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臘月二十,寒風(fēng)刺骨,我坐在馬車?yán)铮\衣,捧著暖爐,避免自己被凍死。
我掀開車簾,見外面大雪紛飛,便又放下。
從大都到泉州,宋衡領(lǐng)著我走了一個月,而從泉州回去,卻用了短短半個月。
馬車緩緩碾壓過官道,平穩(wěn)的行駛著,甄袖的駕車技術(shù)真的比旁人好上太多。
我跟褚鈺建議道:“以后出門就帶著甄袖吧。”
褚鈺問:“怎么?”
我如實道:“駕車駕的穩(wěn)!
“好!
越臨近大都,我身上蓋著的絨毯就越厚,自從小產(chǎn)之后,我的身體越發(fā)不如以前,變得極其畏寒。
褚鈺看著我這副光景,眉宇間總是皺著的,神色似乎是在心疼我,又似乎不是。
我懷里抱著暖爐,但冷風(fēng)無孔不入的侵襲著我的周身。
“我們到哪了?”我低聲問道。
褚鈺知道我抗拒他,故而也不離我很近,只回我說:“快了!
再一次回到金宮,心情很是復(fù)雜,因為這里曾是我發(fā)誓再不會回來的地方,但我心中又清楚的明白,除了這里,我哪里也不能去。
馬車緩緩?fù)O拢抑牢覀兊搅私饘m的門口,外面很可能站著若干個妃嬪,等著褚鈺回來,以及看我的笑話。
“等等!蔽覇咀●意曈蜷_車門的手。
褚鈺回頭看我,眼底帶著疑問。
我想了想,又道:“沒事了。”
褚鈺疑惑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走了出去。
我跟在他身后,本以為又要見到各型各色的妃嬪,意料之外的是除了允濟(jì),就是侍衛(wèi),除此之外再沒有一個活人。
允濟(jì)走過來,眼色在我身上打量了一下,對褚鈺道:“王上,金宮一切安好!
褚鈺拍了拍他的肩,算是贊賞。
允濟(jì)便又道:“只是平將軍在正合殿等著,神色不大好看。”
褚鈺聞言冷哼一聲,眉頭瞬間蹙緊,他吩咐允濟(jì):“你送她回去,然后來正合殿,孤倒要看看他有何話要說!
我在褚鈺身邊幾年光景,自然也瞧得出來他是生氣了。
允濟(jì)口里的平將軍就是怡貴妃的親兄,那個褚鈺一直忌憚的人物,我從未見過他,只是怡貴妃一家子全是將門中人,估摸著都不好惹。
果然又剩下了允濟(jì)和我,好像每一次我回宮,接我的都是他。
允濟(jì)看著我,眸光里似乎有千言萬語,但最后只是化作了一聲嘆息:“走吧。”
我裹著厚實的襖衣跟在他身側(cè),然而這門不是正門,還是我第一次從這進(jìn)出。
“這是東門,我知道你不喜歡那群妃嬪,故而選了這偏僻的地方!痹蕽(jì)淡淡道。
我對他誠懇的道謝:“多謝你體諒我!
良久,允濟(jì)又道:“為什么還要回來?”
我說:“我不回來還能去哪?”
允濟(jì)聞言,突然笑了笑,語氣帶著一抹促狹:“說實話,我真怕你是橫著回來的!
也是這股促狹語氣,吹散了我內(nèi)心的一點陰郁。
我莞爾笑笑:“然而我就是橫著出去的,所以橫著回來也沒什么!
那日我醒來,見到素色的床幔,心中感慨著地府原來也是這副擺設(shè)的,只不知道鬼怪是不是也是人的樣子。
時至今日,我仍舊不知宋衡是如何的將我救出來的。
“我離開的這段日子,大都可有發(fā)生什么嗎?”我并不好直接問他,故而旁敲側(cè)擊道。
允濟(jì)側(cè)頭瞧了我一眼,意味不明的說:“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不如直說!
我抿抿唇角,依言問道:“誰將我從金宮救了出去?除了宋衡,還有誰?”
允濟(jì)輕聲笑笑:“你還真敢問,但王上屬意了,不準(zhǔn)任何人說起,我也不例外!
我看著他,眸底神色漸漸冰冷:“允濟(jì),我并不想聽你開玩笑!
他見我冷了臉色,微微蹙了眉嘀咕道:“這么容易就生氣了啊,每次出去脾氣都差了很多!彼^續(xù)道:“不過當(dāng)日的事,我還是勸你不要問了,既然王上那都翻了頁,你為什么還要去觸他的眉頭!
允濟(jì)每次都要告誡我一些事情,而且事實證明他的告誡往往都是直戳要害。
我只問:“幫我的人死了嗎?”
允濟(jì)微微一愣,但還是回答我:“目前還沒有!
我松了口氣,對他說:“今日我什么也沒問,你什么也沒回答。”
“你忽然變得這么理智,我有點不習(xí)慣!
我仰頭看了看金闕宮的大牌匾,看向允濟(jì):“你任務(wù)完成了,該走了!
允濟(jì)一臉糾結(jié)的問我:“你不請我進(jìn)去喝喝茶?”
