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丈夫，因為……”杜芢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著措辭，“因為我必須在這里，做一些事情。所以，可以沒有丈夫。”

  原來讀書人可以得到免死金牌，這種事荀安也是第一次聽說。她突然感到后悔，如果早知如此，當初她說什么都得把那些教科書給啃進腦子里去。

  最好十五歲就混上大學，開著游艇在無涯的學海里一路狂奔。

  “唉，讀書人真好啊�！边@句話先于她頭腦的判斷從她的嘴里溜了出來，她抓都沒來得及抓。并且剛說出口后就為此而感到后悔，她擔心自己這句話里包含了太多的酸味，會令人深感不適。

  但當她抬頭看了眼杜芢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擔心純屬多余，只見杜芢就跟今個第一次當人似的，饒有興趣地凝視著荀安給她包扎的手法，也不知是太久沒被人觸碰了還是太久沒受傷，亦或是太久沒被處理過傷口。荀安覺得有些奇怪，于是也就把腦子里想的原封不動地問了出來。

  “你很久沒處理過傷口了嗎？”荀安問道。

  “不，我是，很久沒有讓別人幫我處理過傷口了�！倍牌\說著，視線依舊沒有離開自己的手，“可能有五十年了吧�！�

  荀安眨巴著眼，一時間沒理解她在說什么。

  那五十年是事實的敘述，還是夸張的比喻，亦或只是自己的耳朵出現(xiàn)了差錯？荀安一時間沒理明白。但她也不打算去理明白，遇見無法理解的事就跳過跳過，全當耳朵出現(xiàn)的差錯。過度地鉆牛角尖只會浪費自己的腦力而已，這是她在自己那幾年的流浪生涯中學到的第二有用的事。

  包扎工序不一會兒就完美告結(jié)，雖然荀安在自己內(nèi)心的思索中不小心多包了幾圈，但反正杜芢也看不出來。只見杜芢抬起了手，左看看右看看，荀安從她的動作里想起了自己兒時被小伙伴們第一次往手腕上畫假手表時的樣子。想著想著，她的內(nèi)心里就又開始盤算起了一些本不該盤算的事。

  她想在這里留下來。

  這地方地處荒郊野嶺，這個研究所看起來也是生人勿近的樣子，如果能一直在這里躲著的話，搞不好真能逃避追捕。而且杜芢這人看起來自理能力又不好，如果自己能在這里幫她做點事的話，也算是各取所需了。誰知道呢，搞不好她們還能一起養(yǎng)只貓。

  事不宜遲，她開口就想去詢問對方的意見。

  “那個，我想問問……”

  只聽“砰”的一聲，原本關(guān)閉的電視自動打開，直接打斷了荀安的發(fā)言。

  這兒的電視應(yīng)該像別的研究所一樣，安裝了自動接受管理局新聞的程序，那張討厭的主持人的老臉又重新出現(xiàn)在了屏幕里面。

  “接下來插播緊急公民播報，來報告一下幾位違規(guī)人員的最新追捕進展……”

  荀安沒把之前的話繼續(xù)說下去，她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起了電視上的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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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前情（2）

  主持人有條不紊地報道著近期各個違規(guī)者的最新消息，這才過去沒多久，就又有了兩個傳播舊時代影片的家伙被成功抓獲。

  荀安在心里為他們嘆了口氣，同是天涯淪落人，大家的罪在根本上有著共通之處，荀安看著他們被抓，總覺得自己身體上的一小塊組織也被磨成了粉，撒進了那深不見底的思想汪洋里。

  這日子百轉(zhuǎn)千回，究竟何時是個頭。

  荀安靜靜聽著電視臺的播報，暗自祈禱著不要有自己的名字出現(xiàn)。哪怕這個過程已經(jīng)重復了百來次，她的心臟也不會比第一次時跳動得慢上多少，每一個無意的停頓，每一頁紙張的翻動，對她而言都是一次嶄新的折磨。

  終于，該逃的還是沒能逃開，她牢牢聽見了自己編號最開頭的那幾個音節(jié)。

  “從今日起停止對8201號違規(guī)者荀安的大報放送，”新聞上播送道，“經(jīng)過專家組的檢查，發(fā)現(xiàn)我們上次對她發(fā)射的微型30芯片是有效的，一段時間后它就會正常工作，到時候她自然會被抓獲。”

  “無需再浪費公共資源了�！彼麄冏詈筮@樣說道。

  播報結(jié)束，屏幕關(guān)閉，屋內(nèi)靜得只有荀安在自己外套的大口袋里翻手電筒的聲音，還隱隱約約夾雜著一些吸鼻子的聲響，幾秒過后她翻出了自己的小型手電筒，她將它打開，開始往自己的脈搏處照。

  她確實看見了一個極小的片狀物體存在于自己血管旁邊，就像一個從內(nèi)而外生出的鏡子碎片。

  她明明都已經(jīng)那么注意了，追捕她的人還是更勝一籌。

  她又翻出自己那加了層層防護的手機，從兜里掏出的時候她差點沒拿穩(wěn)把它摔在地上。她開始搜索關(guān)于微型30芯片的資料，看見了一個視頻，點開后是一組管理者們成功通過芯片追蹤將違規(guī)者擊斃的視頻剪輯。

  幾乎在視頻里槍聲響起的同時，她的手機上方開始彈出了幾十個紅色提示：您已被追蹤，您已被追蹤……

  她一瞬間將手機扔了出去，摔在了另一邊的沙發(fā)上。

  她好恨它為什么不能摔得再偏一點，就那樣摔在地板上，或者桌子上，就那樣摔個粉碎該多好。

  手機被撿起的聲音于身旁響起，杜芢跟她說了一些話，好像是什么這里不會被定位到，這個手機上的信息是錯誤的什么的，她沒聽清。她只覺得那聲音離自己好遠，就好像杜芢在岸上，而她在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