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就精神了,這大半夜的,是誰出來了?
透過墻上的小窗,我依稀看清了,那個悄悄從西屋走出的身影,正是辛雅。
我心中一動,她是來看陳韓揚的?還是,來看我?
卻見她面色憂郁,低垂著頭,并沒有往我們這邊走過來,而是徑直推開門,走了出去。
奇怪了,這大半夜的,她要去哪?
對于辛雅,她給人的感覺始終有點神秘莫測,尤其此時此刻,已經(jīng)午夜十二點了,在這陌生的小山村里,她又出去做什么?
我決定跟上去。
回頭看了看陳韓揚,這小子看起來屁事都沒有,又看看王宇,也是睡得正香,嗯,還是不叫醒王宇了,免得多生事端。
我輕輕的推開屋門,也走了出去,院落里,滿地星光,在大門口的位置,一個黑影一閃就消失了。
我知道那就是辛雅,忙躡手躡腳的跟了上去,今天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有著什么秘密。
整個村莊早已經(jīng)陷入沉睡,連一戶亮燈的也沒有,四處都黑漆漆的,天邊又是殘月,不得不說,在這樣的場景里,辛雅一人獨自走出去,想想還真是有些讓人毛骨悚然。
我跟著辛雅,沿著村中的土路,一直往前走去,但看她走的方向,正是大山的方向。
那也是我們下山的方向,她要做什么?
辛雅身形飄忽,卻走的并不快,我生怕被她發(fā)現(xiàn),于是遠遠的綴在后面,反正這里地勢開闊,只要盯準(zhǔn)了她的身影,就絕對不會跟丟。
很快,她就走到了村頭,前面就是上山的路,但她身形突然一轉(zhuǎn),并沒有上山,而是往村子右側(cè)走去。
這就更奇怪了,我們都是第一次來這村子,怎么看她的樣子,卻好像對路徑很是熟悉?
我快步追了上去,繞過村口,辛雅的身影又出現(xiàn)在前方,還是那副樣子,低垂著頭,走的不緊不慢,就好像在思索什么心事一樣。
又往前跟了百米左右,前面忽然傳來流水的聲音,不大,但在這靜夜里足以讓人分辨得出。
我忽然想起來了,這應(yīng)該是那條繞村的小河,難道辛雅是要去河邊?
正思索著,那條小河就出現(xiàn)在了前方,流水潺潺,星光點點,辛雅停了下來,站在小河邊,怔怔的望著遠方發(fā)呆。
她是在等人么?還是,只是出來散心?
我站在她的身后幾十米處,一棵大樹旁邊,卻連大氣也不敢喘,納悶的盯著她的背影,不知道,接下來究竟會發(fā)生些什么。
或許,她的秘密在今晚就會被我無意中解開。
良久,辛雅一動未動,她就那么孤獨地站在那里,河邊的風(fēng)掠起她的長發(fā),在黑夜中飄揚,就像,一座來自于亙古的雕像。
又是良久,我覺得我快要忍不住想沖出去了,時間大約已經(jīng)過去了半小時,她卻就那么站在那里,不動不說話,有那么一個剎那我簡直都產(chǎn)生了錯覺,覺得那只是一棵河岸邊的柳樹。
我暗暗心想,你老人家也太有耐心了,好歹也自言自語幾句,讓我聽一點秘密好不好?
正在這時,辛雅卻忽然幽幽的開口說道:“你說,我真的是個不祥之人嗎?”
我心中一驚,這是跟誰說話呢?
我沒敢吭聲,身子卻往樹后又藏了藏,但她稍停頓了片刻,又說:“韓青天,你真的能夠幫助我嗎?”
我有點懵了,她這是自言自語,還是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我了?
我還是沒有動,先弄清情況再說,而且聽她這句話的意思,似乎已經(jīng)開始相信我了。
辛雅又在說話:“我知道,所有人都認為我是個不祥之人,你也只是對我好奇是么?今天發(fā)生的事,雖然誰也沒有說什么,但我知道,每個人的心里,都認為是因為我,才出的事,可是,如果你們當(dāng)時聽我的話,不到這山里來,那就不會出事了,但是沒有人會相信我的話,你們只會認為我是烏鴉嘴,所有的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惡毒詛咒,我知道,我知道,你們都是這么想的……”
她的聲音越來越是激動,我不禁呆了,想不到她沉靜似水的表面之下,卻也有著如此激烈的心思,但是她說的不對,我從來都沒有那么想過,我覺得,如果她是惡毒詛咒,那干嘛還要說出來提醒和警告我們呢,我一直都認為,這只是她的一種特殊的預(yù)知能力,但是這個世界上,多數(shù)人對此是不信的,因此,才會造成這種后果。
我有些忍不住想要跳出去了,我想要告訴她,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愚昧,她更不應(yīng)該那么孤獨,她的特殊能力,是可以幫助別人的,那是她的驕傲,而不應(yīng)該成為她生命中的噩夢。
她卻還在自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究竟我要怎么做,才會讓大家都能接受我,有的時候,我并不想去說出來,可是我做不到,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身邊的人出事,而我卻裝作不知……我一直在試著改變這注定的命運,改變那即將發(fā)生的不幸,可是我最終發(fā)現(xiàn),原來我什么都改變不了,無論怎樣,要來的始終要來,該走的終究要走,難道,難道是我錯了嗎……”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身子卻開始發(fā)起抖來,忽然,她猛的轉(zhuǎn)過身,向著我藏身的地方,幽幽地說:“韓青天,你說,是我錯了嗎?”