我好笑的瞧著他:“不請。”
“那我們這么多日沒見,不好好敘敘舊嗎?”
“不敘。”
允濟(jì)聞言,嘆了口氣,一臉的不情愿。
他這副表情只可能是一個原因,我道:“你這么不喜歡去見平將軍?”
允濟(jì)點頭:“十分不喜歡,你不知道那個人……唉,算了算了,我走了!
我目送著他的背影,臉上的笑意消失。
邁進(jìn)金闕宮的大門,門內(nèi)空無一人,好像自我走后,這里的生氣也消失了。
我推開主屋的大門,不見碧拂,我便去她的屋子找她,里面的情形我始料未及。
“碧拂,碧拂!蔽逸p聲喚道。
然而碧拂閉著眼睛躺在榻上,唇色蒼白,病的很重。
突然嘭的一聲響起,我回頭看去,見是青珠愣在原地,地上青瓷的碗在氈席上打了個轉(zhuǎn),湯藥撒了一席子。
“娘娘?”青珠似乎是不敢相信,走了幾步湊近了我,嘴巴里喃喃道:“真的是您!”
這時候碧拂幽幽轉(zhuǎn)醒,見了我有些激動,奈何一咳嗽就帶出了一口血,血是暗紅的顏色。
是內(nèi)傷。
“誰打的?”我睚眥劇烈,怒道:“褚鈺嗎?”
碧拂抓緊了我的手,即便受了傷,她的力道仍舊能輕而易舉的制住我:“主子,你回來了就好!
“到底怎么回事?”
碧拂不說,我便問青珠,青珠也低了頭不說話,心底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我答應(yīng)你不去招惹褚鈺,但你要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我無奈的妥協(xié)下來。
碧拂聞言,松了手,額間冷汗直冒,這內(nèi)傷使得她很是虛弱。
我實在不忍:“你安心休養(yǎng),一切事情等你好了再說!
碧拂淡笑著頷首:“好!
我嘆了口氣,青珠這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低呼道:“呀,碧姐的藥被我灑了,還得煎藥去!
我微微扶額,深覺碧拂的病很難才能好了。
——
我回宮的消息估摸著不脛而走,大家紛紛是個什么態(tài)度,我并不是特別在意。
閉門不出了三日,車馬勞頓的身體終于休息好了,勉強(qiáng)恢復(fù)了些精神。
金闕宮迎來的第一個客人是赫連珊,她的容色有些憔悴,似乎沒怎么睡好的模樣。
“我終于見到了你!
赫連珊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這句。
從我出事,再到后來,金闕宮被褚鈺下令一個活人都不準(zhǔn)進(jìn)來,故而我之前“安心休養(yǎng)”的時候,赫連珊是進(jìn)不來的。
“我還活著,你不用擔(dān)心!蔽业坏。
赫連珊坐下,喝著白水,微微蹙眉:“你不煮茶了,我有些不習(xí)慣。”
我道:“心靜才能煮茶,而我的心死了!
她說:“你的心都已經(jīng)死了,你還回來做什么?”
我淡淡道:“因為我還有一點良知,不能害死無辜的人,也不能連累我親近之人!
她微微點頭,嘆息道:“倒也是!彼Z氣微頓,又道:“慎親王對你是有心了!
我心里聞言一個激靈,故作鎮(zhèn)定的問她:“怎么?”
赫連珊狐疑的瞧了瞧我:“你還不知道?”
我不語,只看著她。
估摸著她想到自己說漏了嘴,但話趕話到了這,也沒什么往回收的說法了。
“當(dāng)日將你帶出金宮的就是慎親王。”
我蹙眉:“怎么帶的?”
赫連珊遲疑了一下,嘴巴動了動:“硬闖!
我倏然起身,心底很是震驚。這個傻子,他竟然敢硬闖金宮嗎!
赫連珊抿著嘴巴,點了點頭:“對,硬闖!彼坪鹾苁遣蝗,對我說:“當(dāng)日我就在金闕宮外,本來正想著辦法進(jìn)去瞧你,卻見親王一人一劍闖進(jìn)去,將你背出來,一路護(hù)著你往外奔,就連身上被刮了好幾下,眉頭都沒皺的!
祁夙在大都的地位,雖然名義上是個親王,又是褚鈺的堂兄,但實際上他的地位還不如一個三品的大臣。
“后來呢?”我臉色血色盡失,問她道。
赫連珊如實道:“后來我也不曉得,但他肯定是將你救出去了!
我又問:“那他現(xiàn)在呢?”
赫連珊道:“聽說在府里,禁足呢。”
我聞言,心底微微松了口氣,感慨著沒死就好,看來允濟(jì)沒有騙我。
“好了,你此番回來還是得多小心些,畢竟這是個吃人的地方!
我對她笑笑:“你安心就是。”
赫連珊在我這坐了一下午,直到晚膳時分方才離去,倒不是怕打擾了我吃飯,而是她不想見褚鈺。
果然赫連珊前腳剛走,后腳褚鈺就來了,時間倒是趕得剛剛好。(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