大叫,他轉(zhuǎn)身一個飛踢,正好踢在孔廣森的臉上,將瘦削的孔廣森踢得飛了起來,像個破麻袋一樣撞在墻上,落地時全身抽搐,掙扎了半天也站不起來。
“姐姐,你沒事太好了!毕馁鈸溥M白小舟的懷里。譚光赫看了看地上的孔廣森,又看了看夏兮,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什么?”兩人不知所措地問。
譚光赫抓住夏兮的胳膊:“這個醫(yī)院到處都彌漫著讓我們產(chǎn)生幻覺的迷藥,而這個男孩,就是解藥!
“解藥?”兩人面面相覷。
“難道你沒發(fā)現(xiàn)嗎?我們靠近這男孩的時候,所看到的一切都很正常,一旦離開這孩子,我們就會出現(xiàn)幻覺!
白小舟詫異地看著面前的少年,這個男孩說他忘記以前的事了,但精神病院的構(gòu)造他卻知道得很清楚,說起來重癥樓不是不許隨意進入的嗎?這個少年怎么會對這里這么熟悉呢?
“夏兮。”她抓住他的肩,認(rèn)真地問“你到底是誰?”
夏兮也很認(rèn)真地看著她:“姐姐,相信我,我真的忘記了。不,確切地說,我有的忘記了,有的卻記得很清楚!
白小舟看了看譚光赫,頓了頓,問道:“其實,你是住在重癥樓的,對吧?”
夏兮咬了咬下唇,用力點了點頭:“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住在重癥樓,我問護士阿姨,他們也不告訴我,但是,大家,大家都”
“都什么?”
“大家都很怕我,也不跟我玩。”夏兮低著頭,不安地玩著自己的手指“我以前到底發(fā)生過什么事呢,我拼命去想,卻怎么都想不起來,有時候想得頭都痛了!
他眼圈紅了,漂亮的眼睛噙滿了淚水:“姐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也不要我了,我不想一個人,我怕黑。以前他們總是把我關(guān)在又黑又小的病房里,我怕!
看到他的眼淚,白小舟心軟了,她想要相信他,可是她經(jīng)歷了太多事,見過了太多看似純良忠厚的人,她相信了他們,最后的結(jié)局卻讓她失望。
“你還瞞了我們什么?”她問。
夏兮遲疑了一下:“我,我其實知道那個人是誰!
“哪個人?”
“就是從裝甲車上下來的那個,那時我剛好在治療室里打針,會議室就在治療室的旁邊,我躲在門后面聽到醫(yī)生的對話,他們說這病人很奇怪!
譚光赫一驚,忙問道:“哪里奇怪?詳細(xì)說!
白小舟看了他一眼,總覺得他有些異樣,卻又說不出來哪里奇怪,對了,譚光赫這個名字好熟悉啊,以前到底是在哪里聽到過呢?
“他們說,那個病人的癥狀像是還有其他病,說身上有青紫色的斑塊,還在增多,像尸斑似的。他們怕傳染,有人建議馬上送傳染病醫(yī)院,但是送他來的人說絕對不行,上峰有命令精神病院必須收留。醫(yī)院的人就說,收留可以,但是必須馬上送地下室隔離起來。對方好像是同意了,我聽見病床在從門外面快速推過去,走廊那邊有通向地下室的電梯,估計是要把那人送地下室了。然后就聽到有人喊什么爆炸了、有毒、快跑之類的話,亂作一團。我很害怕,開門出去,看見醫(yī)生到處亂跑,病人在病房里使勁敲門,我很害怕,偷偷跑了,也沒有人來攔我。我本來想乘機逃出醫(yī)院,但是醫(yī)院門口站了好多人,不許我們出去,我只有跑到普通病房,找了一個沒人的房間藏起來了!
譚光赫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白小舟觀察他臉上的神情,低聲問:“你想到什么了嗎?”
“我聽前輩說過。”譚光赫臉色凝重,烏云密布,他那雙眼睛里,好像藏著些什么難以言說的傷痛“有座深山里的村落曾發(fā)生過類似的事情,一個獵人進山打獵,兩天后他回來了,像瘋了一樣見人就殺,村民將他打死了,尸體停放在村里的義莊,打算第二天就下葬。那獵人沒有家人,自然也沒有人守夜。那天晚上,義莊周圍所住的村民在睡夢中聽到一聲爆響,也沒人在意。第二天去看那尸體,發(fā)現(xiàn)尸體爆炸了,血肉飛得到處都是。村民很害怕,就直接將義莊炸了,掩埋起來。村長向上峰報告了這件事,上峰派人前去調(diào)查,到了村子后,卻看見村民都瘋了,一個個都在自相殘殺!
白小舟聽得心驚:“后來呢?”
“后來就不知道了,我還以為那只是一個以訛傳訛的傳說。”譚光赫似乎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不管怎樣,先去地下室再說!
“等等!卑仔≈劢凶∷罢f不定那人的尸體就在地下室,我們?nèi)ゲ粫半U了嗎?”
“那是我們唯一的出口!弊T光赫看了看夏兮“有他在,至少我們有一線生機!
