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韓淳背著包,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
林至然十分詫異:“怎么是你?”
“……說來話長!表n淳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現(xiàn)在時間緊張,一邊走我一邊跟你說!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手腳并用,攀上了通向外部出口的手扶梯。
“……你們走后,我發(fā)現(xiàn)了威廉的手機掉了,所以跟了上去。我本來想著,就算我被人發(fā)現(xiàn)也沒什么關(guān)系,反正我本來就在這里工作!表n淳用盡可能簡潔的語言敘述起了他出現(xiàn)在這里的前因后果,“但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更沒想到他的手機會突然響起來……”
“……原來是這樣,在這里。”林至然恍然大悟。
——這就是韓淳的“功能”。
在那個時刻,以那樣的方式,出現(xiàn)在那里。
林至然不受控制地打了個激靈。
恍然間,她仿佛感受到了某種更高的意志凌空瞥過,以一種不可知的方式主宰著人們的命運,引領(lǐng)她走向某種既定的未來。
“嗯?”因為沒有聽清林至然的自語,韓淳疑惑地發(fā)聲。
“沒什么!绷种寥谎谙铝诵闹袥坝康母惺埽瑢W⒂诿媲暗奶用摚骸叭缓竽?”
“然后……就是你所經(jīng)歷的那些了!表n淳苦笑,“你站得可比我近,我就不跟你廢話了,總而言之,在你落水后,你的朋友們身上發(fā)生了一些……奇怪的變化——具體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就拿威廉來說,我明明看到他中槍了,但當我走近他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身上的傷口已經(jīng)停止流血了……”
林至然眼神微動,在逃離的過程中,她察覺到了某種說不上來的改變,但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她難以分辨。而現(xiàn)在,根據(jù)韓淳的說法,很有可能是威廉等人受到不知名刺激,也發(fā)生了異變……只是發(fā)生異變的機制需要更進一步的猜想與驗證……
林至然的大腦高速運轉(zhuǎn)起來,本能地開始設(shè)計對應(yīng)的實驗方案。
韓淳誤把她的沉默當成了對威廉等人的擔憂,主動開解道:“我走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控制了在場的那些人,克里斯?……應(yīng)該是叫克里斯吧?那個金發(fā)碧眼、跟我一起來這兒的小伙子——還讓威廉幫他把山姆送去醫(yī)務(wù)室搶救……”
二人對話間,攀爬很快到頂,韓淳爬在前頭,他搶先一步登上了平臺,反手要來拉林至然:“他們讓我告訴你,不要擔心他們,他們有辦法離開。”
林至然看見了他伸來的手,但卻沒有理會,而是自己一個用力,站上平臺。
“他們的理由我很清楚了。”她向外張望著,“那么,你又是因為什么攪合進來的呢?”
“我……”韓淳聞言微愣。
他突然反應(yīng)過來,在困局解除之后,他可以同情克里斯與威廉,可以擔心林至然,但完全沒有必要接下追隨林至然的任務(wù)。
但在那個時刻,他確實感覺到了某種洶涌澎湃的情緒,令他眼含熱淚,不假思索地答應(yīng)了他們的一切要求,迫不及待地奔向她所在的方向。
從韓淳茫然錯愕的神情中,林至然有了一些對應(yīng)的猜測,雖然還不清楚異變發(fā)生的機制是什么,但他們之中的某人肯定擁有了某種在精神層面影響他人的手段,不然韓淳作為一個純粹的局外人,不可能滿腔熱血地往里扎。
思及此,她決定不再給韓淳深入細想的時間,撥通了之前通過屏蔽裝置通話并預(yù)留的聯(lián)系方式:“喂?你們在哪?”
一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加油站。一輛普普通通的雪佛蘭駛來,在司機給車加油時,兩名打扮隨性的乘客下車,進了加油站里的便利店。
沒過多久,同樣穿著的兩名乘客拿著一大包食物匆匆從便利店里離開,回到車上,而后司機開車離開。
門羅透過百葉窗向外窺探了片刻,確定沒有什么變故后,關(guān)切地看向坐在他對面的林至然,一雙眼睛黏在她手臂的傷口上,恨不得受傷的是自己:“——您還好嗎?傷口還疼嗎?”
此時的林至然已經(jīng)換了一身裝束,因為手臂受傷失血,加上接連地倒換車輛,她的狀態(tài)有些萎靡,但眼神依然有力:“我沒事,南野不在這里?”
門羅仍想關(guān)心她的傷勢,但林至然的神態(tài)制止了他將關(guān)心說出口,只能選擇回答她的問題:“他——他要把控全局,目前在行動中心!
行動中心?
因為這個老套又裝逼的稱呼,林至然控制不住地在心里嗤笑了一聲,但她并未表露,用同樣鄭重的語氣表態(tài):“關(guān)于后續(xù)的行動,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溝通。你有安全的方式聯(lián)系上他嗎?”
