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穆煥的迫近，漸漸將黎昕的臉色凍成了寒冰。
他后退一步，輕松從穆煥的氣場籠罩下脫離出來，隨后反問：“有問題嗎？”
穆煥卻不依不撓，一步逼近，再問：“你不滑了嗎？”
“當然，我……”黎昕開口。
卻被穆煥打斷：“你六歲上冰，十二歲進省隊，十五歲拿下世界花滑少年組o單亞軍，十六歲進國家隊，成為歷年來國家花滑隊最小的隊員，青年組更是常年蟬聯(lián)o單全國冠軍，多少人對你充滿期待，你現(xiàn)在說放棄？”
再度迫近，穆煥深深地看著黎昕的眼睛，從牙齒縫里擠出幾個字，“不會就因為那該死的信息素吧？”
最后一句話，顯然是擊打到了黎昕最痛楚的地方。
表情一陣空白。
穆煥卻在一番宣泄后，又心疼了。
聲音軟了下來，輕聲哄著：“滑單人又用不上信息素，你可以繼續(xù)滑啊……”
然而補上的安慰并沒有用，黎昕被人一刀捅在傷疤上，呼吸都微微的顫，咬著牙說：“謝謝關(guān)心，我的事情我自己安排，和你，和任何人都無關(guān)。與其好奇我的事，不如想想這次拿不拿得到名額吧�！�
說完，黎昕牽著嘴角一笑。
轉(zhuǎn)身離開。
頭疼。
穆煥看著黎昕的背影，緩緩地坐回原處。
卻再吃不下飯。
他心里疑竇叢生，將自己的記憶翻來覆去的想了又想，十二萬分肯定自己在這個時間段，已經(jīng)從信息素的陰影里走出來，再度回到滑冰場上。
至于當助教。
上輩子的自己，想都沒想過。
明明還可以滑。
還可以沖擊更高的領(lǐng)獎臺。
為什么不滑！
穆煥心里疑惑，上午最后一點訓練時間，完成的也不理想。
他自覺也是個“沒心沒肺”的性格，一旦涉及到花滑，總會忘記其他的事情，哪怕再重要，都會被他丟到腦后。
然而這次不行。
太奇怪了。
況且還是關(guān)乎到他“自己”的事。
左等右等。
終于等到了中午。
穆煥提前十分鐘去了食堂。
食堂的廚師還在備菜，米飯蒸在鍋里還沒有好，偌大的食堂，黎昕卻已經(jīng)站在了窗戶邊上。
他與廚師說著什么，轉(zhuǎn)頭看見穆煥，便像個沒事人似的說道：“我已經(jīng)讓張師給我們炒兩個小菜，行李都收拾好了吧？”
穆煥沉默走到黎昕身邊，等到了面前，也像個沒事人似的說：“收拾好了�！�
又看向櫥窗后面?zhèn)洳说膹N師說：“謝謝張師。”
張師傅正將切絲的肉裹上豆粉，聞言咧嘴一笑：“不客氣，有什么客氣的，你們訓練辛苦，我就炒幾個小菜，不麻煩�！�
又寒暄了幾句，等到張師傅轉(zhuǎn)身炒菜，穆煥和黎昕同時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穆煥說：“早上的事，是我說多了�！�
黎昕便牽出嘴角：“是挺多�！�
“但是……”
張師傅轉(zhuǎn)身：“吃豆瓣醬嗎？”
黎昕：“可以。”
穆煥：“好。”
張師傅回頭繼續(xù)炒菜。
穆煥說：“……當時很驚訝，情緒可能有點過激。”
黎昕點頭：“嗯�！�
“但是……”
張師傅將豆瓣醬舀進熱油里，“嘩啦啦”的聲響伴隨著抽油煙機的轟鳴聲，在耳邊炸開。
穆煥：……
穆煥：“我說……”
黎昕：“嗯？”
“嘩啦啦�！�
“嗡嗡嗡�！�
“嘩啦嘩啦�！�
穆煥：“我是說……”
“嘩啦啦�！�
“嗡嗡嗡�！�
“嘩啦嘩啦�！�
穆煥：……
“呼……”穆煥看了一眼黎昕，看見了他眼里的自得。
看來是真的不想自己打聽啊。
便沉默了下了。
沒關(guān)系，接下來的時間還長，總會知道為什么黎昕和自己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熱騰騰的飯菜很快上了桌，穆煥抓緊時間吃了午飯，就匆匆回到宿舍拿了行李。
一去一回不過兩天，能帶的實在不多，一套換洗的衣服，一雙冰刀鞋，將背包往身后一甩，幾步就下了樓。
穆煥走到門口的時候，車已經(jīng)停在了大門外，黎昕就坐在副駕與駕駛員說著什么。
看見他過來，便說：“快點，有些晚了。”
上車。
趕路。
值機。
再到登機。
一轉(zhuǎn)眼，一個小時的時間就匆匆過去。
穆煥坐在飛機的座位上，看著身邊的黎昕，終于有機會問他：“你過去干什么？”
不能再直接問了，只有他最清楚信息素是自己多大的傷痛，如果說僅僅是味道不夠迷人，只能單身到老還好說，最難以釋懷的還是一心一意為雙人滑努力的自己，在最后一刻痛失機會所受到的傷害。
這個“傷”，走出來，真的很難。
