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 江風眼神終于移開。
“媽媽, 他會把我?guī)ё邌?”稚童如釋重? 問道:“他在嚇我。他好厲害, 這樣我保護不了你!
楊歡喃喃道:“不會的……誰都不行。媽媽保護你!
楊歡目光沒有焦距地看著前方, 心里不免有些慌張。
孔溯大難不死, 還奇跡地遇到道士幫忙, 也許已經(jīng)知道整件事跟自己有關(guān)了。
就算原來沒有,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自己養(yǎng)古曼童,肯定會懷疑上。她這次特意帶了個道士來自己的劇組, 就是來者不善,找到機會,一定會把孩子從她身邊搶走。
她這樣的人吶, 總以為自己很倒霉, 人生經(jīng)歷不幸慘淡,實際上比別人幸運得多。有天分, 有大運。輕輕松松就能得到粉絲的同情、觀眾的喜歡。就算不走潛規(guī)則, 也可以有出人頭地的一天。還遇到一個真正為藝人負責的經(jīng)紀人。
種種條件加起來, 這樣的人太少了, 放眼整個娛樂圈, 像她一樣的都太少了。
還有性格。
卑鄙的人自私是本性,豁達的人灑脫也是本性。
她不知道要成為一個孔溯, 需要多少個幸運因素加成。
楊歡出神地坐著,手指捏著劇本的邊腳直到變形, 那邊導演喊了她兩聲, 才站起來往鏡頭前走去。
她今天完全不在狀態(tài)。表情僵硬動作尷尬,臺詞屢屢念錯。不過本身也不是靠演技混的這個圈子,那導演一個場景重拍了幾次發(fā)現(xiàn)效果不佳,就失望地讓她過了。
等到天黑,楊歡今天的場次結(jié)束。帶著助理回酒店。
孔溯今天也沒什么任務,住的地方跟她相隔三間房的距離。
楊歡捏著化妝的小包,小步來到一側(cè)無人的小雜物間。
確認沒有監(jiān)控,也沒有人會過來,她打開拉鏈,把東西拿出來。
先把送泰國求來的符管掛到脖子上。符管里面是龍婆親手抄寫的心經(jīng),好沉可以轉(zhuǎn)運消災,安神定氣。手摸上去之后,確實感覺雜亂的心緒平靜不少。
她鼓起勇氣,又拿出一塊木頭。那木頭被雕刻成女童的模樣,栩栩如生。白胖的身體,笑瞇了眼,看起來很有喜氣。
她照著記憶里那個阿贊做過的樣子,把古曼童擺在地上。用紅繩纏上她的脖子,外面裹上符紙,然后點燃。
點火的時候手都在抖,等看見紅繩燒斷,立馬收起打火機,退開一步,緊緊貼住門背。
火焰順著紅繩蔓延到古曼童身上,火焰變成純粹的藍色,整個包裹住了木身。
一個扎著小辮的女童出現(xiàn)在木人面前,歪著腦袋看她。
“去……”楊歡用力吞了口唾沫,“把他們嚇走!”
女童懵懵蹲在原地,似乎聽不懂她說的話。
楊歡不敢久留,看見小鬼就覺得害怕,移開視線,疾步?jīng)_回房間。
·
隔壁房間,江風擦著毛巾從浴室出來。張陽陽坐在客廳里和店家扯皮砍價。最后成功將賠償額壓在了一萬五。
江風看他一副丟了大錢還很高興的樣子,問道:“高余慶給了你多少錢?”
“兩萬!”張陽陽嘿嘿笑道。
江風:“他請你幾個月?”
張陽陽抬起頭道:“就一個月。课艺f我要上課呢!
他們現(xiàn)在是已經(jīng)開學了。
江風:“那你拿了錢可以回去上課了!
高余慶根本不需要他做事。自己留著就可以。而且他的離魂后遺癥還在呢,再配上一個孔溯……可能會發(fā)生很神奇的反應。
“我是那種人嘛?討厭!睆堦栮栒酒饋淼溃皠倓偼盹埖搅,我等你一起吃呢。走啊!
他順手把餐盒放在門口的柜子上,現(xiàn)在要去拿回來。貼著墻飄過去,過了轉(zhuǎn)角,發(fā)現(xiàn)一個兩三歲的女童正顫顫巍巍捧著他的外賣,準備偷吃。
張陽陽眨了眨眼,呆住了,下意識望向大門。
門是關(guān)著吧?
“我餓!迸磁丛儐柕,“哥哥我可以吃嗎?”
“?哦。”張陽陽怔怔點頭,“你,你吃吧?”
女童將碗放在地上,坐到地上,抓住筷子的前端,錯開成一個大大的八字形,壓下上身,艱難去夾面條。
張陽陽半蹲下,問道:“你怎么進來的?”
那根面條進了女童的嘴,順著她的喉嚨,自由落體地滑下,然后無聲地落到鋪著的厚重地毯上。
“……”張陽陽,“……”
他正準備來個“告辭!”,身后一雙手搭上他的肩膀,將他按了回去。指尖有一部分碰到他的脖子,冰涼中帶一點濕潤。
張陽陽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聲梗在喉嚨里沒能冒出,看著快要厥過去了,那人靠了過來。
張陽陽眼珠顫動著轉(zhuǎn)動,確認是江風的臉,感動地眼淚都要飆出來。
“你……”張陽陽凄慘道,“是我亡我嗎?”
江風:“噓!
