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屋子之后,張嫂轉(zhuǎn)了幾圈,然后走到臥室,四下里一看,眉頭就緊緊的皺了起來,低聲陰沉說道:“你們這個屋子的陰氣好重!看來是真的有鬼!”
我一聽這話,嚇得趕緊藏到我爸爸身后,爸爸也緊張道:“張嫂,鬼在哪里?你能看見鬼嗎?”
“就在你的后面!”張嫂瞪著大眼突然轉(zhuǎn)向爸爸。
“媽呀!”
我就在爸爸身后站著,聽見這話,嚇得差點沒跳起來,驚叫一聲,趕緊就跑。
爸爸也白著臉挪開了身子,他的背后是一面窗戶,就是農(nóng)村那種老式的木扇紗窗,可以往內(nèi)開關(guān)的。
因為屋子外面有棵大樹,遮天蔽日,而房檐又長,將外面的光線擋的很嚴(yán),所以窗戶那里還有室內(nèi)都很暗,即便是在白天,看起來也是陰森森的。
“別怕!看老娘我把這惡鬼給趕出去!”
張嫂大聲喊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我是王母娘娘座下大仙師,妖魔鬼怪全都給我滾!”
聲音又尖又厲,震得我鼓膜一陣亂響。我暗自咂舌,這張嫂的作風(fēng)雖然有點像高人,但更多的是像村里的潑婦。
叫喊聲中,只見張嫂把手往前猛然一伸,又一揮,只聽一陣“嘩嘩”的怪聲亂響起來,我嚇得面無人色,爸爸和媽媽也驚得瞠目結(jié)舌,張嫂卻拍拍手,回過頭來,云淡風(fēng)輕地道:“好了,鬼已經(jīng)跑了!
“跑了?”爸爸和媽媽一時都沒反應(yīng)過來,我也有些驚疑不定。
“是啊!睆埳┑溃骸澳銈儧]聽見聲音嗎?嘩嘩的響,那就是鬼從窗戶里跑出去時發(fā)出來的聲音!”
“哦!”我們恍然大悟。
張嫂指著窗外,道:“看見外面是什么天了嗎?”
爸爸道:“白天!
“對!”張嫂道:“外面是青天白日,大日頭毒的很!這鬼在屋里被我逼的沒法兒,只好從窗戶里逃出去,但是外面又有這毒日頭,他一出去就會被曬死!你們家從今以后可算是安生了!
我半信半疑道:“真的?”
“這孩子!”張嫂瞪著眼道:“當(dāng)然是真的!我會騙你?”
爸爸還有些吃不準(zhǔn),道:“那還要不要做點別的啥?”
“當(dāng)然要了。”張嫂道:“這個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是修道之人,雖然打鬼是這個……份內(nèi)之事,但是也屬于殺戮嘛。這個……孤魂野鬼也都是些很可憐的東西,不能簡簡單單滅了他們就行了,我得做一場法事,超度他們好好投胎轉(zhuǎn)世,然后下輩子統(tǒng)統(tǒng)做好人。”
媽媽聽得連連點頭,道:“是這個理兒,是這個理兒。”
張嫂道:“因為這些個鬼在你們家鬧的,所以你們也得出點力!
爸爸道:“需要我們做什么,張嫂盡管吩咐!
張嫂道:“那行,我也不多說了,我要做法事,香、紙、蠟燭、饅頭、大肉……都得買,這錢我蠻想替你們出了,不過冤有頭債有主,鬼是最看重這個的,如果出錢的人不對,他們就算是死了也不收,投胎轉(zhuǎn)世以后,下輩子還得跑你們家鬧。”
“張嫂不用說了,這錢得我們出!卑职致牭靡荒X門子汗,道:“您就說要多少錢吧?”
張嫂伸出五個指頭,說:“少了不夠,多了也沒用,不多不少給五十吧!
“五十?”爸爸、媽媽都吃了一驚。
在這個年代,五十塊錢對于我們這種小門小戶來說,算的上是大數(shù)目了,很多人拼死干活,一個月的工錢差不多也就這些。
張嫂卻撇了撇嘴,翻著眼道:“怎么?嫌多?不愿意?那也沒什么,這法事不做也行,就是以后有啥事……”
“不多,不多,應(yīng)該的!卑职众s緊道:“張嫂等一下,我這就給你拿錢!
