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玄良問:“你怎么來了?”
江風(fēng)說:“收到一張紙,寫著這里的地址,我就過來看看。”
“我們的人告訴你的?”褚玄良不贊同道,“是誰?怎么會讓你來?這太危險了!
江風(fēng)沒有任何的法術(shù)和保命的法寶,面對羅小梅這種大鬼,不是只有找死一條路嗎?
江風(fēng)沒有回答,隨手拉了把椅子,坐下舒了口氣。
這邊的路太不好走,他可沒羅小梅指路,倒霉選了一條還在開發(fā)的山路進村。這一路太陽曬下來,皮膚都燙紅了。
坐定后,又看著羅小梅說:“你不是要切菜嗎?那就切啊。切什么菜?”
羅小梅聞言,真的去廚房抱了一個大白菜出來,擺在桌子上,幾下把它切成了片狀。
江風(fēng)只是看了一眼,說:“不夠碎!
羅小梅又舉起刀,回去進行細(xì)加工。
這場面相當(dāng)詭異。
幾分鐘后,羅小梅捧著快剁成泥的大白菜送到江風(fēng)面前。
江風(fēng)又說:“太碎了!
羅小梅那露在外面的牙齒狠狠咬在一起,臉上因為用力再次溢出血來。
褚玄良以為終于要來一出現(xiàn)代版魯提轄拳打鎮(zhèn)關(guān)西,或者鎮(zhèn)關(guān)西反殺魯提轄的戲碼了,結(jié)果羅小梅憋了憋,認(rèn)命地去廚房抱了塊肉出來,將菜刀舉得老高,砰砰砰發(fā)泄似地狠剁。
褚玄良同黃玉震驚地看著江風(fēng)。
這到底是什么人吶!
江風(fēng)手里揮著帽子,給自己扇風(fēng)去熱。在有節(jié)奏的菜刀聲中問道:“想不想剁了?”
羅小梅悶悶道:“不想了!
江風(fēng):“那就到地府報道去!
耳邊再次傳來羅小梅的剁菜聲。
“嘖!苯L(fēng)咋舌。
褚玄良:“。
高人吶!
羅母一看就知道江風(fēng)這人了不得,從地上怕過來想朝他靠近:“大師——”
喊到一半,被江風(fēng)皺著眉阻止:“你離我遠一點!
羅母愣住,轉(zhuǎn)頭就見羅小梅正陰森森地盯著她?茨潜砬椋绻皇窍抻诮L(fēng)在這里,恐怕已經(jīng)動手了。
“你不能幫她。”羅小梅說,“她是一個壞人!
江風(fēng):“她是不是壞人,跟你能不能留在這里是兩件事情!
羅小梅喊道:“我不報完仇我是不會走的!”
江風(fēng):“哪怕你報了仇,就要受到比他們更殘酷千百倍的懲罰,也要這樣做?”
羅小梅重重咬字:“對!”
“那你殺吧。殺得了你就殺!苯L(fēng)在地上三人身上掃過,最后指著羅浩志說:“你先殺了他!
羅浩志和褚玄良都是臉色一變。
褚玄良說:“江風(fēng)!你真瘋了嗎?”
羅浩志驚恐失色:“不不!姐!”
江風(fēng)像是在看好戲,依舊淡定地坐著:“你殺吧!
羅小梅猶豫片刻,飛過去掐住了羅浩志的脖子。
褚玄良:“江風(fēng)!”
羅浩志沒有掙扎,他抓著羅小梅的兩只手,哭道:
“姐,你真的是我姐嗎?你真的要殺我嗎?你忘了我的事嗎?姐姐,我是小志啊,我是你弟弟!你不記得我說以后要給你買大房子嗎?我說你要是過得不好你就來找我,我孝順你!我是你弟弟!”
羅小梅神色恍然,喉嚨滾動,有片刻的遲疑。
羅浩志抽泣道:“是你把我?guī)Т蟮,姐,你接我去上下學(xué),你給我洗衣服,給我烤小魚干。你是對我最好的人,也是我最喜歡的人。姐姐!
羅小梅手臂稍稍放松。隨后又收緊。可手卻不住地顫抖。
她一直是這樣的,一次次地告訴自己原諒他們,于是最后換來了自己的慘死。
她憎恨自己那不合時宜的懦弱和退讓。她的人生啊,從跟著羅母離家老家開始,就沒有一天是快樂的。像只牲^畜一樣被他們驅(qū)使利用。
羅浩志也是一樣的,也是最讓她痛心的。
她對他不好嗎?掏心掏肺的。】山Y(jié)果呢,他安然地享受著自己的付出。
羅浩志見她眼神清明起來,急道:“我還替你求過情,我真的不知道你過的是這種日子!而且你嫁給姐夫那不是你自己的決定嗎?我沒有壓榨傷害過你。
“你沒有嗎?你說你沒有?”羅小梅聽見他這話,大聲笑了起來,笑得癲狂,怎么也停不下來。
到最后,那尖細(xì)的聲音甚至分不清哭還是笑。
羅小梅看著旁邊的人偶說:“他說他沒有?他是在自欺欺人還是真的這么無情?”