白小舟看了他一眼,沒有再反對:“好吧,我們先把思齊和凱子救醒!
譚光赫找了根破床單,撕成布條將孔廣森綁了起來。三人回到之前那間屋,推開門的剎那,白小舟愣了一下。
“怎么?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嗎?”譚光赫問。
“有人進來過!卑仔≈塾玫偷脦撞豢陕劦穆曇羿哉Z,然后問:“夏兮,你把他們藏哪兒了?”
“床底下。”夏兮伸手去掀床單,被白小舟按。骸暗鹊龋胰!
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抓住床單,遲疑了一下。譚光赫說:“你讓開,我來!
白小舟搖了搖頭,將床單輕輕掀開一角,忽然間,一團黑色的東西迎面撲來,她低呼,嚇得跌坐在地上。譚光赫舉起槍,對準(zhǔn)那團黑色連連開槍,那黑色沖破窗戶,撲棱著翅膀沖上夜空,失去了蹤跡。
“是烏鴉!卑仔≈垠@魂未定,似是想起了什么,將床單用力掀開,下面空空如也。夏兮急了:“我,我明明把他們倆藏進去了啊,怎么會”
“有人把他們帶走了。”譚光赫看著窗外那只烏鴉飛走的方向說“那不是烏鴉,那是幻術(shù),這棟樓里有個術(shù)法師。”
“那,那我們該怎么辦?”白小舟焦急地望著他“思齊他們會不會有危險?”
“冷靜!弊T光赫環(huán)視四周“現(xiàn)在要尋找他們太困難了,這里到處都是危險,別忘了,我們還有個割喉天使!
白小舟吸了口冷氣:“你的意思是”
“先把你們倆帶出去。”
“不行!”白小舟斷然拒絕“我不能丟下他們倆獨自逃命!”
譚光赫冷冷地看著她:“我能夠理解你不想拋棄戰(zhàn)友,但你能做什么?你真的以為自己能救得了他們嗎?”
這句話像一把重錘,狠狠地打在她的胸口上,他說得沒錯,她根本什么都不會,以前右手還有點兒能力,現(xiàn)在卻無緣無故失去了那種能力,她根本就跟個普通人沒有兩樣,這樣的她怎么能救得了思齊和凱子?
“我”她咬了咬下唇,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話到了嘴邊,剛要開口,卻聽夏兮說:“姐姐,我知道他們被帶去哪兒了!
白小舟悚然一驚:“你知道?”
“你看!彼噶酥搁T邊說“這里的血跡還沒有干,是剛灑下的!
譚光赫在他所指的地方摸了摸:“血還是熱的,那兩個小子受傷了吧?”
“凱子肩膀上受了傷!
“那就對了。”譚光赫看了看門外“跟著他的血,應(yīng)該能找到他們,走吧!
白小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擔(dān)心,摸了摸背包,里面還留有一些武器,希望能夠有所幫助。
“夏兮!弊T光赫側(cè)過頭來問“這里這么多血跡,你怎么能一眼就分辨出哪些是剛留下的?”
夏兮似乎有些怕他,往白小舟身后躲了躲,小聲說:“我也不知道,我天生對這些臟東西很敏感的!
“你也是異能者?”白小舟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這個能當(dāng)做解藥的男孩,一定有著某種尚不可知的力量,至少從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這是好事。
夏兮無措地抓著她的衣服:“我,我不知道,但我記得,記得大家都叫我怪物。”
白小舟忽然想起瞿思齊所說過的話,這個世上是容不得與眾不同的,不管是比普通人強,還是比普通人弱,都不容易在這個冷酷的世界生存。
異能者,更是異數(shù)中的異數(shù)。
所以,這個孩子才被送到精神病院里來吧,他的父母甚至都沒來看望過他。
又一個被拋棄的可憐孩子。
“好了,不要再廢話。”譚光赫給槍上膛“保護好這小子,我們的身家性命就全靠他了!
由夏兮帶路,三人循著血跡一路找過去,停在電梯前。
“小子,他們在電梯里?”譚光赫皺眉,自從醫(yī)院斷電之后,電梯就不能再工作,莫非某個神秘人將瞿思齊他們帶進了電梯?
夏兮躊躇了一下,抬起頭來看他:“地下室沒有樓梯,想下去,只能乘電梯!
白小舟大驚:“他們被帶去地下室了?”
譚光赫瞪了她一眼,她連忙將嘴巴捂住,在這棟危機四伏的精神病院樓里,大聲說話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譚光赫將手指插進電梯門里,雙臂用力,將門打開,白小舟能夠清晰地看到他手臂上隆起的大塊肌肉。他朝電梯井里看了看,里面黑洞洞的,深不可測:“電梯在最底下,看來他們是真的被帶去地下室了!
“我要去救他們!卑仔≈塾貌蝗莘瘩g的口氣說。
譚光赫回過頭來看她,這次他倒沒有反對:“你會攀爬嗎?”
“你的意思是順著電梯的鐵索爬下去?”