即便后來他已經(jīng)達成所愿，站在了單人滑的最高點，媒體和好事者依舊會一遍遍的提及他的信息素，一邊夸贊著他的才華和實力，一邊卻告訴全天下的人，他是多么的惡臭難聞，讓人遺憾。
我的人生又何必別人遺憾。
我做到了我能夠做到的最好，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憐。
深知這一點的穆煥不再直接提及信息素，曲線救國，“你說你早就買了機票？”
黎昕正低頭整理耳機線，聞言“嗯”了一聲，“余教最近在找一些信息素氣味特殊的omega，y省省隊上個月分化了一個隊員，安排我過去做個氣味檢測�！�
穆煥困惑：“什么味的？”
黎昕說：“聽說是柚子味的。”
“怎么檢測？聞？”
“我?guī)Я艘粋�樣本，需要融合在一起，帶回去后，于教再決定�！�
“如果合適，那omega就可以進國家隊了？”
“可不是……”
兩人說完，都頗為感慨，兩秒后，兩人同時自言自語地說道，“還真是不講道理。”
說完，兩人視線對上。
顯然都覺得這樣說不妥，黎昕說：“雙人滑的要求本來就高�！�
穆煥點頭：“信息素的氣味有時候甚至高于技巧�！�
黎昕搖頭：“這要看是什么樣的場合，商演可以只看信息素，賽場的技巧要求卻高于一切。”
穆煥認可：“但如果信息素和技巧同樣出色，那才真正最好�！�
“是的�！�
兩人說完，都覺得當下氣氛有些古怪。
穆煥自然知道原因，但黎昕蹙了下眉心，將整理好的耳機塞進耳內(nèi)，同時環(huán)胸閉上了眼睛，“我睡一會�！�
身邊安靜了下來。
穆煥知道黎昕未必想睡，只不過是不想和他說話而已。
正好，他也想安靜地想一想。
同樣戴上耳機，環(huán)胸靠在座椅上，穆煥將后腦勺貼上椅背，腦中的思緒已如萬馬奔騰。
毫無疑問，黎昕就是黎昕，他們的三觀一致，對雙人滑都有著強烈的遺憾，極其的不甘心。
然而他們卻在某個命運的分岔路上做出了不一樣的選擇。
助教和運動員……但殊途同歸，最后還是選擇繼續(xù)自己所熱愛的花滑事業(yè)。
……
“叮咚�！�
【王清華，y省年年都進集訓隊的一哥，最好成績短節(jié)目65.30，自由滑90.10。都是去年的成績，狀態(tài)正好，今年還應該有些提升�！�
【視頻】
【這是他今年的比賽視頻，好好看看，我找了很久才找到�！�
【武梓萌，前年的青年組a單的全國冠軍，去年分化后，狀態(tài)一直不穩(wěn)定，但今年正是出成績的時候。】
【冠軍那場，短節(jié)目65.50，自由滑89.20。這是個硬茬，你要小心，分化后的實力很難說，指不定就一舉進了成年組的前幾名。】
【視頻】
【視頻】
【視頻】
【好好看吧，兄弟盡力了，可惜囊中羞澀，不能與你同往，怕是要錯過你被打得稀里嘩啦眼淚橫流的熱鬧，遺憾，遺憾�。 �
穆煥看著微信里發(fā)來的消息，忍不住輕笑。
祁文府倒真是個好朋友。
但對方發(fā)來的視頻，他卻沒有點開看，而是抬頭看向了眼前的建筑物。
y省省滑冰場。
標準的國際化滑冰館巍峨地矗立在眼前，灰白色的外墻留有明顯風吹日照的痕跡，但并不顯破舊，顯然是近兩年才翻修過。
如今是訓練時間，大門敞開，站在樓梯下面聽不見半分動靜。
頗有幾分肅穆。
三天瘋了一樣的備賽，時間倒是過的如閃電迅猛，好像自己還什么都沒做呢，就站在了這里。
自己的準備都不夠，還看什么別人的。
花樣滑冰是一個人的舞臺，又沒有直接的對抗，關(guān)注別人滑的好壞實在沒意義，做好自己就夠了。
將手機放進褲兜里，穆煥看了黎昕一眼，與他一同走進了滑冰館內(nèi)。
可以容納一千兩百人同時觀看的體育館還算氣派，冰上冰外有著不少人。
黎昕走在前面，很快就找到一個教練模樣的中年男性beta，三言兩語交代了來意。
對方聽完，卻說：“哦，我知道，昨天才得到這個消息，你們就來了。聽說你是被開除，又要申請回隊里，才會走我們這邊拿名額，對吧？”
說道后面，目光卻已經(jīng)鎖定在穆煥臉上，語氣很有些不客氣。
黎昕揚眉：“我以為這件事于教練已經(jīng)和你們說好了。”
“呵。”對方冷笑了一嗓子說，“每年隊里a單一共就在兩個名額，你們要從我們這里走，還真是不好辦。就不能想想辦法，你直接從你教練那邊拿名額？”
毫無疑問，這是不歡迎了。
第一次的接觸是相當?shù)脑愀狻?br />
這位教練更是個有脾氣的，說完之后轉(zhuǎn)頭指著自己的隊員大吼，“怎么滑的，我之前是怎么說的？做動作前能不能用點腦子？會滑不？還能滑不？給我下來！”
這是殺雞給猴看。
被吼的隊員欲哭無淚。
黎昕扯了扯穆煥的衣袖，低聲問道：“你不是從y省出來的運動員？來這里怎么就搶名額了？你就沒個認識的教練？”