“可是……”門羅下意識地勸阻,“我們得趕緊把您送去安全的地方——”
“我去維德藥業(yè)也是出于同樣的理由,可我們現(xiàn)在在做什么?”林至然態(tài)度堅決,“我需要跟他溝通清楚,到底他所謂的安全是怎樣的安全,不然我不會走!
雖然在外頭總是嬉皮笑臉,混不吝的模樣,但面對強硬的林至然,門羅很快沒了辦法,轉(zhuǎn)身向南野秀人匯報。
通訊接通,南野秀人清冷的聲音透過免提傳出:“你有事找我?”
林至然語出驚人:“你是壞還是蠢?我要一個答案!
那邊沉默了片刻:“你想問什么?”
“事實證明,維德藥業(yè)不像你所說的那么安全,你的信譽在我這里岌岌可危,我希望我們能開誠布公地把話說清楚,給我一個重新評估我們合作方式的機會!
這是一句極其冰冷的話,且她目前所在的處境十分尷尬。換作對面是其他任何人,林至然都不會這樣說話。
但若是南野秀人,她知道他能準確而不帶情緒地處理這句話中的信息。
“我很高興你能意識到這點。”南野秀人聞言,冷靜地說出了更加冰冷的發(fā)言:“這極大地提高了你在我心中的價值。”
“也就是說,你承認了是有意為之!
“一半一半,有些事情的復(fù)雜程度超出了我的預(yù)期,但整體的走向我是預(yù)計到了的!蹦弦靶闳说拇朕o很謹慎:“只是歸根結(jié)底,猜想只是猜想,需要被實驗驗證!
出于劫后余生的怨念,哪怕知道此時不該說這種話,林至然仍忍不住出言譏諷:“通過把我扔到一個自大的納粹手里?”
“凱恩維德不是納粹。”南野秀人淡淡道:“他傲慢,自負,瞧不起所有人。正因為他瞧不起所有人,所以他反而沒有種族歧視的問題!
“……”林至然停了兩秒,才反應(yīng)過來南野秀人這不合時宜的較真。
“你覺得你很幽默?”她忍不住反問。
南野秀人的回應(yīng)是更真切的疑問:“……我說了什么好笑的話嗎?”
林至然頭疼地揉了揉額角:“……不。是我可笑。說說你驗證的結(jié)論吧!
“……目前驗證了猜想的方向,還不能稱為結(jié)論。”南野秀人表示:“感染服從的本質(zhì),是微生物刺激器官調(diào)節(jié)激素分泌,在面對你時激活被感染者大腦的特定情緒回路!
這話他說得輕巧,卻在林至然的腦海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瞬息之間,豁然開朗,之前她想不明白的種種問題,突然都有了答案。
從凱文的自殺,到克里斯的隱忍、威廉的癡狂,再到凱恩的不服與反抗,他們響應(yīng)的對象從不是她,而是大腦中的激素分子,是那個被稱為“情感”的幻象。
是他們的人生經(jīng)歷,決定了他們對于“極端情感”的定義,也同樣是他們的人生經(jīng)歷,決定了他們對于“極端情感”的態(tài)度……
——林至然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她想起了在廢水處理區(qū)的那通視頻通話。
那是凱恩在她面前表現(xiàn)得最輕松,也最隨意的一次……當然,有距離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她能感覺到,凱恩的眼里,有某種即將重掌大權(quán)的自信。
“——迭加這個猜測,并憑借你對凱恩的了解,”她聲調(diào)抬高,語速極快,“他在什么情況下,能夠重新在我面前表露出自信?”
南野秀人幾乎是瞬間領(lǐng)悟了林至然的意思,他停頓片刻,謹慎道:“……很可能是,當他覺得他擁有了足夠的籌碼之后。”
“……那我猜,他正要獲得他的籌碼……”林至然下意識地望向遠處的天空,“——而且,是很大、很大的籌碼!
韓淳抱著一個小包,拘束地坐在監(jiān)控小屋門口的小板凳上,不時透過黏著斑駁玻璃膠的小玻璃窗向內(nèi)張望。
他其實有點沒弄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這種懵逼感與他剛?cè)サ骄S德藥業(yè)時的茫然感如出一轍。當時的他,每天都配合著研究人員做一些不痛不癢的實驗,統(tǒng)計一些沒有關(guān)聯(lián)的數(shù)據(jù),而當他對自己的工作安排提出疑問或表達出希望深入了解的意向,他就會被人事部門的同事請去談話,而談話的結(jié)果往往是對方什么也沒透露,只是把他調(diào)整到了一個新的項目組。
而現(xiàn)在,不斷有人從這扇門進進出出,但沒有一個人與他交流,仿佛他就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路人——但操蛋的是,被人群簇擁的林至然,分明才剛剛和他一起從車上下來。
就在他無聊作祟,忍不住再次向門內(nèi)窺探時,正巧撞見林至然開門出來。
“抱歉,讓你久等了!绷种寥徽Z速飛快,“你當時也在現(xiàn)場,看到凱恩的視頻了嗎?”
韓淳微愣片刻,反應(yīng)過來:“……啊,我那個位置看得不太清楚……”
“那。凱恩離開鏡頭之后,有幾秒的空白,那個時候拍到了室外天空的場景,你看清楚了嗎?”
