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徐易揚來說,那個合理的解釋,其實也未必就那么重要。
路過陳山根家里的時候,徐易揚等人再次去瞧了一眼陳老太太,或者也是因為笑彌勒畫下的符咒的功效,陳老太太已經(jīng)好了很多,這會兒都已經(jīng)坐到了屋檐下,不過因為陳老頭去了哥哥陳老漢家里主持事務(wù),陳山根也是東奔西走幫著忙活,所以陳老太太顯得有幾分孤獨。
見到陳山根帶著徐易揚等一伙人回來,陳老太太趕緊要站起身來。
徐易揚和笑彌勒等人卻都不讓——陳老太太固然是遭受了外邪侵襲,但她本身也是因為年紀大身體差,想要站起身來其實也都有些困難。
跟陳老太太打過了招呼,見她精神還算不錯,鐘艷兒和葉青青兩人還跟她聊了幾句家常話,然后才繼續(xù)去陳老漢家里。
說實話,這個時候陳老漢家里透著一股子冷清,遠不如常老太太他們那邊熱鬧,整個陳家除了陳老漢的兒媳之外,也就陳老頭和章二伯,就算是陳老漢的孫子陳俊也因為前兩天的事情,這會兒還躺在床上沒起來。
當然了,其他幫忙的人,大概也是因為陳忠和二娃回來,現(xiàn)在聚到了他們兩個那邊。
見到徐易揚等人過來,章二伯和陳老頭連忙出來迎接,寒暄了幾句之后,便把陳山根的話又說了一遍——請笑彌勒和徐易揚等人過來跟陳老漢做一場超度道場,畢竟明天一早就要讓陳老漢入土為安。
這方面的事情,笑彌勒先前就算過了,明天雖然可以下葬,但并非是最理想的日子,笑彌勒甚至還直言不諱的跟陳老漢和章二伯說了,興許下葬之后還會出一點什么事情,但也有可能事情并不會很大……
言下之意當然還是希望陳老漢能夠另行擇日,以確保萬全。
沒想到的是,陳老頭和章二伯的態(tài)度卻跟常家那邊如出一轍,也是執(zhí)意明天就得讓陳老漢下葬。
這事兒,陳老頭跟章二伯幾乎就是一反常態(tài),讓笑彌勒和徐易揚等人都再也不好多說,當下只得讓陳老漢和章二伯安排了法壇,開始起壇行做超度法事。
起壇之后,自然是笑彌勒主事,畢竟他才是幾個人當中真正熟知齋醮科儀的內(nèi)容、程序、應(yīng)用,而這些一般都具有道門正統(tǒng)術(shù)法傳承在內(nèi)。
在法事道具方面如、表文、符咒、法器、樂器等,除了陳家自有的準備之外,笑彌勒也自帶不少。
徐易揚跟葉青青、鐘艷兒等人在一旁幫場子。
笑彌勒上了法壇,燒了“進表科儀”凈壇,然后開始上供、燒香、升壇,禮師存念如法,高功宣衛(wèi)靈咒、鳴鼓、發(fā)爐、降神、迎駕……
之后一邊念誦經(jīng)文一邊踏罡步斗、存神行氣以達到與神靈溝通,借助神力護佑人們實現(xiàn)一切美好的愿望,諸凡人所希求之事皆可用齋醮法。
度亡道場是為去世的親人所做的追思度亡道場。道教認為萬物皆稟“陰陽二氣”而生,一旦陰陽氣衰,人則氣散神衰而亡,人亡則陽神上升、陰魄滯地,魂飛魄散各不相依,若有所滯,則魂被鎖入地獄,魄則化為骷髏淪于昏暗之中。
因此需要設(shè)壇建蘸追攝亡靈,使 以散之氣得以重新凝聚,可以永離地獄之苦。
笑彌勒做的是隨堂施食法事,也稱小超度。
是一種簡潔的陰事道場,隨堂施食道場按儀誦《晚課》,誦的經(jīng)有《救苦經(jīng)》、《生天經(jīng)》、《拔罪經(jīng)》及《諸真寶誥》、《太上洞玄靈寶救苦拔罪妙經(jīng)》,《元始天尊說豐都滅罪經(jīng)》等,誦完《青華誥》舉天尊至亡故靈位前行“施食法事”,“施食”結(jié)束將《晚課》誦完。
隨堂施食道場通過高功“賑濟法食”、經(jīng)師諷誦真經(jīng),使亡者餐法食而飽暖,聽仙經(jīng)而超度。亡者得到經(jīng)功浩力的救拔,則保佑陽上眷屬安泰,讓亡者安而生者泰,亡魂不安下鬼訴誣會給陽上眷屬帶來災(zāi)難。
做完隨堂施食法事,接下來便是施食道場,也稱“焰口”。
通過疏文和密咒等招請亡魂臨壇受度,臨壇后安靈,祭鬼王、上救苦疏、施食等秘用,使亡者超生天堂,永無地獄之苦。
——人死魂飛魄散,若生前造罪,亡魂被鎖進地獄之中,受種種苦惱、或饑食猛火、渴飲熔銅;或足履刀山身負鐵杖;或被拔舌、扒皮;或寒凍、或火燒…地獄苦惱難可盡言!