張嫂這才不說話了。
等爸爸心疼地把錢遞給張嫂時,張嫂往褲兜里一塞,道:“好,那我就去買東西了,到時候直接在廟里把這些個在你們家鬧騰的孤魂野鬼給超度了!
“好,好!卑职帧寢屛ㄎㄖZ諾的,一直把張嫂送到大門外,當(dāng)然我也一直跟著。
等張嫂走了以后,爸爸、媽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愁容滿面。
“唉……”爸爸嘆了一口氣,道:“五十塊錢,不知道要賣多少斤小麥!
“別算這個帳了!眿寢岆m然也是肉疼不已,但還是勸慰爸爸道:“用用沒事了才是最好。”
“但愿不會再有事吧!
“嗯,我看張嫂挺有本事。”
爸爸、媽媽說著話,我默然無語。
這是白天,沒有什么事情發(fā)生,而且我也感覺經(jīng)過張嫂的一番作為之后,心里確實安定了不少。
但是,我的憂慮并沒有全部消失。
我?guī)缀跏窃诩灏局卸蛇^了接下來的白天時間,然后在既期望又害怕的復(fù)雜情感里等到了夜晚的降臨。
期望,是因為我想看看,經(jīng)過張嫂的施法,那些東西到底被祛除干凈了沒有。
害怕,是因為我怕那些東西并沒有走。
夜里,爸爸、媽媽都沒有出去,可能是怕我出事,他們一直都陪在我身邊,從六點開始,到吃完晚飯,這期間也確實沒有發(fā)生什么事情。
吃過晚飯之后,我們一家三口坐在屋里看著黑白電視,也不知道各自心里都想的是什么。
也不知道是因為心不在焉,還是憂慮過度,精神不濟,看著看著,我就有些想瞌睡了。
“呵……”
“呵……”
我的呵欠一個接一個地打,迷迷糊糊中,我聽見媽媽說:“用用,瞌睡了就去睡覺吧。”
我趕緊揉了揉眼睛,搖了搖頭,道:“我不,我不一個人睡。”
媽媽說:“走吧,我陪著你。今晚,咱們一家三口睡一個屋!
“好!”我這才高興地站了起來,拉著媽媽的手往里屋走去。
起身的時候,見爸爸還坐著不動,我說:“爸,你什么時候睡覺?”
“就去,再看一會兒。你們先睡吧!卑职终f。
我“哦”了一聲,跟著媽媽走了。
里屋的燈沒有亮,走進去的時候,我想去開燈,媽媽說:“別開燈了,又不是不知道床在哪兒,脫了衣服過來睡吧。”
說著,媽媽就拉著我的手往里走,也不讓我碰電燈的開關(guān)。
我跟著走了幾步,突然感覺媽媽的手怪怪的,摸起來不像是手,仿佛是……是一根木頭,還是燒成炭的那種!
這么一想,我立即就想到那個燒死的孩子,不由自主地就打了個寒噤。
“怎么了?”媽媽問道。
媽媽的聲音聽起來也有些生硬,語氣冷冰冰的,完全不像是以前她對我說話的樣子。
“媽,你的手怎么這么涼啊!蔽以絹碓胶ε,話沒說完,就趕緊往外抽我的手,我想去開燈,更想去找爸爸。
“我的手怎么涼了?”媽媽的聲音還是冷冰冰的,她死死攥著我的手,不松開。
我更加害怕,嚅囁道:“你的手摸起來也很奇怪……”
“奇怪?”媽媽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尖銳而凄厲,她說:“那有什么好奇怪的,燒死的人,手都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聽見這話,我的頭皮仿佛一下子炸開了,我拼命掙扎起來,一邊哭,一邊喊道:“你放開我!放開我!你不是我媽!”
“放開你干什么?你要去開燈?”那冰冷的聲音戲謔似的說道:“想開燈看看我是誰?你不是見過我很多次了嗎?”
話音剛落,屋子里一下子就亮了,但不是電燈亮了,而是有一種奇怪的亮光出現(xiàn)在屋子里。
我一下子就看見了抓住我手的那個人,那個**而死的孩子!
大大的腦袋,圓圓的眼睛,怨毒的眼神,詭異的笑容,發(fā)黑的臉,還有燒化的身子,燒短的手,就在我跟前!
極度的恐怖,一下子擊潰了我的精神,天旋地轉(zhuǎn),我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