“你結(jié)婚的房子是我的彩禮錢!”
“你結(jié)婚的彩禮是我給你出的!”
“你的第一份工作是我?guī)湍闱蟮!?br />
“你現(xiàn)在住的房子是我死過的地方!”
“羅浩志!”羅小梅聲聲泣血道,“我那么長時間忍受家暴是為了什么?為了你對我那么一丁點好,為了讓你過上好日子,為了你對我做過的不切實際的保證!羅浩志我拿你當(dāng)我唯一一個親人!”
“你不愿意承認(rèn),在你眼里我什么都不是!羅浩志!羅浩志,我只是你偶爾想起來滿足你同情心的。我的不幸在你眼里都是理所當(dāng)然!對不對?”羅小梅大聲質(zhì)問,“對不對!”
她周身氣勢暴漲,情緒不受控制。手下的羅浩志慢慢翻出眼白,眼看著就要不行了。
羅母和羅父在絕境下發(fā)出一聲嘶吼,原本已經(jīng)不能動的雙腿,又爆發(fā)出力氣,沖過去要跟羅小梅拼命。
江風(fēng)快步上前抓住羅小梅的肩,還沒使勁,一道符先行拍在羅小梅身上。
江風(fēng)以為是褚玄良,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那人穿的是一身白色的襯衫,手背上閃動著一串紅光符文。他沉著臉,將兩根手指按在羅小梅的脖頸后面,像磐石一樣把人壓彎在地。
羅浩志終于從她手下逃脫。
褚玄良跟黃玉看清來人,驚喜道:“師兄?大師兄你怎么來了?”
來的有兩個人。
一個是大師兄九天,還有一個是他帶著的同門師妹,叫君橫。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
閃光燈亮了一下,褚玄良轉(zhuǎn)頭,那邊君橫收起手機,滿意道:“留證!
褚玄良想起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無奈要去搶她的手機:“別鬧!”
君橫跳開一步:“剛回a市,就聽他們說了爛尾樓的事情。我抽空給你算了一卦,發(fā)現(xiàn)你人不見了,就過來看看!
“為什么你們要阻止我……”羅小梅埋著頭低泣,“他們還不該死嗎?”
“我出生后她就沒管過我,是我外婆把我?guī)Т蟮。可是有一天,她就把我(guī)ё吡,從此再也沒哪個人像外婆一樣愛我。世界上最愛我的人早就死了,我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是我外婆說,要我好好聽他們的話,她說我媽其實是愛我的,但不是每個人都會表達。我信了,我信了二十幾年吶!她騙我騙得好苦!原來不是!真的不是……”
所以她最喜歡穿著五歲時候的花棉襖。她的人生從那個時候起就結(jié)束了。
師兄收回手,說道:“善惡自有定數(shù)!
“定數(shù)?他們的定數(shù)就是合家歡樂,盡享天倫。只有我一個人是多余的!”羅小梅抬起頭道,“你別想騙我!我在功過格上看過!”
江風(fēng)問:“為什么你能看到功過格?”
羅小梅:“我就是看過!”
江風(fēng)不悅。
羅母頂著滿頭血污,爬過去,又對著九天師兄磕頭道:“大師,大師你快收了她!她現(xiàn)在就是一個怪物,一個變態(tài)!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求求您了!”
羅小梅聽著她的話諷刺地笑了出來。
看吧,看吧。這種人永遠都是不會知道錯的。
大師兄低頭斜了她一眼。
“不好意思啊。”君橫摸了摸自己茂密的頭頂,“我們不是出家人,我們不是和尚是道士啊!
師兄兩指成訣,對著羅小梅打去。
褚玄良緊張道:“大師兄!”
金光從他指尖閃現(xiàn),羅小梅閉上眼睛,不閃不避。
她真的累了。
每天都在想一樣的事情,懷疑與憎恨往復(fù)折磨。即便有了報仇的機會,她還是下不了死手。
可她真的就是那么沒出息,真的就是做不了壞人。
她等了許久,沒等到自己的魂魄被打散,卻全身都舒服了,暖洋洋的似是被什么包裹。
羅小梅睜開眼,小心抬手摸向自己的臉,發(fā)現(xiàn)臉上的傷疤不見了,貫穿了脖子的巨大傷口也不見了。
眾人終于得以看見她的本來樣貌。
這就是一個長相頗為清秀的俊姑娘啊。
君橫:“小姐姐?”
羅小梅嘴唇張了張,問道:“我不是怪物嗎?”
“不是。”師兄冷眼看著羅母幾人,“人心作怪!
羅小梅笑了起來:“就算你是說謊,我也還是很高興!
“羅小梅!
江風(fēng)嚴(yán)肅開口道:“你既然已死,又何必再因為生前的事情逼自己跟他們同歸于盡。你可以有重新開始的機會,有和滿幸福的人生。而他們,則要慢慢償還自己的罪孽。自己犯下的錯誤,終究是逃不掉的。去地府報到吧,自然會有人代你懲罰他們!
羅小梅問:“真的嗎?”
江風(fēng)嘴唇微張。
他覺得他說的就是真的,但這想法太荒誕了一點,于是只是點了點頭。
羅小梅卻深深朝他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