所以大慈天尊設(shè)寬宥之門,宣揚秘密法語,傳教世間,只要按天尊的教諭超度地獄苦魂,可使亡者超度,為生者祈福。
當然了,陳老漢的怨氣應(yīng)該算是比較濃重,畢竟常老漢是死于非命,也就是所謂“兇上去”的——這一類的魂魄通常是無法離開遇難地點而成為天、地、人都沒法管理的“三不管”,因而會怨氣日重,所以也會鬧騰得厲害。
陳山根昨天晚上遇到那種事情,便是因為受了陳老漢的影響,所以才能隔墻“看”到他。
笑彌勒要做的,自然就是消除陳老漢的怨氣,讓陳家諸人此后可得安寧。
不過,一開始的時候,笑彌勒的法事還算是做得順利,可快到一場法事做完之際,法壇上擺放的一碗供果竟然無緣無故被打翻,幾個供果頓時滾落了一地。
一看這架勢,笑彌勒立刻重新焚香,還讓章二伯讓陳家媳婦兒拿來茶酒米飯撒于四周,供游魄孤魂食用,同時又再燒化紙錢符咒。
偏偏在這個時候,章二伯家里那個傻兒子章直不曉得從哪里鉆了出來,見到滾落地上的供果,章直頓時嘿嘿的傻笑著去撿了幾個。
供果祭品無緣無故打翻這事兒,誰看著都曉得這不是什么好兆頭,換句話說也應(yīng)該就是以笑彌勒的道行,想要超度陳老漢,恐怕還得花費一些力氣。
但誰也想不到章直這家伙竟然這個時候鉆了出來,而且將撿起來的幾個供果抱在懷里,一邊嘿嘿的傻笑一邊直接啃了起來,這很顯然是犯了忌諱!
果然,笑彌勒還沒來得及再有動作,那三根已經(jīng)燃了半截的香,竟然一下子莫名其妙的斷了。
徐易揚一看那香,頓時暗地里叫了一聲“不好”。
——那三根香,中間一根還好,只斷了一寸來長一段,兩邊的兩枝香卻竟然齊刷刷斷的得只剩下三寸長短一截。
供果無緣無故打翻,香火也無緣無故斷掉,這當真恐怕是一定會出一個“三長兩短”來。
這么明顯的兆頭出現(xiàn),也難怪徐易揚會暗叫不好。
只是章二伯見章直這傻小子出來搗亂,估摸著是擔(dān)心陳老漢會計較甚至是責(zé)怪遷怒,當下趕緊過去推了章直一下,低喝道:“你不呆在家里來這里搗什么亂……”
章直雖然已經(jīng)是三十好幾的人了,可他是傻子,被他老子黑著臉一吼,頓時如同三歲小孩兒一般一愣,隨即大嘴一張馬上便哭出聲來。
只是現(xiàn)在可是正經(jīng)八百的在起壇作法超度,無論是章直又或者章二伯這時節(jié)弄出這事兒,幾乎都是橫生枝節(jié),這自然是沒人愿意看到的。
當下,徐易揚趕緊上前攔住章二伯不讓章二伯繼續(xù)發(fā)火,隨即變魔術(shù)一般從戒指里取出來一包餅干,遞到章直面前,想要借此引開章直的注意力,讓他不至于在這里哭鬧。
但讓徐易揚沒想到的是,恰好將餅干從戒指里面拿出來,戴戒指的手指也跟著震動了幾下,雖然戒指的震動極其微弱,但徐易揚卻能很清楚的感覺到。
這應(yīng)該是紅衣女孩兒又在戒指里面沖撞戒指——她想要出來了!
笑彌勒起這壇作法,原本就是為了超度亡靈的,難道那紅衣女孩兒這會子也想借機讓笑彌勒超度她?
