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循著聲音望過去,那有個內(nèi)堂,用一張雞翅木的月洞門跟客廳隔開來,從那里面,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被推了出來。
鬢若刀裁、鼻如懸膽、面若敷粉,那個老板笑盈盈地被推了出來,仍像上次在他的古董店“南塢”見過的時候一樣,不同的是這次他坐在輪椅上。
他說:“不好意思我的人有點無禮,你快請坐”
有人替我拉開一張椅子,我回望了一下四周站立的人,他們穿著得體的長衫,倒與這裝潢有點相稱,但我越看越不服氣。
我沒好氣道:“你找我干什么?”
老板微笑道:“不好意思,鄙人近日在避風(fēng)頭,不得已才用這樣的方式請你過來”說著他又伸出手勢說:“我聽說你最近也在找我”
我坐下說道:“我找你跟你找我可是兩碼子事”
老板笑道:“那你說說你找我有什么事?”
“大家都是生意人,找你自然是要談生意”
老板道:“是那件青銅器吧?”
我頓然露出疑惑之色,隨口問:“你怎么知道?”
老板又輕輕地一彎嘴角說道:“我也是瞎猜的,不過看了這個東西,你也就知道我為什么會找你了”說著他朝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那個人點頭走進剛才的內(nèi)堂。
老板說:“麻煩你移步到里面來”
我有些警惕地看著他,老板和藹地笑道:“在下李青容,與令尊算是舊識,如果你能見到吳爺,你去問問他,也許他記性好會想起我是誰,我絕對沒有惡意,同時也向你保證,這份東西你一定想看,我知道吳爺去了什么地方”
李青容總是和顏悅色地看著我,后來我也清楚了,那是經(jīng)過善意偽裝后的冷漠。
在他的邀請下我走進了內(nèi)堂,剛才的那個人在用攝像機連接電視,弄完了又退到李青容身后站著,電視上一片漆黑,畫面下方有日期,是前幾天拍攝的。
畫面是黑的,有人在走動,接著聽見有人說了句:“蓋子忘記打開了”然后畫面開始恢復(fù),不過也并不光明,好像是點著篝火,勉強能看見十幾個人圍著篝火坐著,影影綽綽的看不分明。
視頻中有人問了句:“吳爺,這次我預(yù)備了一千發(fā)的子彈您看夠嗎?”
“夠了,省著點用,最后時刻用來自殺”
“咱吳爺就是幽默!”
我聽得很清楚,那是我老爹的聲音,當時我的心揪在了一起,我死盯著屏幕,隨著鏡頭的移動,我老爹慢慢地探入了畫面中,他裹著風(fēng)衣,坐在篝火前抽煙,看見了鏡頭還慢悠悠地說道:“你是誰帶來的?把那東西關(guān)掉,深山老林黑燈瞎火的拍到什么東西別嚇瘋過去”
拿鏡頭的應(yīng)該是個小年輕,當時偷笑了幾聲,又偷偷把篝火前的人都挨個照了個遍,當時我的心已經(jīng)沉到了谷底,那十多個人里,有好幾個是老爹的舊相識,我小的時候他們很疼我,所以我一眼就認出來了,視頻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
看完視頻后我當時腦子很亂,這種情形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這時那個李青容問道:“這里面還有一段,你看嗎?”
我咬緊牙關(guān),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看”
有個人上去操作好,第二條視頻就開始播了,開始有很長時間沒有人說話,只能聽見很雜亂的腳步聲,攝像機有夜視,應(yīng)該是被架在拿攝像機的人肩膀上,前面就只能照見好多人頭,很多人在黑夜中前進,那地方很擁擠,操作的人把視頻快進到快要結(jié)束的部分,只聽見畫面里突然閃出幾團藍火,嗖的一下閃過鏡頭,接著有人慘叫一下。
所有人大叫:“那是什么東西?朝我們過來了!”
“快跑。
老爹大喊:“別她媽瞎跑!鎮(zhèn)定一點!小心走火!”
混亂中老爹的聲音被掩蓋了過去,可以看見扛著攝像機的人一直在瘋跑,鏡頭一直在上下劇烈地晃動,接著槍聲連綿地響了起來。
可能是中彈了,攝像機啪得一下摔在了地上,鏡頭朝著洞頂,裸露的巖面還有水滴滲出。
滴答。滴答。滴答。
一直沉寂的畫面讓我以為到此結(jié)束了,沒想到,最后有一張臉闖進了鏡頭,長衫男很快把畫面定格住,那張空洞的人臉停在鏡頭前。
那張臉分外的奇怪,很模糊,看不清楚哪里是眼哪里是嘴巴,可我越看越覺得那張臉鬼氣森森的,讓我堅定那不是一張人的臉。
同時也基本可以確定,老爹盜墓去了。
我像所有煙鬼一樣習(xí)慣性地摸向自己的口袋才發(fā)現(xiàn)我沒有帶煙的習(xí)慣,長衫男麻利地給我點了一支煙,我吸了一口,靠在椅背上望著李青容,問道:“你為什么會給我看這個?”
李青容依舊是面帶微笑:“我早說過,我跟吳爺是舊識嘛,另外,這件事情也與我有點關(guān)系”
我看著李青容,他永遠都在謙笑,讓人想不透他的內(nèi)心,他說:“想必你還記得三爺吧,就是你之前的老板,他現(xiàn)在還在蹲鐵牢”
我心說那是肯定的,當時的那批青銅器到手算是人贓俱獲了,起碼得判十年。
“你肯定不清楚,他是自己進去的”
我說:“怎么可能?”
“因為在里面起馬比外面安全”李青容笑道:“老三不像吳爺,這么多年他已經(jīng)拋棄了所有的弟兄,傾盡全力在買賣古董,他現(xiàn)在沒有能力抵抗那些人的追殺,所以當他收到那件青銅器時,他只能選擇躲在牢里”
“有人在用青銅器威脅他?”
李青容笑道:“對于不知道真相的人,這件青銅器毫無威懾力,但如果是參與在其中,看見這件銅器自然就會知道,自己的性命將要不保,我也是不知道,等到我那所謂的前輩叫我逃命時我才留心眼去查了一下關(guān)于那件青銅器的來頭……”
似乎覺得不必要再說下去了,李青容就轉(zhuǎn)移話題半開玩笑地說:“相信吳爺也收到了‘信物’,吳爺就跟我這個瘸子不一樣,不肯坐以待斃,我打聽到他有所行動,所以安排了幾個人跟著他們,當時他們進去我的人就在外面,按照約定在一天后進去進行范圍三百米的簡單搜索”
“結(jié)果呢?”
李青容笑著指了一下攝像機,顯然那就是他帶回來的戰(zhàn)利品。
我問道:“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人?”
“我說過了,范圍三百米,在三百米外就算能看見死人也不負責(zé)背他出來,我只是跟蹤而已嘛”
我聽完眉頭深深地皺在一起,我必須要知道的有一點,非常重要:“是什么人送青銅器給你們?”
“是在當年吃了虧的人”
這是個含糊其辭且非常不負責(zé)任的答案,李青容是個聰明人,對我笑道:“上一輩的骯臟生意年輕人不知道為好,吳爺也正是因為想了卻這些過往才會去那個地方”
我掐滅了煙頭問道:“我老爹去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