譚光赫沒有說話,自然是默認(rèn)了。
“我能!”這兩個字她說得倒是蕩氣回腸,卻實在沒有半分把握。小時候她倒是常爬樹,算是有點兒經(jīng)驗,但她知道,爬樹和爬電梯,那是有本質(zhì)區(qū)別的。
不過,她已經(jīng)沒有別的選擇了。
“我打頭陣,你緊跟著,千萬小心。”譚光赫一把抱起夏兮,只用一只胳膊抓住鐵索,緩緩地滑了下去。
真厲害,白小舟在心中驚嘆,特警不愧是特警。
電梯井黑黝黝的,譚光赫二人剛下去就看不到蹤跡了。她吞了口唾沫,心道死就死了,抓住鐵索,也跟著跳了進去。
以前爬樹的時候,白小舟從來不覺得自己這么重,她雙手緊握鐵索,兩只腳盤在鐵索上,上面的褶皺將她的皮膚挫得鉆心地疼。
三四樓的高度,倒像是萬丈深淵,她好幾次滑了手,手心被挫破了,鮮血順著鐵索往下流。
還有多久啊,她在心中默念,往下張望,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譚光赫和夏兮也不知道還在不在。
“轟隆”一聲悶響,面前的電梯門忽然開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一臉兇狠,身上的病號服破破爛爛,乍一看簡直就是喪尸,嚇得白小舟又要尖叫,但她始終忍住了,蹬著鐵索快速往下滑。那個病人卻沒給她逃走的機會,尖叫著撲過來,她嚇得花容失色,手一松,朝下跌去。
她終于沒忍住,尖聲大叫起來,不會吧,她沒被這些瘋子殺死,卻摔死了,說出去多丟人啊。
“啪!彼刂氐厮ぴ阼F盒子上,全身的骨頭都快摔散架了,左腳腳踝劇痛,她弓起身子,抱著自己的腳,渾身顫抖不休。
痛,好痛,她的腳斷了。
咦,她沒死?
她抬頭看了看自己掉下來的地方,還好已經(jīng)下到底樓了,不過兩三米的高度,撿回了一條命。
四周傳來震耳欲聾的悶響,那個精神病人也摔了下來,她能夠清晰地聽見骨頭的斷裂聲,但這個人像感覺不到疼痛,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掐住她的脖子。她用右手抓住他的手腕,毒性依然沒有出現(xiàn),難道夏兮連她身上的毒都能解嗎?
“救救我!本癫∪说牧舛即蟮每膳,何況是這種精神崩潰、完全瘋癲的精神病人。譚光赫哪里去了,怎么不來救她?
“為什么要離開我?”精神病人雙目如死魚,混濁黯淡,喉嚨里像堵了一口痰,發(fā)出咕嚕嚕的沙啞聲響“我那么愛你,為什么要跟別的男人跑了?連我們的孩子也帶走了,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白小舟愣住,難道這個人是因為老婆被人跑了,受了太大打擊才精神失常?
她抬起胳膊,指向他身后,拼命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你看,你老婆在在那里”
她的聲音仿佛有某種魔力,驅(qū)使著這個精神失常的男人轉(zhuǎn)過頭去。在那黑漆漆的墻壁上,他仿佛看見了一扇門,門緩緩而開,里面光亮如白晝,一位美麗的婦人在里面走動,將一盤做得精美的菜肴放在桌上。
“素華”男人喃喃低語,死白的雙眼似乎有某種晶瑩的東西閃爍。
“老公!迸颂痤^,朝他甜甜地笑“快回家,吃晚飯了。”
孩子歡快的笑聲傳來,他看見一個小男孩繞著女人的腳跑跳,拉著她的裙子撒嬌。
“青青。”眼淚滑過男人的臉頰,將他滿臉的血刷出一道道痕跡。
男人低聲念著女人的名字,朝那扇門緩緩走過去,那里是他曾經(jīng)幸福的過去,只要他走進去,就能重新找回他的幸福。
近了,越來越近了,他幾乎能聽到孩子叫爸爸的喊聲。他朝那扇門伸出手,露出一道欣慰的笑容,忽然腳下一空,跌了下去。
原來剛才他們掉下來的時候砸開了電梯頂上的小門,精神病人在電梯間里怒吼,用力撞著鋼鐵墻壁,像一頭困在籠子里的瘋獸。白小舟從背包里掏出一只紙包,拆開,往電梯里一撒,不消片刻,下面就安靜了。
白小舟終于松了口氣,靠著冰冷的墻壁休息,左腳腳踝已經(jīng)高高腫起,青紫一片,她輕輕按了按,痛得鉆心。
不知道她左手的力量對自己有沒有用處。她咬了咬下唇,用左手蓋住傷口,想象中的黑線并沒有出現(xiàn),放開手,傷痛還在。
果然,對自己沒用。
“意念操縱?”
白小舟抬起頭,看見譚光赫帶著夏兮從鐵索上滑下來,用冰冷的目光盯著自己,連夏兮看她的眼神都帶著一絲恐懼。她怒道:“你剛才怎么不下來救我?就為了看我究竟有什么異能?”
“051的人,果然名不虛傳!弊T光赫目光銳利,意味深長,白小舟察覺到其中的危險味道,后脊背一陣發(fā)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