所以紅衣女孩兒這才讓戒指震動起來。
只是這個時候天色正午,在場又有笑彌勒布置的道門法壇,徐易揚哪敢就這么讓紅衣女孩兒出來,偏偏章直一眼看到徐易揚手里那包裝精美的餅干,一雙眼睛頓時直勾勾的看著徐易揚,嘴里也直接流出哈喇子來。
當下將那包餅干遞到章直面前,說道:“這個給你,味道很不錯,你別哭,先嘗嘗這個……”
章直略略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把餅干接了過去。
也許是因為這一下的耽擱,徐易揚手上的戒指卻再也沒了動靜——不曉得是不是戒指里的那紅衣女孩兒突然之間又不想出來了。
徐易揚本來還想著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但這個時候陳家媳婦兒卻提著一個籃子出來。
徐易揚眼尖,發(fā)現(xiàn)陳家媳婦兒的籃子里面除了不少的香燭元寶之外,還有一疊畫上了符咒的人形紙片。
聽陳家媳婦兒解釋之后徐易揚才明白過來——原來,陳老漢的兒子走得很早,陳家的里里外外也就陳家媳婦兒忙來忙去,所以幾乎沒什么時間去照顧陳老漢這個公公。
香燭元寶什么的,當然是燒給公公錢物,那疊紙人是燒去伺候公公的。
——原本是應(yīng)該用紙扎的,可是陳老漢死得倉促,陳家媳婦兒又沒錢雇人幫忙買紙扎花,所以就只好用紙片代替了。
紙片上的符咒,卻是陳家媳婦兒給畫上去作為衣物裝飾的,省得上面一片空白看起來白生生的沒點兒意境,明天,陳老漢就要下葬,按照規(guī)矩,陳家媳婦兒自然是不好當時擺弄這些東西,所以現(xiàn)在就拿出來給燒了,算是替公公提前打理。
可在徐易揚看起來,那只人上面的花紋,卻就是一道道的符咒。
陳家媳婦兒解釋完了,徐易揚跟笑彌勒等人也不好阻攔,笑彌勒只吩咐陳家媳婦兒燒紙人時,最好是頭下腳上一對對的去燒,千萬別剩下帶回。
也不曉得陳家媳婦兒有沒有聽進去,只點了點頭,然后提著籃子到曬場外邊的土坎邊兒上把香燭點燃然后插上,再就著香燭火苗燒紙人。
因為陳家媳婦兒就在曬場邊上,也幾乎完全就在徐易揚跟笑彌勒等人的視線之內(nèi),所以也沒人再去管她,只收拾了一下剛剛的殘局,然后繼續(xù)作法超度陳老漢。
等笑彌勒和徐易揚等人這邊的法事收攤兒,陳家媳婦兒也燒完了香燭元寶和紙人什么的,但不曉得怎么回事,陳家媳婦兒提著籃子急匆匆的回到了屋里。
徐易揚幫著笑彌勒收拾法壇,也是偶爾之間又感覺到戒指震動了一下,但接下來卻又再沒了動靜,恍惚之間,徐易揚卻瞟見陳家媳婦急匆匆的背影,頓時感覺有些不大對勁起來。
但到底又是哪里不大對勁,徐易揚卻又說不上來。
當下,徐易揚朝著鐘艷兒和葉青青兩人遞了個眼色,示意兩人過去看住陳家媳婦兒。
這兩女孩子自然是冰雪聰明,當下不動聲色的跟在了陳家媳婦兒后面。
很快,葉青青和鐘艷兒兩人就發(fā)現(xiàn)陳家媳婦兒果然不對勁——陳家媳婦兒也是三十多快四十歲的人了,但突然之間卻仿佛回到了十幾二十年前的少女時代,都已經(jīng)看得出來深深魚尾紋的臉上,居然盡是一片少女的羞澀。
葉青青和鐘艷兒之前都見過陳家媳婦兒,當然也曉得陳家媳婦兒的穩(wěn)重老成,這個時候陳家媳婦兒卻突然變得少女似的,也就只能說明徐易揚的猜測是對的——陳家媳婦兒出了問題!
——就在剛剛,陳家媳婦兒又給撞上了什么。
徐易揚幫著笑彌勒收拾完畢法壇,便轉(zhuǎn)頭把這事兒跟笑彌勒、章二伯和陳老頭說了,他們?nèi)齻人頓時大吃一驚——這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又出了這事兒!
陳老頭還不大相信,章二伯卻皺著眉頭說大家一起去看看,畢竟現(xiàn)在非常時期,半點兒也馬虎不得。
跟在鐘艷兒和葉青青兩人后面進了屋,只見陳家媳婦兒將籃子往角落里一摔,然后急匆匆的進了她自己的房內(nèi),還把房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
陳家媳婦兒才進到房里片刻,徐易揚等人便隔著門聽到陳家媳婦兒在屋里嘀咕起來,又像是在跟人吵架,又像是在跟人說笑,雖然有點兒模糊不清,但時不時的哭笑之聲還是讓人覺得十分刺耳。
笑彌勒聽了片刻,立即轉(zhuǎn)頭去把陳家媳婦兒剛剛摔在角落里面的籃子拿了過來,只看了一眼,臉上的神色頓時大變。
——籃子里面不但還有幾張沒燒完的紙錢,更剩下了一張紙人!
笑彌勒之前就吩咐過,這樣的紙人不是不能燒,但最好頭下腳上一對對的燒,而且剩下的紙人紙錢什么的,也絕不能往回帶,可不曉得陳家媳婦兒怎么搞的,居然貌似根本沒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