韓淳目露茫然,緩緩搖頭。
林至然嘆了口氣,轉(zhuǎn)身準備回去,同時對著電話道:“他也沒看清楚。我能記得的就是天上有很強的黃綠色光束……”
“——等等!甭牭竭@里,韓淳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一邊叫住林至然,一邊掏出手機開始翻閱。
林至然停下腳步等待。
韓淳揚手,將手機屏幕舉到林至然的面前:“是這樣的嗎?”
林至然定睛一看,只見那是一個名為“圣誕之前的最后狂歡~屬于你我他的音符之夜”網(wǎng)絡(luò)直播間,正直播著一場人群逐漸涌入的大型音樂盛典。
與此同時,一輛行駛的黑色吉普車里。伯納諾在開車,哈根坐在副駕駛座,二人都換下了平時的裝束,穿著十分休閑……或者說,有些過于休閑了。
伯納諾穿著一身老式牛仔服,釘著一圈鉚釘?shù)拿弊佑靡桓K子穿著、掛在了脖子上,胳膊上的流蘇隨著地面的起伏而晃蕩著,至于哈根,則是一身典型地黑人嘻哈風(fēng)格,寬松t恤、牛仔褲、“貂毛”外套,胸口再掛著幾串金屬鏈子。
哈根很不自在地調(diào)整著胸前的項鏈:“不是,這看上去真的不奇怪嗎?”
伯納諾將廣播里的音樂聲調(diào)低了些:“奇怪什么?”
“就是……我從沒這么打扮過。”哈根別扭道,“——我還是換回來吧!
說話間,他就轉(zhuǎn)過身來,試圖去拿放在后座上的衣服袋子。
伯納諾眼睛都沒眨一下,反手就把他的手給打了回去:“小伙子,我覺得你還沒擺清自己的位置。你了解這個城鎮(zhèn)嗎?”
哈根搖頭。
“那你參加過音樂節(jié)嗎?”
哈根繼續(xù)搖頭。
“還是說,你很知道該怎么享受假期?”
哈根……哈根依然只能搖頭。
“那你知道個屁!辈{諾毫不客氣地給出了評價,“老實穿著,現(xiàn)在是我?guī)阃,懂??br />
二人說話間,吉普車抵達了目的地,伯納諾還沒來得及摁喇叭,彼特便拿著燈牌搶先一步推門而出,跑向他們。因為彼特的動作,瑪蓮和約什也發(fā)現(xiàn)了停在門口的吉普車,帶著準備好的應(yīng)援道具走了出來。
“你們好,今天打擾了。”哈根主動上前迎接,從瑪蓮的手里接過用袋子裝著的小道具。
“歡迎!爆斏彍睾偷匦α似饋,將另一個袋子里裝著的毛絨耳朵發(fā)箍展示給哈根,“你喜歡哪個?”
哈根瞥了一眼,被五顏六色的毛絨耳朵晃花了眼,直男的本能令他寒毛直豎:“……我就不用——”
他話沒說完,瑪蓮便不由分說地給他戴上了一對兔子耳朵發(fā)箍,“——這可是伯納諾家的傳統(tǒng)。”她笑瞇瞇道,整個人都散發(fā)著一種溫和與強硬雜糅的復(fù)雜氣質(zhì)。
“哈哈……”在瑪蓮的笑容中,哈根默默失去了繼續(xù)拒絕的膽量,露出了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
瑪蓮滿意地坐進了后座,哈根也回到了副駕駛座上。伯納諾老早就看見了哈根被迫戴上的兔耳朵,在心里憋了老久的笑,終于等到哈根上車,他突然將哈根那一側(cè)的太陽擋板拉了下來,將擋板內(nèi)側(cè)的鏡子對準哈根,大笑著調(diào)侃:“哈哈——還沒見過自己長兔耳朵啥樣吧?”
哈根被鏡子里的自己震驚到失語。
就在這時,坐在后座的瑪蓮將一副黃色狗耳發(fā)箍戴到了伯納諾的頭上。
哈根一時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回換伯納諾無語住了。
視角回到林至然這邊。
通過韓淳的講解,林至然與南野秀人都知道了這場極為盛大的音樂節(jié),同時也意識到了凱恩手中的籌碼意味著什么。
“……就算他想感染音樂節(jié)的所有人,他也做不到,所以你不必冒險。”南野秀人苦口婆心地勸說著,說到底就是不同意林至然去找凱恩。
林至然抬杠:“——你怎么知道他做不到?”
“我算出來的。”南野秀人連一秒的遲疑都沒有,要將勸退進行到底:“通過微生物在不同體液中的平均密度乘以他手上的體液總體積,再除以感染一個人所需的最小伎倆……你問的這個問題可有點脫離你的水平了,這又不是什么很難的算數(shù)!
林至然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問的是,你真信他說的無法繁殖?”
“我不信他,但我也做過實驗,確實無法繁殖!
“呵。”林至然嗤笑一聲:“你找異能者幫你做過實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