那女童很認真地吃,皺著小眉毛,一點一點把面送到嘴里。
面都直直墜到地上。
雖然口腔里空空如也,她還是會很仔細地咀嚼三四次,然后做一個咽下的動作。
等撈完面,她又將碗抱起,小口開始喝面湯。
張陽陽看得一臉茫然。
女童翻過白色的瓷碗,倒不出東西了,便拿到兩人面前,低著頭說:“我吃完了。”
張陽陽發(fā)怵,退到江風身后。
江風問:“吃飽了嗎?”
女童搖頭:“還是餓!
張陽陽登時用力抓住江風的手臂,手指還有些顫抖。
女童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嘴唇顏色鮮紅:“我好餓哦!
“嗯嗯嗯嗯嗯——!”張陽陽渾身發(fā)毛,“下一步她就該說你們給我吃掉好不好?我用我看多年鬼片的經(jīng)驗保證越是小的鬼越恐怖!”
江風:“……”
張陽陽:“亞沒得!你還在看什么!”
女童只是把碗更靠近自己一點,貼住自己的胸口。失落地低垂著頭,慢慢哭了起來。
張陽陽被她這一哭打亂手腳,卸了勁,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女童啜泣道:“我也好想要媽媽啊!
張陽陽:“不是,那你媽媽呢?”
女童:“不雞!
張陽陽說:“這還有口音呢?”
江風:“……”
“我好餓!迸^碗說,“我為什么吃不飽?是我吃太多了?”
張陽陽一臉黑線說:“不是。你根本沒吃進去啊。話說鬼要吃面嗎?”
江風單手拿著手機,問褚玄良應該怎么喂鬼吃飯。弄清楚后,把另外一碗面端過來,擺在女童面前。
讓張陽陽去前臺拿了根蠟燭過來,插到面上,嘴上再說請她吃面。
江風示意道:“吸!
女童捧著用力吸了口氣,高興道:“吃到了!”
張陽陽問:“好吃嗎?”
女童點頭。
張陽陽第一次見到如此正常的鬼,高興了,說道:“我告訴你燒烤也好吃,還有哪個……”
江風及時制止他:“你想養(yǎng)小鬼?”
張陽陽迅速回神,打了個哆嗦:“我不!”
這小鬼應該是個被飼養(yǎng)的古曼童,準確來說應該是被虐待的古曼童。
都餓成這樣了。但本質(zhì)不壞。
今天在片場里,他只看見楊歡身邊有小鬼的痕跡,多半是她放出來的。
古曼童是佛教那邊的,江風讓褚玄良過來,把這小鬼送到和尚那里去,看看能不能帶著超度。
他回房間換衣服,讓張陽陽先看著她。
女童問:“你們會走嗎?”
“會!睆堦栮栆詾樗巧岵坏米约,說道:“我們住幾天就走了。我不養(yǎng)小鬼哈!
女童問:“那你可以跟他們說你是被我嚇走的嗎?”
張陽陽不明所以道:“我?可以是可以。”
女童:“那我回去告訴她了!”
“你告訴誰。俊睆堦栮栂胱プ∷,“誰讓你過來嚇我們?”
女童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穿墻過去。
江風穿到一半走出來,問道:“人呢?”
張陽陽攤手:“不知道啊!”
兩秒后,空蕩的走道上傳來一聲驚恐叫聲。
張陽陽:“……現(xiàn)在知道了!
·
女童站在床前,捏住自己的耳朵怯怯道:“我嚇走他們了媽媽!
“我不是你媽媽!”楊歡惴息中解下脖子上的符管,朝她丟了過去,罵道:“滾!你滾!”
女童被符管打中,灼燒般地發(fā)疼,抱住腦袋大聲痛苦:“不要打我——”
江風和張陽陽在外面砸門:“開門!快開門!”
楊歡從床上跳下來,過去抓住門把手。見外頭站著的人是江風,張著嘴愣了一瞬,又要側(cè)身合上。
張陽陽眼疾手快,用身體一下撞了過去。
楊歡跌倒在地,泫然若泣道:“你……你們想干什么?”
張陽陽頓了頓,還是繞過她去查看女童的情況。
江風居高臨下,漠然在楊歡身上掃視,發(fā)現(xiàn)果然還有另外一只古曼童。
不管古曼童是道家術(shù)法還是佛門修行,像楊歡這種人——
“你不配!
江風伸手一勾,把藏在她項鏈里的小鬼強行拉了出來。
楊歡見白光飄出,耳邊童聲哭著喊媽媽,連忙伸手去抓。然而魂魄先一步到了江風的手里。
“不——不!”她抱住江風的腿哭道,“你把他還給我,求求你了。他陪了我好多年,是我唯一一個孩子。我真的求求你了……”
外面眾人緊跟著趕到,見這狼藉場面,停在三五步遠的距離。
導演問:“你們在干什么?”
楊歡放聲忽然吼道:“還給我!”
導演厲聲問:“是什么東西?”
江風高舉起手,空蕩蕩的,表示什么都沒有。
“她出現(xiàn)幻覺了。”江風說,“她說這里有鬼!
孔溯披著睡袍,低聲叫了句:“我去!”
楊歡搖著江風哭道:“把我孩子還給我,把他還給我!”
眾人皺眉。
場務問:“這要送到醫(yī)院去嗎?”
“當然!睂а莩林樥f,“別讓記者拍見!
孔溯看她現(xiàn)在這樣子,覺得很不是滋味。干笑說:“應該是入戲太深了吧。我記得楊歡只養(yǎng)了條狗,前幾天好像剛死了。江風你看,她是不是丟了什么紀念品嗎?”
江風抬手,在她額門上一拍。還在聲嘶力竭哭泣的楊歡當即兩眼一翻,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