我再次心驚,原來她真的早就發(fā)現(xiàn)我了,我只得緩緩走了出去,看著她說:“不,你沒有錯,錯的只是那些愚蠢的人們,他們原本可以避開不幸,但是……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后面的,你又是怎么預(yù)知到那些災(zāi)難和死亡的?相信我,我是真誠的想要幫助你,我和那些人并不一樣!
她靜靜的看著我,目光中帶著一絲憂郁,緩緩道:“你本不應(yīng)該救他的……”
“什么?”我吃驚地問,她是說,我不應(yīng)該救陳韓揚么?
她卻沒有回答,目光移向遠方,沿著那閃著銀光的小河,就像,在追憶著曾經(jīng)的過往。
“小時候,我的家鄉(xiāng)也有這樣一條小河,蜿蜿蜒蜒,很美?墒俏页錾臅r候,媽媽就難產(chǎn)去世了,別人都說,是我克死了媽媽。八歲那年,我?guī)е艿苋ズ舆呄匆路谑^上玩,后來,就被河水沖走了。繼母和爸爸大吵一架,說我是喪門星,然后就離開了我們。十三歲,我預(yù)見到了爸爸的車禍,那天早上,我求他不要去上班,可爸爸發(fā)了火,還打了我,后來……我就只剩下了一個人!
辛雅的聲音空靈而又遙遠,聽的我有些心痛,原來,她和我一樣,從小就是一個不幸的人。
“再后來,我就開始了一個人的住校生活,叔叔一家不敢收留我,爸爸的撫恤金也只夠支付我的生活費和學(xué)費,在校園里,我沉默寡言,什么都不敢亂說。但還是被人知道了我的事,所有人都在我的背后指指點點,這一切,我都默默承受了,我在心里對自己說,這一切都會過去的!
“直到去年,我再次預(yù)見到了兩個朋友的死亡,我迫不及待的告訴了她們,我本以為,她們是我的朋友,她們應(yīng)該相信我,可是,她們的表現(xiàn)卻是很憤怒,很不屑,在她們看來,我的反常,只是出于對她們的嫉妒,因為,她們家境都很好,我卻是個沒人管沒人要的孤兒,是個野孩子!
辛雅說到這里再次轉(zhuǎn)向我,像是自語,又像是發(fā)問:“可是,我只是想要幫助她們,我想要救她們,為什么,為什么反而卻成了我的錯?”
我不由嘆了口氣:“今天在車上的時候,你明明也預(yù)見到了會出事,卻沒有堅持下去,應(yīng)該就是怕自己會失去這最后的幾個朋友吧!
辛雅的眼角已有淚光閃爍:“不,這并不是原因,而是因為,我忽然覺得,命運注定了的事情,是不會因為有人預(yù)知而發(fā)生改變的,從小到大,我曾經(jīng)幾次試圖阻止悲劇的發(fā)生,卻沒有一次成功的,最后的結(jié)局永遠都不會改變,我不知道,這究竟是別人的不幸,還是我的不幸,韓青天,你說,我到底應(yīng)該怎么辦?”
我沉默了,說實話,我并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面對這種事情,但是,我有我的原則。
“辛雅,我懂,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卻偏偏無力阻止,那種眼睜睜的看著身邊人走向死亡和不幸的痛苦糾結(jié),我完全理解,但我覺得,你不應(yīng)該從此放棄希望,放棄自己,就像今天,陳韓揚原本必死無疑,但是我們一起努力了,說不定就能把他救回來,辛雅,你以前做的都是正確的,你所缺的,只是一個能夠幫助你的人而已!
辛雅看著我,眼中仿佛升起了某種叫做希望的東西,但卻還是轉(zhuǎn)過了身,嘆氣道:“但是我不知道,我們的努力,會不會只是徒勞的,那最終的結(jié)局,又是否會真的因此而改變呢……”
我不解道:“你的意思是說,陳韓揚很可能還是活不成?”
辛雅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你知道,我今天晚上為什么跑到這里來么?”
我愣了下:“你難道不是因為心情不好,出來散心的么?”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在黑夜中,顯得是那么的凄美,她望著腳下的河水說:“我來這里,只是想要證明一件事---我是否真的能阻止死神,還是,只拖緩了它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